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小天地
鲍 特
透过我卧室的墙壁清清楚楚地传来嘈杂声。一会儿是拖来拖去的声音,一会儿是嘎噔嘎噔的撞击声,一会儿是咚咚的重击声,一会儿是拉得长长的尖利的刮擦声。“约翰,你又在倒腾家具啦?”我喊道。隔着墙壁,传来他闷声闷气的回答:“对!”但墙壁并没有过滤掉他话音里的激动。
对他的这些心血来潮的重新布置我并不感到烦乱,只是对他如此的频繁感到好笑。我还记得我十三岁时,和他现在一样大的时候,自己的那些感受--身体上、心理上和情感上的惊人的、迅速的变化,想通过衣着、发式以及房间的布置和装饰来塑造和重新塑造我的那种需求。
就在这些闷声闷气、叮叮咚咚的撞击声中,我记起了约翰是多么向往着拥有自己的一个小天地。两年前,当时他跟弟弟罗伯特同住一间屋子。他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妈妈,求求你,我一个人住间屋子好吗?我可以用杰夫的房间,他不会在意的。”
的确,杰夫在那年的六月就已大学毕业,飞离了这个鸟窝。但是,如果猛地一下抽掉他曾经在其中成长和度过许多时光的栖息之处,他会不在意吗?他会不会觉得家里人不要他了并不许他再踏进家门了呢?
还有,除了他的感情以外,我就不会在意吗?在我们只有杰夫这一个孩子的许多年里,那间屋子在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地位啊!在这间屋子里,我教他认字读书,我们用积木堆出了建筑上的奇迹,安放很精巧的书桌。就在这里,杰夫修改过他的一幅美术作品,为申请上大学煞费苦心;就在这里,我给他讲过上千个故事;就在这里,我们交谈过上千次。
尽管我们亲密无间,这样一个时刻最终还是到了:杰夫需要在我们之间隔一扇门,需要一个他自己的成长空间。晚饭后,那间卧室的门多数都是关着的。这扇关闭的门后面总是闷声闷气地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或是他在他那台旧打字机上敲出马拉松式的长信时咯嗒咯嗒的响声。
我明白,杰夫从没给我讲过的各种各样的念头和看法都在这些给朋友的信里头。他的生活正在朝着和他的家人毫不相干的领域扩展。对他的事,我再也不能--或者说再也不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作为责任心很强的父母,我们努力培养孩子们的独立性。可是一旦他们有了独立性,当你站在关上的门的外边看着光秃秃的门板时,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安。
果然,杰夫很爽快地就同意让约翰住他的房间。“当然可以,”他说,“我占着那间房子不住就太自私了。”然后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妈妈,我不会再住在家里了--这一点我想你会明白的。”他的眼镜后面,双眼闪烁着这些年来我们之间一直都传递着的爱的光泽。这时我们之间没有关上的门了,因为它们突然一下子都重新打开了。
接着,约翰和我马上就忙着清理那间屋子里的柜子和抽屉来,把杰夫撂在家里不用的东西都处理掉:剧场节目单、快照、枯萎了的纽扣花、曾经让我得意的心里一阵阵乱跳的学习成绩单、还有一叠小学二年级学生送的手工制作的感谢卡,杰夫给他们教过西班牙语。
突然,就在上下翻腾的忙乱之中,我一下子就哽咽住了。在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画稿之中,有一幅用铅笔画的杰夫的小猎兔犬--雷鸟正蜷缩着身子睡觉的画。那条狗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杰夫的描绘是如此生动逼真,不禁使我觉得那条可爱的狗那滑溜溜、热乎乎的耳朵似乎伸手可及。就在那个房间里,四面都堆着杰夫的旧物,我觉得几乎可以触摸到那个男孩子,虽然我自己也明白他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我们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至少可以说我们这么做了。养育儿女实际上就是一个逐步撒手、放手的过程。小的时候,他先会走,后会跑,再会骑自行车;接着他为初恋而痛苦,这种痛苦是我们无法吻去的;然后他会开车了,我们都睡了他才回家,即使在梦中我们都留意他的马达换低速挡的声音。
我环顾着四周的房间,在心底里我已经松开了手。正如杰夫所说,抓住不放是自私的。现在,该轮到约翰了,他两眼闪着独立自主的希望之光,抱着自己的东西,用肩膀顶开门,然后消失在门背后。
又到了开始撒手、放手的时候了。
每天进步一点点
我们的成长像日出月落、斗转星移一样无可抗拒。羽翼渐丰的小鸟儿终究是要离开父母,飞向蓝天的;成熟的蒲公英终究要乘着风儿四处旅行。
当父母用已然习惯了的,张开双臂拥抱的姿势,送走长大成人的孩子时,内心的不舍与惆怅交织成一种特别的幸福。但是我们一定要记得,放开的是父母的手,而永远放不下的,却是他们牵挂的心。
◆幸福是一位少女
纪伯伦
我爱过自由。越是看到人们受奴役、受蹂躏,我对自由就爱得越深;越是熟悉到人们服从的只是些恐吓人的偶像,我对自由的热爱就愈加增长。雕塑那些偶像的是黑暗的年代,是持续的愚昧把它们树立起来,是奴隶的嘴唇把它们磨出了光彩。不过像热爱自由一样,我也爱这些奴隶,并怜悯他们。因为他们是一群盲人,他们看不见自己是同虎狼的血盆大口亲吻,他们并没感到自己是把毒蛇的毒液吸吮,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亲手为自己挖墓掘坟。
我爱自由曾胜过一切,因为我觉得自由似乎是一位孤女,形影相吊,无依无靠,她心力交瘁,形销骨立,以至于变得好似一个透明的幻影,穿过千家万户,又在街头巷尾踯躅,她向行人打招呼,他们却置之不理。
我像所有的人一样,爱过幸福。天天醒来,我同人们一道把幸福寻找,但在他们的路上,我从未把她找到。在人们宫殿四周的沙漠上,我未能看见幸福的脚印;从寺院的窗户外,我也不曾听到里面传出幸福的回音。当我独自一人去寻找幸福时,我听到自己的心灵在耳语:“幸福是一位少女,生活在心的深处,那里是那样深,你只能望而却步。”我剖开自己的心,要把幸福追寻,我在那里看到了她的镜子、她的床、她的衣裙,却没有发现幸福本身。
我爱过人们,非常热爱他们。这些人在我的心目中,可分三种:一种人诅咒人生坏,一种人祝福人生好,还有一种人则对人生深深地思考。我爱第一种人,因为他们日子过得太糟糕;我爱第二种人,因为他们宽容、厚道;我更爱第三种人,因为他们有头脑。
每天进步一点点
“幸福是一位少女,生活在心的深处,那里是那样深,你只能望而却步。”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爱别人,为别人献身。幸福是充满同情、悲悯、宽容和牺牲的。在我们懂得“广行善事,广种福田”的道理,拔除欲望的藩篱,寻求淡泊宁静时,幸福就会像源源不断的泉水,在我们心底流淌。
不管幸福藏得有多深,我们都要相信她的存在!
◆美腿与丑腿
富兰克林
世界上有两种人,他们的健康、财富,以及生活上各种享受大致相同,结果,一种人是幸福的,另一种人却得不到幸福。他们对物、对人和对事的观点不同,那些观点对于他们心灵上的影响因此也不同,苦乐的分别主要的也就在于此。
一个人无论处于什么地位,遭遇总是有顺利有不顺利;无论在什么交际场合,所接触到的人物和谈吐,总有讨人欢喜的和不讨人欢喜的;无论在什么地方的餐桌上,酒肉的味道总是有可口的也有不可口的,菜肴也是煮得有好有坏;无论在什么地带,天气总是有晴有雨;无论什么政府,它的法律总是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而法律的施行也是有好有坏。天才所写的诗文,里面有美点,但也总可以找到若干瑕疵。差不多每一张脸上,总可找到优点和缺陷,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短处。
在这些情形之下,上面所说两种人的注重目标恰好相反:乐观的人所注重的只是顺利的际遇、谈话之中有趣的部分、精制的佳肴、美味的好酒、晴朗的天气等等,同时尽情享乐;悲观的人所想的和所谈的却只是坏的一面,因此,他们永远感到怏怏不乐,他们的言论在社交场所既大煞风景,个别的还得罪许多人,以致他们到处和人格格不入。假如这种性情是天生的,这些怏怏不乐的人倒是更惹怜悯。但那种吹毛求疵令人厌恶的脾气,也许根本是模拟而来,于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习惯。假若悲观的人能够知道他们的恶习对于他们一生幸福有如此不良的影响,那么即使恶习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也还是可以矫正的。我希望这一点忠告可能对悲观的人有所帮助,促使他们去除恶习;这种恶习实际上虽然只是一种态度,一种心理行为,但是它却能造成终生的严重后果,带来真的悲哀与不幸。他们得罪了大家,大家谁也不喜欢他们,至多以极平常的礼貌和敬意跟他们敷衍,有时甚至连极平常的礼貌和敬意都谈不到。他们经常因此很生气,引起种种争执。假如他们想地位改变或财富增加,可是别人谁也不会希望他们成功,没有人肯为成全他们的抱负而出力或进言。假如他们招受到公众的责难或羞辱,也没有人肯为他们的过失辩护或予以原谅;许多人还要夸大其词地同声攻击,把他们骂得体无完肤。假如这些人不愿矫正恶习,不肯迁就,不肯喜欢一切别人认为可爱的东西,而总是怨天尤人,为一切不可爱的东西自寻烦恼,那么大家还是避免和他们交往的好;因为这种人总是和人难以相处,一旦你发觉自己被牵缠在他们的争吵中时,你将感到很大的麻烦。
我有一位研究哲学的老朋友,由于饱经世故,时时谨慎、留神,避免和这种人亲近。他像一般哲学家一样,备有一具显示气温的寒暑表和一具预示晴雨的气压计;但什么人有这种坏脾气,世界上还没有人发明什么仪器,可以使他一看便知,因此他就利用他的两条腿,一条长得非常好看,另一条却因遭逢意外事件而呈畸形。生疏人初次和他见面,假如对他的丑腿比对他的好腿更为注重,他就有所疑忌。假如此人只谈起那条丑腿,不注重那条好腿,这就足以使我的朋友决定不再和他作进一步的交往。
这样一副大腿仪器并非人人都有,但是只要稍微留心,那种有吹毛求疵恶习之流的一些行迹,大家都能看出来,从而可以决定避免和他们交往。因此,我劝告那些性情苛酷、怨愤不平、郁郁寡欢的人,假如他们希望能受人敬爱而自得其乐,他们就不可再去注重人家的丑腿了。
每天进步一点点
原来这一丑一美两条腿,就是人们吹毛求疵的恶习和爱与宽容的美德。
据说,一个人每天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我很美”,久了,这个人就真的从里到外透着美了;如果一个人每天对着镜子总是找自己的毛病,久了,这个人就满身都是毛病了。
幸福也是一样,我们只要希望着、发现着、关注着,它就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