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的财富
D·亨利
当我还是个浮想联翩的年轻人的时候,我曾经着手开列过一份单子,上面写满了许许多多的人们所公认的人生“美事”。就像其他人有时会把他们拥有或愿意拥有的财产开列出来一样。我的这份清单,写下的是种种世俗的欲望:健康、爱情、美貌、才华、权力、财富、声誉等等,另外还有几种我认为构成一个人美满的人生所必不可少的一些次要的东西。
当我把这份单子写好后,便十分自豪地把它拿给我年轻时代的导师和精神楷模,一位睿智的长者过目。我之所以这样做,也许是想使他对我的早慧和兴趣广泛留有印象的缘故吧。因此,我便把这份单子交给了他。我信心十足地对他说道:“这,就是一个凡人所追求的一切。一个人要是能拥有这一切,他就会像神那样快活了。”
从这位老朋友的眼角里,我看见他起先显得很感兴趣,然后便眉头紧皱,虽然没有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这是一份很好的单子,”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内容精练,先后次序的排列也有道理。不过,年轻人,据我看来,你却漏掉了这一切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你所忘记的这样东西,如果你没有,你所拥有的一切的一切,就会变成一种令人不堪的折磨,因此你的这一份清单,总的来说,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一种负担。”
“那么,”我气不打一处来地问道,“这其中缺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他用一截铅笔头在我这份单子上打了一个大叉。把我青春期的梦想一笔勾销后,他才写上了五个字:心灵的宁静。
“这是上帝留给他特殊的门徒的-份礼物,”他说道,“上帝把才华和美丽送给了许多人。财富不为贵,名声不稀罕。但是心灵的宁静,却是他最称许的奖赏,是他那仁爱的最好体现。他把这赠予人时谨慎小心。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福得到它;另一些人则一辈子都在等待这份礼物落到自己身上,可是等白了头却仍然不见踪影。”
他从我皱起的眉头看出了我的怀疑。“这并不是我的个人之见。”他解释道,“我只不过是把《圣经》里赞美诗的作者们、马可斯、奥勒利厄斯以及老子的看法长话短说而已(他最喜欢的做法,是把自己来之不易的大智大慧,归之于古代圣哲们的教导)。’上帝,您这位宇宙的主宰者。‘这些圣哲们中的每一位都会说道,’把世俗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堆在愚者的脚旁吧。但平和的甘露,您却要倒在我的头上。请您把心灵不受困扰的这一礼物送给我吧。‘”
那时候,我实在难于完全相信我这位当拉比(编者注:拉比,犹太教负责执行教规、律法并主持宗教仪式的人。原意为教师,即口传律法的教师)的朋友所具有的这种大智大慧。但是据我四分之一世纪的个人经历和职业上的观察,却恰好证明了他那几乎是神谕式的看法。我终于慢慢明白了,心灵的宁静的确是上帝本身所特有的标志,心灵的宁静的确始终是为人所深思熟虑后的人生的真正目标。我现在终于知道,人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即使全部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增加心灵的宁静。但是,另一方面,我却发现,即使没有财富的物质支持或甚至没有健康的体魄,这种心灵的宁静却依然处处可见。我痛苦地逐渐懂得了,心灵的宁静能把草棚茅舍转变成宽敞的华屋;缺少了心灵的宁静,却会使御花园那样美丽的地方变成一角囚室。
对这种内心平和的不倦追求是普遍的和永无止息的。只要深刻地探究一下佛伦、迈蒙尼德或阿肯普斯的教导,我们就会发现,他们的教义虽各有不同,但其基础却大都建立在心灵的宁静上。分析一下所有时代各种信仰和那苦恼不堪而又累弯了腰的人们的祷告,我们就会发现他们所祈求的,都是一日三餐和内心平和这种人所不可或缺的共同的东西。成熟的人不会去祈求过眼烟云般的虚荣。当他们在痛苦的深渊中大声说出他们心中所要的东西时,他们希望得到的是力量、勇气和觉悟力。
每天进步一点点
浮躁和急功近利几乎是人们的通病,盯着眼前的利益,便以获得为人生最大的意义。人生最宝贵的是心灵的宁静,一颗浮躁的心只能让我们的双腿日益沉重,而宁静的心灵则会助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地轻松前行。
追求心灵的宁静是最高的智慧,这是所有智者的特征。
◆想象中的会谈(节选)
南怀瑾
这是庄子虚构的故事,他本人也承认自己的作品中,十之八九都是寓言。他详述哲学思想的方法,往往是以历史上、传说中,或自己虚构的人物为主,不时为这些主角安插谈话的机会。
一般传言,老子较孔子年长,而孔子一生只见过他一次。当然,由道家经手的文章,总是把孔子描写为接受劝告,而不是给予劝告的人。
在《庄子》这本书里,孔子以不同的会谈方式出现了有四五十次之多,其中还包括了孔子的弟子--颜回和子贡--与道家圣者邂逅的趣闻。孔老会谈共有八篇,现介绍几个场面。
场景一
孔子已五十一岁了,还不曾听过大道的事,于是他南行到沛这个地方去见老聃。老聃看他来了,便说道:“听说你是北方的贤人,是不是已经悟解大道了?”
孔子说:“还没有。”
老子又问:“你怎么去寻求的?”
孔子说:“我从制度上寻求,已经有五年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得到。”
老子再问:“那么,你是如何寻求真理的?”
孔子答道:“我从阴阳变易的道理中寻求,已经有十二年了,仍未得到。”
老子说道:“不错。假如道是可以贡献的,没有一个人不把它当做礼物送给国君;假如道是可以进奉的,没有一个人不把它拿去进奉给双亲;假如大道可以说给人听,那么人们早就告诉自己的弟兄了;假如大道是可以传授的,人们也早就传给了自己的子孙。
“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得到‘道’,没有别的缘故,实在是因为本心还没有领受到大道的本质。本心不曾领受,大道怎会留止?何况在外没有与本心配合的对象,大道自然也难于运行。”
“若出自本心,外在不能接受的,圣人就不会拿来传授;若是出于外在,其本心又无法接受的,圣人也不会强迫自己来接受。要知道,名声是天下共用的,不可多取,多取便容易造成混乱;仁义,是先王的旅舍,只可留宿一夜,若是久居常见,责难也就相继而起。”
“古代的至人,时而假借仁道而行,时而寄托义理而止,没有一定的常迹,仅求能自由自在地遨游就够了。他们靠简陋的田地而活,赖荒芜的菜圃居住。然而,就因他逍遥自在,所以能无为;就因为简陋,所以容易生活;就因它荒芜,所以才没有损失。古人认为只有这样才是本真行为的表现。”
“显达的人,不能辞让禄位与人;有名望的人,也不能把声名让给别人;位高势大的人,更不能给人权柄。因为获得这项权柄的人,有了就害怕失去;真失去了又悲伤莫名。他们对这些权势毫无所知,却又渴慕那无休无止的物欲,自己陷身其中而无法自拔,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啊!”
“恩、怨、取、与、谏、教、生、杀这八项,都是纠正人类行为的工具,只有顺从自然而不滞塞的人,才能使用这八项工具。所以说:‘自己端正了,才能正人。’本心看不到这些道理的人,他的智机也就闭塞不明。”(《庄子》外篇第十四章《天运》)
场景二
孔子去见老子,老子刚洗过澡,正披头散发要晾干它。但见他木然直立的神情,煞是惊人,看起来就像是具尸体。孔子只得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再去求见。他说道:”是我眼睛看差了,还是事实本就是如此?刚才先生的形体就跟枯木一样,卓然直立若脱离了人世。“
老子说:“我正在万物刚开始的境界中游荡。”
孔子问:“这句话怎么说?”
老子答:“这种境界很难说得明白。不过,我还是把大概的情形告诉你吧!天地的阴阳之气,本是一动(阳)一静(阴);静出于天,动来自地,阴阳相交,万物丛生。你可以看到这种现象的关系,却看不到阴阳两气的形体。”
“阴消阳息,夏满冬虚,夜晦昼明,日迁月移等变化,无时不在进行,却看不到它的功能所在;生有起源,死有归宿,遗憾的是却又找不到它的端倪和穷尽。这一切的一切若非道在推动,那会是谁?”
孔子又问:“请问在万物刚开始的境界中闲游是什么感觉?”
老子回答说:“能够到达‘道’的境界,必是最完美、最快乐的。也唯有至人才可以达到这种地步。”
孔子问:“你可以再详细地说说吗?”
老子答道:“譬如:食草的野兽,不怕移居草泽;生长水中的昆虫,不怕移居池沼。这是因为它们的变动少,没有影响到它们正常的生活。了解这个道理,那么,喜、怒、哀、乐的变化,也就扰乱不了我们的心怀,因为万物本就是同一的啊!”
“知道天下万物本为一的道理,便会视四肢百骸为尘垢,生死循环为昼夜一般,对那身外的得、失、祸、福再也不会去计较。能做到弃声名如抛泥土一样的人,知道本身的一切重于外在的得失,也就能与时俱变,不会因外界的变化而觉得丧失了什么。”
“何况那万物的变化,原就是无终无始,人心有什么好忧虑的?唉!唯有修道的人,才能了解这个道理啊!”
孔子问:“先生的德性已可配合天地,还需依赖’智言‘来修养心性。古代的君子不知道修养心性的事,那么他们是怎么成为君子的呢?”
老子说:“你这就错了。拿水来说吧!水相冲激,自然成声,这是水的本质。至人的道德,也就像水激成声一样,是来自‘自然’,不是‘修为’。”
“天自然就有那么高,地自然就有那么厚,日月自然就有那么光明,难道它们又有什么修为吗?”
孔子回去后,把这些话告诉了颜回,然后说道:“对于大道,我就像瓮中的蠓虫一般,了解得太少。要不是先生为我启蒙,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天地有多大呢!”(《庄子》外篇第二十一章《田子方》)
每天进步一点点
智慧以各种形态藏在我们的生活中,智慧存在于人们对自然、对人生的悉心体验和感悟里。古来圣贤之所以具有崇高的智慧,是因为他们能够从生活的本质中发现事物的规律,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能洞穿人世间的是与非。
只要长于观察,勤于思考,每个人都能受到智慧的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