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其他地方,比如汉口,徐恩曾则按照“党特结合、广设网点、扩大电台范围、控制沦陷地区”的原则办事,后来还专门成立了中统华中区和汉口调查统计室,有主任林景伊,总干事先大启和史希侠等二十多人。为了配合调查统计室的工作,还专门配备类似武装自卫队之类的组织护航,似乎为特务们穿上了“防弹背心”。不过即使再好的防弹背心,也抵挡不了金光闪闪的糖衣炮弹。出了名的吝啬鬼徐恩曾舍不得在特务身上花钱,导致特务们日后纷纷转投其他门下,以至于有的成为汪伪政府的特务,有的则成了日本鬼子的走狗。在北平,中统地下活动负责人后大椿,天津地下特务电台台长是周维祺,报务员彭汝云、王绍恩,这些徐恩曾精挑细选的人均当了汉奸,周维琪、王绍恩1943年返回重庆中统局,周被派充局本部交通处材料科科长,王被派往浙江任特务电台区台长。
一心想要“报复”共产党的徐恩曾折腾了半天,竟然把构思好的布局原封不动地免费转让给了汪精卫和日本人。但是徐恩曾似乎并没有放弃,虽然他经常犯“看走眼”的毛病,但是此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后来他索性来了个将计就计,与汪伪、日本人相互勾结、利用,继续破坏共产党人的地下防线。
17.唐家沱乌托邦
徐恩曾手下的得力干将一个一个出逃,虽然原因很多、很杂,但是大致上只有一个主要原因,那就是“缺钱”。有人说:“钱是王八蛋,花完再去赚。”也有人说:“钱是毒药,不能贪婪。”还有人说:“钱是万金油,生活不发愁!”总之关于钱的说法有很多种,但对于那些平日奢侈、开销极大的特务而言,钱真的很重要。所以就有了另外一种说法:为了钱可以铤而走险,为了钱甘愿掉了脑袋!
其实特务也是普通人,他们也有正常的需要,比如娶妻生子、兴趣爱好、物质追求等等,哪一样都需要钱。从某种程度上讲,特务工作的危险程度不亚于煤矿工人,如此大的危险,薪水按理儿应该不低。但是中统特务的薪水到底有多少?他们的收入在当时的物价下能干些什么事呢?
中统成立初期,工资还是不错的,但是到了中后期,一些特务就开始埋怨:薪水喂不饱全家人的肚子。加之特务们一个个嗜赌如命,有的还喜欢玩女人、吃大烟……这些“活动”都是一些费银子的大项目,他们之前过着“恣意而富足”的生活,到中后期,却买不起烟卷,逛不起妓院,“毒瘾”和“花心”还不折腾死他们?虽然当时中统局隶属国民党党部,算是典型的政府机关,特务也算政府机关单位的在编员工,也称得上“公务员”,但那时候的中国确实很穷,穷到“一敲即响”的地步。徐恩曾自己是开办实业、开办银行、开办物流、购买地皮,他富得流油,可他的手下却因为徐恩曾把所有的钱都占为己有而穷困潦倒。
徐恩曾是一个“铁公鸡”,吝啬得很!他自己可以花一百大洋去青楼翻头牌,却不会可怜手下的特务,多给他们一文钱。而且中统局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机构,与一些正规的机要部门不同,中统局的前身是陈立夫创办的“党务调查科”,后来徐恩曾又把它改成“特工总部”,1935年又改成“军事调查统计局节一处”,一直到1938年中统局的正式创建,才改名中央调查统计局。这样一个奇怪的组织,连续换名不说,而且对内一个名,对外一个名……这是这样一个组织机构,虽然挂名政府机关,却与正式的机要单位不同。这个部门没有明显的人员编制,也没有任何的参照条例加官封爵,要想升官就得掏钱向徐恩曾“买官”。而特务这个行当,本身就“隐姓埋名、默默无闻”,薪水自然高不到哪儿去。徐恩曾为了敛财,克扣特务们的薪水,他还说过:“如果没有信仰,是很难从事特务这一行的!”其实就是在为自己敛财找借口。
那么当时,特务们一个月的收入到底有多少呢?这样说吧,抗战初期特务们的月工资是110元左右。这个数目对于早期的特务而言,不仅够用够花,一个月下来手里还能有所剩余。但是在1939年,中国发生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物价飞升,钱立刻变得不值钱了。110块钱几乎变成了废纸,过去三分钱一个鸡蛋,到了1939年就变成了一块钱一个!特务们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戒嫖戒赌、戒烟戒酒!通货膨胀的时间一长,特务们就按捺不住了,大家的意见越来越大,暗地里开始怒骂徐恩曾:“这个吸血鬼,肥了自己,穷了别人!”后来,特务们不但怒骂徐恩曾,也开始鄙视自己的职业。他们开始厌恶这份工作,开始仇视自己所从事的勾当。1940年之后,物价还在狂飙,通货膨胀像一场威力巨大的龙卷风席卷重庆!此时,日本人的轰炸机也来了,随着一轮又一轮的轰炸,许多特务不但没饭吃了,而且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过去风光的特务们一个个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抗战开始后,中统特务们跟普通老百姓一样,生活艰难,甚至还不如普通老百姓。手头的那点薪水,买米都不够,中统局的普通军官们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吃的都是掺了沙子的糙米,衣服也是粗布旧衣,睡的是几人叠在一起的大通铺,加之日本人的轰炸,有时候还提心吊胆,恐怕不等醒来,便一命呜呼死在废墟里了。曾任徐恩曾秘书的高级特务赵毓麟也曾回忆:“当时我担任中央调查统计局本部第三组第六科长,与我同住的还有局本部的秘书郭紫峻、专员刘象山、统计处处长马可福、人事室科长孙翼、第一处第一科科长李达三、局本部文书股副股长刘国刚,当时我们挤在一间不足四十平方的小楼里打通铺。至于吃饭,能够填饱肚子就行!我身边的这些人已经算是中央党部里的高干了,他们也时常抱怨……”(选自《赵毓麟回忆录》)
虽然大特务、小特务都已经陷入了困境,但中统局里有一个人却依旧逍遥快活,这个人就是徐恩曾。徐恩曾早年搞特工总部赚了不少钱,而且通过投资、洗黑钱等等盘下了一大笔产业。可以说徐恩曾的钱根本花不完,而且身居一号特务,手里也有一定的特权,自然饿不着。
1940年,全国范围内通货膨胀,但是徐恩曾每天早上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面,正餐顿顿“四菜一汤”,还时常带着老婆孩子下高档饭馆,偶尔还去交际舞会跳跳舞,跟一群有头有脸的洋人飙上几句英语。徐恩曾活得十分潇洒,但对自己的手下却不管不顾。在他心里,小特务们就是他养的一群小鬼,死活又有什么关系?纵观整个国民党的高干:蒋介石、陈立夫、陈果夫、于右任乃至宋子文、孔祥熙等人,也未必像徐恩曾那样铺张浪费。
就这样,徐恩曾的冷血无情让小特务们觉得十分心寒,于是他们纷纷开始寻找出路。有的进入黑社会,有的成了日伪军,有的跟着汪精卫混去了,还有一些比较逊的,去码头当起了扛包工……在兵荒马乱、无以为生的情况下,小特务们各谋出路。而随着李士群、丁默邨等人加入汪伪政府,徐恩曾才意识到:拆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必须为自己的抠门、吝啬付出代价!徐恩曾开始明白:饿肚子的人是不会听话的,除非你让他吃饱穿暖。
有一次家宴,徐恩曾对费侠说:“重庆的工作开展得不太顺利啊,政府缺钱,也不给涨薪……如果这样维持下去,非垮台不可!”
费侠停下筷子,若有所思状:“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忘了什么了?”
“过去我去苏维埃学习时,苏联曾有一种模式!这种模式通常是在粮草缺失的情况下进行的。这种模式就是建立集体农庄,然后开展生产自救!这种社会模式最早还是马克思提出来的,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完全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费侠竟然向徐恩曾推荐“共产国际”的做法。费侠的这个思路,与毛泽东、前苏联的生产自救的思路不谋而合。徐恩曾听费侠这么一说,茅塞顿开,高兴地拍着大腿说:“知我者,费侠也!”
而此时的重庆,连续遭到日军空袭,政府为了疏散人口,在一个名叫唐家沱的地方盖了许多房子。虽然这个唐家沱距离重庆市里还有几十公里,但是土地肥沃,房价便宜。听到这个消息后,费侠对徐恩曾说:“快点,先把这个地方弄下来!”徐恩曾接受费侠的建议,花钱租下唐家沱二十多座二层小洋房。有了地,有了房子,“集体生活”的试验场就开始了。费侠真是超前的游戏玩家,几十年前就发明了这个类似乌托邦性质的“快乐农场”。
费侠来到唐家沱,自封集体农庄主任,副主任由女特务胡淑宜担任。费侠决定:留下两座洋房办公,其他的用于安置特务及特务家属。在“生产经营,自给自足”方面,费侠更是费尽心思。她把所有的家庭主妇集合起来,主要负责农业生产,包括种地、畜牧,还负责育儿以及食堂。小孩送幼儿园有专门的妇女看护,清洁、做饭也有专人负责,至于吃饭,则明令要求特务及其家属不准在自家开小灶,全部来食堂就餐。至于厕所,也是如此。费侠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安排的每一项工作都有根有据,非常妥帖。在人员安置上,也是意愿与特长相结合,充分发挥劳效。
此时,特务以及特务家属们似乎尝到了些许的甜头,突然觉得“徐老板真是对他们恩重如山”,于是积极参与这种新模式,唐家沱的乌托邦算是正式拉开帷幕。起初就像集体过家家一样,唐家沱的生活还是蛮丰富多彩的。据一个特务回忆:“大多数都似乎开始憧憬这种新生活……最开始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有举办的晚会,大家唱歌跳舞其乐融融。孩子们上幼儿园,有人照看,洗衣、吃饭这等琐事也不用自己麻烦!还有一点,这里的管理是军事化的,对于我们这些曾经的军人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费侠得意地看着自己一手构建起来的乌托邦,似乎有点飘飘然了。她几乎每天都向徐恩曾汇报,每一次汇报都忍不住夸奖自己一番。徐恩曾十分相信费侠,并且鼓励她:干好了,我便起草给中央党部,将“唐家沱乌托邦”推广开来。
但是令费侠没有想到的是,几周后,人们的情绪出现了变化,许多人开始不适应这种“乌托邦”式的生活。那些自由惯了的特务们对定时起床、睡觉感到厌烦;而那些主妇们则对上厕所一事感到别扭,由于没有私人厕所,只能在“野外”解决,她们纷纷偷偷买痰盂回家用。特务们的微词越来越多,矛盾越来越突出,而食堂的问题也慢慢浮现出来,因为缺少有效监督,负责购买菜品的人员经常私扣费用、公饱私囊,伙食质量越来越差,而且伙食分量也越来越少。有些特务开始埋怨:“孩子暂且能吃饱,但是大人却无法果腹。”后来私自开小灶的也越来越多,甚至还出现“偷粮”现象。
伙食有限,想要多分一杯羹,就要突出一个“抢”字。那些年轻力壮或者有些职务的特务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抢”了再说,剩下的残羹剩菜根本不够妇女跟孩子吃的。因“抢”而发生的摩擦、争执不断,后来那些特务索性不来食堂吃饭了,而是单独在外面解决。至于清洁工,她们多半出身富贵人家,长时间干粗活,早已牢骚满腹。尤其到了夏天,她们看到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就犯愁!当她们发现费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也纷纷开始偷懒,能不清洁则不清洁,最后公寓内臭气熏天。至于农耕、畜牧方面,那些“姑奶奶”们普遍缺乏农耕经验,种下去的庄稼多半减产、绝产,根本起不到“自给自足”的作用。最后,“唐家沱乌托邦”带着它的“乌托”只能关门大吉。
本来还要帮着费侠推广“快乐农场”的徐恩曾最后一次来“唐家沱乌托邦”视察时,竟然大吃一惊——这个乌托邦简直可以与猪圈相媲美!铩羽而归的徐恩曾对费侠无话可说,只能自认倒霉!徐恩曾的“美梦”破灭了,看着自己养大的“小鬼们”纷纷另谋出路,他又能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