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阁的鸟儿们惊的散了。
偏殿。
那般热闹。
明黄色的帷幔卷起了层层的风。
风起,浪,始终静不下来。
太医们跪在那。
慎亲王从未如此紧张过。
宽厚的手掌来回的揉搓着。
掌心里冒着细密的汗珠。
“侧王妃怎样了?”慎亲王焦灼的问,探头望着帷幔下的凌宛之。
那颗心忐忑不安。
一个太医道:“回慎亲王,侧王妃有了身孕,不过适才见了红有小产的迹象。”
“……”闻言,慎亲王满脸的惊愕和惊喜,抓住太医的衣襟:“她现在怎样了?孩子……孩子还在不在?她人好不好?”
太医急忙安抚着慎亲王激动的心情:“慎亲王放心,有小产的迹象,但是方才微臣已经给侧王妃扶下了安胎丸,现在侧王妃和胎儿都安好。”
闻言。
慎亲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可算放了下来。
“本王现在能过去看她了?”他怕打搅了凌宛之歇息。
“回慎亲王,可以去看侧王妃了,安静一些,不要让其他人打搅侧王妃歇息就好了。”太医道。
他是从骨子里泛出的笑容。
元霜有身孕的时候慎亲王都没有这般喜悦。
“你们全都退下,从今以后好生侍候侧王妃。”慎亲王威风凛凛的命令。
众宫女,太监跪在地上道了声‘是’纷纷退下。
地上,踏路的步子都轻了许多。
撩开帷幔,卷在了红鹦嘴叼珠上,凌宛之流过血后脸色苍白,如一张宣纸。
她本就清瘦,现下看起来愈发的让人怜惜。
凌宛之的青丝有些湿,贴在了脸颊上,干裂的唇瓣儿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轻轻的靠在玉枕上。
她很坚强,没有流泪。
清冷的让慎亲王有些不敢靠近。
心有愧疚。
若是……若是适才再用力一些。
他和她的孩儿就毁在他的手中了。
慎亲王挽起袖袍怕剐蹭到她细嫩的脸颊。
绾了绾她的青丝,视线从她清寡的脸蛋儿上油走到她平坦的小腹上。
摸了摸自己的手掌,有些凉。
慎亲王害怕自己的凉意让她生病,只好拼命的搓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的手掌变热。
缓缓来到她薄如蝉翼的长裙下,隔着薄薄的衣料抚上了她的小腹。
那里,是他的孩儿。
“宛之,适才……我不是故意的。”慎亲王的声音有些颤抖,动作很柔,很轻:“我们的孩子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那种经历过恐惧得来的珍惜让慎亲王的心如落叶颤抖,飘渺。
长塌上。
凌宛之如一朵冰清玉洁的冰凌花。
声音轻飘飘的恍若让人捉不住的蒲公英:“我宁愿没有这个孩子。”
“……”慎亲王的手擎在空中,那双涓狂后边的温和的眸子陡然犀利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宛之微微偏过头来望着他:“我不想让我的孩儿有这样的阿玛,手段阴毒,连自己的皇阿玛都不放过的人。”
“凌宛之。”慎亲王闭了闭眸子。
将自己胸腔里的温怒消化。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惹你。”慎亲王故意将声音放的温和,前倾着腰,垂头吻在她饱满的额头上:“好好养胎,其余的事儿你不要管。”
他还要上朝处理一些朝政,现在是紧要关头。
凌宛之拉住他的袖袍。
他回头,凌宛之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你记住!若是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定不留这孩子。”
“你胆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必定不饶你。”慎亲王冷冷的丢给她这句话拂袖离开。
来到门口,慎亲王吩咐着外面看守的人:“看紧侧王妃不允许她离开房间半步。”
雪月战战栗栗的伫立在那里。
雪球儿在她怀里‘喵,喵’的叫唤着。
慎亲王踏前一步眼睛来回扫视着那只喂的白胖白胖的猫。
凌宛之愈发消瘦,这只猫却是肥了。
他的大掌伸过去想摸一摸。
雪月忽地抱着猫跪在地上:“慎亲王饶命,侧王妃心直口快,但是并无恶意,不是存心要让慎亲王您不开心的,这只猫是侧王妃最宠爱的宝贝,慎亲王若是伤了这只猫,侧王妃定会动了胎气的啊。”
他自己这么凶?
让一个宫女怕他怕成这样?
他何时要伤害那只猫了。
“侧王妃现在有身孕,这只小畜生的毛发上有细菌。”慎亲王涓狂的眸子多了一丝柔和。
小东西的突然到来让他觉得心里温暖。
“这只猫尽量少让侧王妃接触。”慎亲王弯腰,将猫儿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
雪月看他如此温柔有些惊愕,磕磕巴巴道:“是。”
房间内有响动。
敏锐的永礼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宛之。”
凌宛之从长塌上滚了下来。
他的心提到了喉咙口:“你这是干什么,知不知道自己还有身孕。”
“你答应我,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凌宛之死死的揪着他的袖袍。
永礼的眸子眯了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长塌上,看了看她的双.腿没有见红这才安心:“我说过,后宫不得干政!”
“你就不能给我们的孩子积德么?”凌宛之咬着唇。
慎亲王深呼吸,指着跟进来的雪月:“你怎么骂我,怎么怨我都行,你若是再拿腹中的孩子同我赌气,我便杀了你的婢女和你的猫。”
凌宛之握在他袖袍上的手缓缓松开,有一瞬的绝望:“你走,不想看见你。”
“雪月,好生侍候侧王妃,不允许让这只猫靠近侧王妃。”慎亲王冷冷的吩咐着。
阖门的声音让她的心惊了惊。
凌宛之偏着身子躺在玉枕上,小手覆在小腹上。
孩子,你现在来到额娘的身边,究竟是对是错?
*
格日乐公主搬进了学士府。
她人在,心却不在。
她并没有霸道的让琉璃将正房让出来。
只是跑到正房转了一圈说不喜欢里面的布置,也不喜欢这个位置,寻了个借口跑到了隔壁的偏房住。
派来的宫女被格日乐全都遣散回去了。
也是各种各样的借口。
不是侍候的不舒服就是说话听不懂。
蒙古汗王十分放纵这个公主,只有由着她,让她带着贴身的丫鬟琪琪格住在了学士府。
碧玺每日坐着咕噜木椅在院落里来回的溜达。
巨大伞状的柏树下摆着一个小方桌。
方桌上铺着碎花绸缎布。
摆着一壶清酒,一叠糕点。
偶有樱花的花瓣儿落在酒中。
白瑾泽会就着花瓣儿将酒水喝掉。
碧玺时常会缠在他的身边小鸟依人的逗他笑。
有时也会亲手捏起一块儿糕点喂给白瑾泽。
有时会替他弹掉肩膀上的落叶和花瓣。
她的嗓子很清凉。
会唱一些曲子,乖巧的伫立在白瑾泽跟前轻声的哼着小曲儿。
一个木撑子撑在阁窗上。
格日乐用玉指戳着窗阁上的绵纸。
“琉璃姐姐,那个碧玺好像很有心计的样子。”格日乐歪着小脑袋看着大树下。
琉璃在摘花瓣儿。
即将迎来夏日。
迎春花的花瓣儿落了一片又一片,琉璃提着小篮子将它们收了起来。
将花儿中间的花蕊取出来,酿干,做到糕点里,味道会清甜香醇。
淡淡的扫了一眼:“碧玺喜欢瑾泽众人皆知,她现在腿受伤了,也不好撵她走,我们答应她了,等她腿好了就会离开。”
格日乐才不信呢,撇了撇嘴:“琉璃姐姐,你就是太单纯了,这都好多日子了,她的腿伤早该好了吧。”
“好了许就离开了。”琉璃几不可闻的叹气,捏起一块儿糕点:“你多吃一些。”
她笑米米的吃着糕点,连连点头说好吃。
吞下后,她忽地露出小女儿的娇羞。
羞答答的搅弄着帕子:“琉璃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琉璃随口道。
“琉璃姐姐,南宫逍遥他成家了吗?”格日乐问完以后,把脸压到了茶杯里。
花瓣儿染在琉璃的指尖。
动作一顿,花蕊掉落,琉璃有些惊讶的望着格日乐,将花蕊捡起来吹了吹放在了篮子里:“你……喜欢上南宫了?”
“哎呦。”格日乐露出小女儿娇羞的模样,跺脚,捶桌:“琉璃姐姐你若是在取笑我,我就不和你好了。”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琉璃掩着帕子笑:“当真喜欢?”
格日乐急的起身。
在地上团团转。
“你……你……”格日乐又羞又恼,用帕子捂住小脸儿,闷闷的‘恩’了一声。
这下南宫逍遥可有的受了。
“诶,不过想想你们两个也倒是很般配呢。”琉璃打趣道:“哪日我带着你上门提亲。”
“才不要,他都不喜欢我。”格日乐长叹一声,仰躺在长塌上,将帕子放在脸上:“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他了,情太折磨人了,我才不想那样呢。”
说着,格日乐忽地弹跳起来:“琉璃姐姐,我不喜欢白瑾泽,不是我的菜,我喜欢南宫逍遥那样的。”
她泛起了花痴。
眼睛里冒着红心。
“你和白瑾泽现有婚约在身,感情不是你能做主的。”琉璃遥望着红烛。
格日乐摇头:“我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琉璃姐姐,我会帮你解决掉那个大麻烦的。”
她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
*
是夜。
墨黑色的大网笼罩在大地上。
整个学士府寂静无比。
树杈上的知了也特别的识趣。
地面上卷起的花瓣儿都被管家扫的干干净净。
有一些飘到了河水中。
夜色烂漫。
但似乎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夜。
柴房坐落在碧玺偏房的旁边。
朦胧的月色下,只见偏房徐徐冒出了烟雾。
白色的烟雾迅速的窜到了天空之上。
还泛着让人咳嗽的味道。
“咳咳……着火了,着火了。”管家握着木桶想跑去打水。
他挨个房间的跑,敲门:“白学士,夫人,着火了,着火了。”
“公主,着火了,着火了。”
“小姐,小姐,着火了着火了。”
一声声的吆喝。
寂静的学士府沸腾了起来。
所有的人纷纷从房间里跑出来。
在房间睡的正香的碧玺也慌了。
隔着窗子。
碧玺看到红彤彤的火朝她这边蔓延着。
“啊。”碧玺一声尖叫。
一时有些慌不择路,她撇开被子急忙跑下地急的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碧玺害怕自己被烧死。
不行,她得冲出去。
想着,碧玺推开门跑了出去:“着火了,着火了。”
她捂着脸。
但她抬起头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管家,丫鬟,家丁他们的手里都举着火把。
那些所谓的烟雾也是地上烧的柴火。
碧玺愣在那里。
这是什么意思。
白瑾泽一袭白色的披风,清凉如月的伫立在树影下,清寡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站立在地上的双腿:“你的腿好了?”
闻言,碧玺忽地发觉自己上当了。
她瘫软的跪倒在地上:“我……我……白大哥,我……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你在欺骗我们。”白瑾泽淡淡道。
“白大哥我没有,我没有,白大哥你为何要这般对我。”碧玺开始了苦肉计:“你忘了伯母对你说的嘱托了么?你现在居然联合起她们一起欺骗我,试探我。”
白瑾泽于这一切没有丝毫的动容。
“平生最厌恶欺瞒说谎之人。”白瑾泽扫了她一眼。
她的眼泪在他心中成了鳄鱼的眼泪。
“将这些柴火用水扑灭。”白瑾泽吩咐道:“不要失火,另外将火把处理了。”
碧玺第一次看白瑾泽对她如此忽视。
她有些慌了。
千算万算,就算错了一步。
她跪着爬到白瑾泽的缎靴前,抱着他的大腿:“白大哥,白大哥,我错了,原谅我吧,不要这样对我啊。”
白瑾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没有错,来人,把碧玺姑娘带回房间歇息,把她的包袱收拾出来,明日一早送她离开。”
碧玺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白大哥,我现在无父无母,你要送我去哪儿啊?我若被江湖上那帮人给……我该怎么办啊。”
“不会的。”白瑾泽笃定道:“我会派人保护你,你若是不愿意住在客栈,我会差人给你买一个四合院。”
他安排的妥当让碧玺慌了手脚。
“白大哥。”碧玺哭嚎着。
三两个丫鬟们把她拉起扶到了房间里。
格日乐公主满意自己的杰作。
觉得自己睿智聪明,拍了拍手,骄傲的看向琉璃:“琉璃姐姐,看我聪明吧,什么时候帮我办事啊?”
闻言。
一头雾水的白瑾泽问:“什么事?”
琉璃和格日乐相视一笑:“好困啊,回去睡觉了。”
白瑾泽一直追问着琉璃:“什么事?”
她阖上门:“这可是我和公主的秘密。”
“究竟什么事?”白瑾泽死缠烂打的问。
“没想到一向清醒寡欲的白大学士居然也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啊。”琉璃耸了耸肩:“不告诉你。”
白瑾泽眉眼流转,忽地,将她抱起放在了膳桌上,挠她的痒痒:“告不告诉?你若是不告诉,今夜让你睡不好。”
琉璃一边咯咯的笑一边缩着身子:“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嘛。”
停止了挠她痒痒。
琉璃面红耳赤趴在他耳边。
“啊?”白瑾泽也有些惊愕:“格日乐喜欢南宫?”
琉璃小鸡啄米的点头:“对啊,喜欢的很,每日都缠着我问我南宫喜欢什么呢。”
“南宫喜欢你。”白瑾泽冷漠的说。
“吃醋了?”琉璃扑哧笑出来。
“以后离南宫远一些。”白瑾泽眉宇幽冷:“男女授受不亲。”
琉璃点头:“好好好。”
“不过,格日乐若是真的和南宫成了也算是一件美事了。”白瑾泽细细想来:“那你就撮合撮合他们,我们彼此也少了个情敌。”
琉璃用帕子挥了下他:“少臭美了,格日乐根本不喜欢你,她快迷死南宫了。”
膳桌摇摇晃晃有些不稳。
白瑾泽抱着琉璃的臀部来到长塌上,两个人坐下。
他面露严肃:“千落的事已经处理好了,碧玺的事适才也明白了,现在该处理处理格日乐的事了。”
“你打算怎么做?”琉璃坐在长塌上抱着玉枕:“要娶她么?”
他眉头一簇,弹了下琉璃的额头:“我娶她,她能愿意?心早就飞了。”
“你有法子了?”琉璃望着他精光的眸子问。
白瑾泽朝她勾勾手指:“你来……”
琉璃覆上耳朵。
她的大眼睛露出惊愕的光:“这……能行么?”
“恩。”
“那我明日去找格日乐探讨探讨。”
“恩。”
*
皇宫。
元霜忐忑不安,焦躁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凌宛之的肚子这么整气,居然有了身孕。
这倒没什么。
最主要的是慎亲王对凌宛之宠爱有加。
以前是三天两头的往偏殿跑。
现在可倒好,每日都宿在偏殿。
“她个狐媚子有了身孕还不老实。”元霜气的五孔冒烟。
她跑去找皇后诉苦。
不管怎样,那也是永礼的孩子。
皇后给她训了一顿,让她放弃伤害凌宛之腹中孩儿的想法。
她没有法子,只好讪讪的离开。
但她回到正殿时,居然听到了一个让她无比震惊的消息。
芳嬷嬷说慎亲王想要得到至尊之位后将琉璃接到宫中来。
“什么?”元霜惊的跌撞在妆奁上:“你说什么?芳嬷嬷,此话当真?”
芳嬷嬷扶住她:“王妃,这是真的,上次皇后娘娘找奴婢叙话无意间透漏了,皇后娘娘也是很头疼,但是总不能因为一个琉璃不让慎亲王得到这至尊之位吧,我们可都是慎亲王的人啊,自然希望他越来越好。”
元霜的眼泪落下:“琉璃都嫁人了,他还稀罕要么?他就不嫌脏么?”
“男人啊,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芳嬷嬷给她递帕子:“王妃,皇后的言外之意让我好生劝劝你,多和慎亲王亲热亲热,生下一个小阿哥。”
元霜有些绝望了:“我想和他亲热,他不愿意和我亲热啊。”
“奴婢会帮王妃想法子的。”芳嬷嬷道。
琉璃!
元霜望着铜镜中泪流满面的自己。
好不容易把你撵走了。
我怎能再一次败给你在你的手里。
也许,时机真的到了。
*
三日后。
良辰吉日。
暖风和煦,云卷漫漫。
十里红妆,好不热闹。
学士府再次迎来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喜球满天飞的景象。
格日乐公主从皇宫中嫁出来。
蒙古汗王喜气洋洋的捋着胡子望着从学士府前来迎娶格日乐的白瑾泽。
白瑾泽一袭红色的喜服,面容云淡风轻。
骑着汗血宝马,格日乐公主一袭红色的嫁衣坐在喜轿里。
一声‘起轿’。
迎亲的队伍喜气洋洋,吹吹打打的朝学士府走去。
喜秤横在白瑾泽和格日乐的手上。
垮了火盆来到了学士府大堂前。
龙凤喜烛烧灼。
蒙古汉王高坐接受他们的跪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谁知,就在夫妻对拜的时候,格日乐公主头顶的红盖头居然落了下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惊愕的望着格日乐公主。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