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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海底两万里:大屠杀(2)

我回到房间里,船长和他的大副还待在平台上。“鹦鹉螺号”的螺旋桨启动了,它全速开到了战舰炮弹的射程范围外。但战舰的追击还在继续,尼摩船长与那艘战舰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下午4点钟左右,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焦急和不安,我走到中央扶梯。舱盖是打开着的,我斗胆走上平台。船长还在那里烦躁不安地踱着方步,他看着下风处那艘距他5至6海里的船,让“鹦鹉螺号”像一只猛兽一样在它周围兜着圈,把它引向东边,让它追赶。然而“鹦鹉螺号”还没攻击它,或许尼摩船长还犹豫不决?

我想做最后一次调解。但我刚一喊尼摩船长,他就让我住嘴。

“我就是公理!我就是正义!”他对我说,“我是被压迫者,他们就是压迫者!全是因为他们,我曾钟爱过,珍爱过,尊敬过的一切,祖国、妻子、儿女、父母,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我仇恨的一切,就在那里!您住嘴!”

我向喷着浓浓蒸气的战舰投去最后一眼。然后,我找到尼德、康塞尔。

“我们逃走吧!”我喊道。

“好,”尼德赞成道,“那艘船是哪个国家的?”

“我不知道。但不管它是哪个国家的,它在晚上前会被击沉的。总之,宁愿和它一起毁灭,都好过做这场不知道是否公正的复仇行动的同谋。”

“我也这样想,”尼德·兰冷静地回答说,“我们等到晚上就行动吧。”

夜幕降临。潜艇上笼罩着深深的寂静。罗盘显示“鹦鹉螺号”仍然没有改变航向。我听到它的螺旋桨快速有规律地拍打着海水的声音。它保持在海面上航行,轻微的晃动使它时而向右摆,时而向左摆。

3天后可能是望月,所以这时月亮洒下了灿烂的光辉。我和我的同伴们已经决定,当战舰靠近得差不多,近得能听到我们的喊声,或是能看到我们时,我们就逃走。一旦到了那艘战舰上,就算我们不能事先向它示警那威胁着它的一击,至少我们可以做情况允许我们做的一切。有好几次,我以为“鹦鹉螺号”准备发起攻击了,但它只是让它的敌人靠近,然后虚幌一枪,很快又快速逃跑了。

夜晚的时间已经流逝了一段,但仍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们在伺机行动,因为太激动了,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尼德·兰恨不得马上就冲到海里去,我强迫他耐心等一等。依我看,“鹦鹉螺号”应该是在水面上攻击那艘战舰的,因为如果是这样,撞沉了战舰之后,我们的逃跑计划不仅可能,而且易如反掌。

凌晨3点,我忧心忡忡地登上平台。尼摩船长依旧在那里,他站在平台的前头,在他的旗帜旁边。一阵微风吹过,旗帜在他的头顶迎风飘扬着。船长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艘战舰,他的目光特别地闪亮,仿佛是对战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和诱惑力,就是用绳索把战舰拴在身后,也未必能让战舰跟得这么紧。

此时月亮已经移到了天空的正中,木星在东边出现了。在这片宁静的自然界里,天空和大西洋在比赛谁更宁静,海面成了一面永远反射着月亮的影子的最美丽的镜子。

当我想着这海天交融的深沉的宁静,而微不足道的“鹦鹉螺号”舱内却聚集着如此强烈的怒火,我感到全身都在颤抖。

那战舰始终与我们保持2海里的距离。它一直朝着指示着“鹦鹉螺号”方位的亮光靠近。我看到了战舰绿色和红色的方位灯,白色的信号灯悬挂在前桅帆的主索上。一道朦胧的反射光照在它的帆缆索具上,只见一串串燃烧着的煤渣火花,从烟囱里星星点点地喷在空气中,表明它已经开足了马力。

我就这样待到了早上6点,尼摩船长似乎没有看到我。战舰离我们15海里时,当天空出现第一道曙光时,它又开始炮轰了。“鹦鹉螺号”攻击它的敌人的时刻应该快到了,我和我的同伴们将永远离开这个我不敢妄加评判的人。

我正准备下去通知我的同伴,这时,大副走上了平台,他身后跟着好几名船员。尼摩船长没有看见他们,或者说不想看他们。某些我们可以称之为“鹦鹉螺号”的“战斗准备”的措施已经完毕了。一切很简单,平台周围用做栏杆的手绳被放下来,同时,舷灯罩和驾驶舱也都已经缩回船体,与船身保持同一水平。在这根长长的钢铁雪茄表面,连一处妨碍它行动的细小突出部分也没有。

我回到了客厅。“鹦鹉螺号”依旧浮在水面上。几缕晨光渗进水里,在晃动的水波下,客厅舷窗的玻璃映射出朝阳的红色光辉。恐怖的6月2日来临了。

5点钟,测速器显示“鹦鹉螺号”的速度正在减慢。我明白它在故意让敌舰靠近。此外,爆炸声愈来愈密集。炮弹被撒在四周的海水中,带着奇特的呼啸声掉进水中。

“我的朋友们,”我说,“是时候了。让我们握握手,愿上帝保佑我们!”

这时尼德·兰神情坚决,康塞尔沉着冷静,而我却非常紧张,我勉强地控制住自己。

我们走进图书室。我正要推开通向中央扶梯的门,我听到上面的舱盖突然啪地关上。

加拿大人想跃上阶梯,但我拦住他。非常熟悉的水流声使我明白,海水正在灌进船上的储水舱里。的确,过了一会儿,“鹦鹉螺号”就潜入海面下几米。

现在行动已经太迟了。我明白“鹦鹉螺号”的意图,它不想攻打双层装甲战舰那难以穿透的装甲板,而是打算攻打它的吃水线下那金属装甲层保护不到的部分。

我们被重新囚禁了,被迫充当准备发生的惨剧海难的见证人。再说,我们几乎没有时间思考。我们躲进我的房间,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我精神恍惚,大脑停止了思考,处在一种等待可怕的爆炸来临的艰难状态之中。我等待着,倾听着,我只能靠听觉来生活!

然而,“鹦鹉螺号”的速度明显加快:它准备就这样冲过去,整只潜艇都在颤动。

突然,撞击发生了,我大叫一声。但相对来说撞击比我想象的要轻。我感觉到“鹦鹉螺号”的钢铁冲角穿透的力量,我听到划破声和船壳破裂的声响。“鹦鹉螺号”在螺旋桨强大的推动力作用下,像帆船的尖杆穿过帆布一样横穿过这艘大战舰!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发疯了,精神失常了,我奔出房间,冲进客厅里。

尼摩船长在那里。他神情阴沉,默不做声,冷漠无情地透过左舷窗看着外面。

一个巨大的物体正往水里沉,为了不错过观看战舰垂死的样子,“鹦鹉螺号”跟着它一起潜入海底深渊。在距我10米处,我看到了那被撞裂的船体,海水疯狂地涌进去,发出雷鸣的声音。紧接着下沉的是两排加农炮和船舷。甲板上满是惊慌失措的黑压压的人影。

海水淹了上去。那些不幸的人有的扑向船侧桅索,有的攀上桅樯,有的则在水中挣扎。这简直是一个遭受海水入侵惊吓的人类蚂蚁窝!

我恐慌得全身瘫痪、僵硬,头皮发麻、两眼圆瞪、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我在看着这一切哪!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力把我紧紧地吸在舷窗的玻璃上!庞大的战舰慢慢地向下沉。“鹦鹉螺号”紧随其后,观察着战舰所有的动向。突然,爆炸发生了。被压缩的空气把战舰的甲板掀飞了,船舱里的弹药舱好像起火了。海水因为爆炸产生的巨大推力,使“鹦鹉螺号”也偏离了航向。

那艘不幸的战舰下沉得更快。它那挤满了受害者的主桅沉了下去,接着是一根根被水兵压弯了的横木架,最后是大桅杆顶。然后,这团灰黑的东西消失了,战舰上全体官兵的尸体随着船体被大旋涡拖进水中……

我转身面对尼摩船长。这个可怕的“伸张正义”者,真正的复仇天使,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一切。当这一切结束时,尼摩船长走向他房间的门,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我的眼光紧随着他。

在尼摩船长房间尽头的护墙板上,在他那些英雄的肖像下,我看到了一个年纪还轻的妇人和两个小孩的半身照。尼摩船长注视了他们几分钟,然后向他们伸出手臂,跪在地上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