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关村电子产品市场,我立刻找到队长,说自己准备辞职。队长跟我打起了哈哈,说什么如果我不习惯白班,立刻就调我回夜班,他甚至特批了我一天假,让我好好休息休息。而我也正好需要时间找房子,因此也就随口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夜班的时候,队长又给我安排了一个美差:跟保洁——从晚上九点半跟到凌晨十二点多,然后就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我随保洁来到指定的楼层,习惯性的找了个舒服的沙发窝着看起电子书来。但是只看了一会儿,我就觉得无趣。千篇一律的情节,狗血的剧情,让我有种想吐的冲动。
“唉——”叹了口气,我站起身来,向四周打量。说起了不怕大家笑话,我在那里当了半年多的保安,对商场里的店铺却异常不熟悉,我熟悉的只是那几条经常走的、回宿舍和去卫生间的过道。
我在店铺间信步走着,觉得那些店铺比自己想象中要差了许多。转到中间楼梯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有人轻声的哼着歌。
“大半夜的,谁在唱歌?”我心中疑惑着,寻着声音绕过电梯,看到了正一边哼歌,一边埋头拖地的保洁阿姨。她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拖地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阿姨——”我打了个招呼走上前。
“喔——”她有些愣神的看了我一眼。
“阿姨,看你一边打扫卫生,还有心情哼歌,你一定很喜欢这份工作吧?”我自顾自的问道。
“喜欢?谁会喜欢这破烂工作?”保洁阿姨皱起眉头,操一口SD的口音说道。
“哦,我看你哼着歌很开心的样子,所以误会了。”我幸幸的解释道。
“我确实不喜欢这工作,咱不说它又脏员累,就凭这天天半夜才能回家睡觉就够人受的。”保洁阿姨,说着,手上的活却没停下,“可话又说回来了,这活比在家种地轻松多了,工资也还行。像我这么大年纪又没文化的人,除了卖力气,也没啥可做的。”
“呵呵……”我笑了笑,刚要走开,保洁阿姨又开口了,她说:
“我没文化是没文化,可我知道一个理,我们那边种地的都知道。这越累的活,你越要哼着歌干。你想啊,活就够苦的了,你再不自己给自己点好颜色看,那不是在伤口上按了一把盐吗?小伙子,你说是吗?”
“对对,”我同意道,“人吗就要学会苦中作乐,哼着歌把那苦活累活干。”
“就是那么个理。”
“我记住了,多谢阿姨赐教!”我并开玩笑的说道。
“你——”保洁阿姨停止干活,直起腰身,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我来。直看的我心虚不矣时,她才笑道:
“你今天和之前很不同啊!”
“之前?咱们见过面吗?”我狐疑的问道。
“见过好多次了,每次都是你看我打扫卫生。”保洁阿姨说,“之前你都是一副睡着的样子,萎坐在那里,从来不抬头看人,我和你打招呼,你也从来不搭理。”
“哦,那真是对不住了,”我诚恳的说,“我 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阿姨。”
“嗯,这就对了,一个半大小伙子,哪能整天像个病秧子?”
之后,我很自然的和保洁阿姨聊了起来。她很健谈,主动说起了自己的儿子。
保洁阿姨告诉我,她上初一那会儿,学习成绩可好了,全校第一不说,在全县都是前20名。村里的人和学校的老师,都说她儿子将来准能考上北大清华,而她和自己的丈夫也觉得儿子的前途一片光明——他们私下说,若是在旧社会,儿子准能拿个头名状元回家。
为了让儿子吃的好些,喝的好些,也为了儿子读大学、读博士积攒学费,保洁阿姨夫妻二人决定来BJ打工,他们村里有几话夫妻二人在BJ打工的,每次回家都买很多好东西,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
来到BJ,在老乡的帮助下,保洁阿姨和丈夫很快安定了下来,他们在五环外的PF区阻了两间房,她自己找了一份做保洁的工作,她丈夫则买了一辆三轮车,满BJ城跑着收破烂、捡破烂。
虽然他们二人一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到家随便吃两口,累的倒头便睡的和死猪似的,但他们从来没叫一声苦,没抱怨一声累。因为他们的收入在增加,他们给儿子的零花钱从一个月三十块,涨到了一个月一百块。
保洁阿姨出来打工的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没回家,给儿子和父母寄了3000块钱;第二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仍然没回家,给儿子和母亲寄了5000块钱,这些都是给儿子的生活费。他们不回家,不是因为不想儿子,而是想借春节的东风多赚些钱,同时还省才了路费。
第三年,春天的时候,保洁阿姨自己回了趟家,因为儿子要高考了。本来,保洁阿姨非常开心,终于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子了。为此,他特意花了六百多块钱,给儿子买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可是,事实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保洁阿姨特意选了一个周末回家,儿子在电话中告诉过她现在他住校,只在周末的时候才回爷爷奶奶家。在保洁阿姨的记忆中,儿子是非常乖的,周末都是认真的在家做作业、看书,从来不乱跑。
一到家门口,保洁阿姨就叫儿子的名字,可是迎出来的只有两位老人。公公婆婆告诉她,他儿子住校之后,个把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是要了钱就走,别的什么也不说。
保洁阿姨思子心切,顾不上休息,立刻跑到了儿子的学校。但因为是周末,学校老师都不在,她向几个学生打听了一下,也没打听到自己儿子的住处。无奈之余,保洁阿姨只得挨到周一。一大早她就跑到了学校,在校门口,堵住了儿子的班主任。
当保洁阿姨向儿子的班主任问起儿子的情况时,班主任非常惊讶,他说,你们不是把儿子接到BJ去读书了吗?
保洁阿姨一听这话,脑袋翁的一下,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班主任把她带到办公室,然后告诉她,她儿子初二的时候,成绩直线下滑,各科的老师、学校的校长、还有他自己,都找他谈了许多初话,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老师们还三天两头的跑到他家中家访,但见到的都是儿子的爷爷奶奶,两个老人都已经七十多岁了,根本没什么能力和精力管教孙子。另一方面,老师们也没能从两位老人那里问出保洁阿姨夫妻二人的联系方式。
这样折腾了大半年,老师们都心灰意冷,毕竟一个再优秀的学生,于他们的收入和未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那之后,保洁阿姨的儿子更是破罐子破摔了,不但上课睡觉,还经常逃课,有时候三天见不到人都是正常的。
初三一开学,保洁阿姨的儿子就找上了班主任,说父母知道了自己成绩下滑的事儿,为了帮他提高成绩,已经在BJ帮他联系了一所学校,所以他要退学了。班主任早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自然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