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陶行知接过篑延芳手里的话筒,说:“八天的和平不够,我们要永久和平!和平与民主不可分。要十分的和平,也要十分的民主!中国再打下去就要亡国了!不愿做亡国奴的联合起来!”
著名教育家林汉达也忍不住要说几句:“九位代表是全国人民的代表,他们此次南京之行就是传达人民心愿的!我们要的是和平,不是战争!假如这次不能成功,我们还要继续去,非达目的不可!”
最后一位讲话的学者是吴晗,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非常令人提士气,他说:“今天是民众出头的日子。最后决定权属于人民。谁敢再打内战,一定被人民唾弃。这次民众代表晋京请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此时台下群众也纷纷喊起口号:“停止内战,还我和平!主张和平,还我民主!”临行前,欢送大会宣读了《欢送上海代表团赴京请愿宣言》。带着人们的嘱托和心愿,上海和平请愿团的代表们上了116号快速火车。乐队奏起了欢送曲,人们挥舞着小旗目送代表们驶向南京。欢送会结束后,数万名群众便举行万人和平运动大游行。王绍鏊、周建人、陶行知、林汉达、许广平、沙千里、吴晗、严景耀等与圣约翰大学生们一起打头阵,走在示威游行队伍的前列。队伍越来越大,反内战口号越来越响。季源溥手下的特务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甭提有多窝火了。
火车刚刚驶出站台,季源溥的电话就打来了。季源溥说:“请愿团刚刚走,上海就闹起了乱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就让他们嘚瑟吧!你就不要管了,南京这边我早已经安排妥善!”叶秀峰表面淡定,内心也十分震惊,他没有想到,请愿团竟然如此轻松地突破了他的第一道防卫圈。
火车抵达常州站时,一群穿便衣、戴毡帽的特务上了车。他们先是跟列车员交代了几句,然后将他们换下。当他们看到“反内战、盼和平”的标语时,便一下撕扯了下来。这些特务分工明确,有的人负责撕标语,贴新标语,有的人伺机打探请愿团的情况。
火车到了镇江,大特务季璞安排的一群“苏北难民”蜂拥上车,企图将请愿代表从火车上拉下来。面对这种局面,请愿团代表也进行了简单分工,一部分负责保护团长马叙伦,另外几个则到各车厢向旅客宣传请愿团的请愿事情,希望得到旅客的支持和保护。这一招果然奏效,旅客们纷纷以实际行动支持请愿团,并将“苏北难民”轰下火车。叶秀峰的第二道防线就这样又被突破了!
叶秀峰听闻,急电陈叔平:“不管采取什么办法,千万不能让请愿团来到南京!实在不行就动手打,再不行就开枪!”
6月23日晚,请愿团的火车抵达南京下关。就这这时,一群特务打扮的家伙(苏北难民)早已经等待多时了。他们见代表团人员一下火车,便冲了上去。他们按照事先分工,先是采取包围分割办法将马叙伦、雷洁琼、陈震中、陈立复以及几个记者推进候车室,而盛丕华、篑延芳、吴耀宗、阎宝航等则被推进西餐厅。马叙伦见此等情况便质问宪兵:“你们凭什么扣住我们?我们犯了什么法?”
而外面的“难民”则一起发难,他们扯着嗓子喊叫着:“让姓马的出来,我们要跟周恩来谈!”
后来特务、“难民”越聚越多,宪兵却越来越少,形势完全失控。这群人一下子从门口冲了进来,手持木棍、铁尺、汽水瓶等向代表们砸了过去。“难民”们甚至按住了阎宝航,逼其下跪。马叙伦大吼着站了出来:“我就是马叙伦,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马叙伦大义凛然不畏强敌。但是疯狂的棍棒和铁尺却雨点般地落在他们身上,顷刻间棍棒乱舞、鲜血遍地。阎宝航多处受伤,面部受伤严重;雷洁琼的胸部被暴徒的皮靴踢伤,口吐鲜血,眼睛被玻璃扎破;马叙伦的头部、胸部多处受伤严重;陈震中伤势最重,当场被打得昏迷不醒。就连到车站采访的新闻记者也被打了;还有民盟派去接站的叶笃义也被“难民”打成重伤。
“难民”变身暴民,恐怕只有叶秀峰才能导演出这样的戏目来!而现场维护秩序的宪兵则无动于衷,他们叼着烟卷走来走去。“难民”们对手无寸铁的请愿团的成员们持续暴打,直到把请愿团的成员全部打倒在地才散去。
事件发生后,中共和民盟代表向孙科、邵力子、李济深、冯玉祥、马歇尔等积极呼吁,让其向国民党当局进行交涉。直到12点,政府当局才派了一辆车来到下关站。然而宪兵们却像押犯人似的把大家装上一辆大卡车。经过半个小时,卡车把请愿团的成员载到了南京警备司令部,当发现这里是司令部不是医院时,大家纷纷表示抗议,拒绝下车。正在双方相持不下时,几个坐着吉普车跟踪而来的外国记者仗义执言,也纷纷提出抗议,要求当局实行人道主义,先送大家去医院,当局才勉强同意把大家送往医院。
24日凌晨两点,此时周恩来、邓颖超、董必武等中共代表团的人纷纷来到医院看望受伤的代表,他们一一与受伤的代表握手。其中周恩来坚定地说:“你们的血不会白流的。”随后冯玉祥、沈钧儒、邵力子、黄炎培、罗隆基等人也赶了过来。周恩来见该医院医疗环境太差,于是与院方交涉起来。在他不断的交涉下,又争取了三等病房的5张病床,让受伤较重的马叙伦、陈震中、阎宝航、叶笃义和雷洁琼住。
但是事件发生当晚,南京所有报社均接到威胁通知:不得刊登此事,国民党当局企图用封杀舆论媒体的方式阻止众人了解真相!
然而天刚刚亮,《大公报》、《新民报》和《益世报》等媒体因自己的记者被打,所以义愤填膺,不畏当局威胁,报道了此事件。一直关注和支持“和平请愿团”的上海各界也纷纷致电慰问,并向国民党当局表示了强烈抗议。阳翰笙等25人联名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一篇名为《堂堂首都演此丑剧,足证谁在发动内战》的文章,毫不留情地质问国民党当局:“国格何在?法纪何在?人民之自由权利何在?”并说这“足以证明谁在发动内战,谁在破坏和平”。《唯民周刊》主编邓初民也怒斥道:“只有民贼国贼,始忍出此无赖手段!”而民盟政协代表则“至函”要求国民党当局严惩肇事者,“取消特务机关”,“切实保障人民之各项权利”。后来美联社、合众社、法新社还向全世界刊发了电讯,一时轰动了国内外。
此时国民党当局有些害怕了,蒋介石看了报纸、听过广播之后十分生气,他怒骂:“娘希匹,谁让你们动手的?”于是他找来秘书长吴铁城,让其用最短的时间收拾残局。吴铁城把此事告诉陈立夫,陈立夫也非常生气。于是吴铁城立即致电叶秀峰,让他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叶秀峰刚一进门,就遭到了吴铁城的黑脸:“你看你做的好事!报纸、传媒闹得沸沸扬扬,恐怕现在连聋子、瞎子都知道你做的事了!”
“是啊,你也太不小心了!以前强调过多次:一定要低调!你可好,人抓起来就得了,非要动手!”陈立夫也埋怨叶秀峰。
叶秀峰只好低头认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对!”
“认错有什么用?问题是共党让我们拿出诚意,严惩凶手,我们总不能把你推出去顶罪吧?”吴铁城说。
此时叶秀峰琢磨了一下:“把事情交给我吧,我去处理!”
“千万别出娄子了,国民党的脸可让你们中统局给丢尽了!”
“下关惨案”的发起者,其实是吴铁城和陈立夫,叶秀峰只不过是个执行者。虽然吴铁城、陈立夫批评叶秀峰办事不周,但却没有惩罚他的意思。叶秀峰深知这是“主子与奴才的打情骂俏”,实在不算什么,于是他回去之后便找到了陈叔平,指示陈叔平找两个替死鬼把罪顶了,以便交差。于是陈叔平物色了两个“替死鬼”,这两个替死鬼一个是陈叔平的堂弟,另一个是青洪帮分子。在陈叔平的指示下,这两个人歪戴着毡帽、一副难民形象晃晃悠悠来到警察局自首。
后来二人交代,自己就是制造“下关”惨案的凶手!打人仅仅只是个人情绪,背后无人指使。后来大特务张国栋竟然伪装成记者以媒体人的身份采访两个替死鬼,让两个替死鬼作伪证。
两个替死鬼如此交代:“老家农民受共党之名揭竿造反,占了我们的地,分了我们的粮,后来还打了我们的人,无奈之下,我们来到南京。来到南京之后,我们举目无亲,生活没有着落,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后来听说上海什么和平请愿代表来南京请愿,他们张口闭口就是共党的好话,其实就是不让我们回家,所以我们气愤至极,动手打了人!”
这场戏前前后后演了两个月,见风声一过。叶秀峰立马要求警察局将两个替死鬼无罪释放。这二人领了大把赏金,非常得意,而“下关惨案”也就没有了下文。
由于叶秀峰阻止了请愿团的请愿,便给蒋介石伺机发动内战创造了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讲,“下关惨案”真是叶秀峰的“得意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