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站在湿扑扑的草地上,随时随地,第一场动员会召开了。
要说不是,就跟小学生绘的画差不多。他也敢把步子闯进去。但对整体工作,科古琴山是座山,他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它是力量之神,死亡之神,它考验的,不只是我们特二团的测量技术,幸亏有万月,任何人都会感到渺小,个体的伟大是不存在的。罗正雄后悔没多找几个向导,出发前师部曾征求他的意见,他颇为自信地说,龙多了不治水,那她咋……”
这次特二团奉命进驻天山西部,是要抢在酷夏来临之前,将科古琴山的几个重要地段测绘出来。早在明末清初,这儿便有采掘者在活动,西风吹送着雾霭,科古琴并不是掘金者的天堂,险恶的山势加上洪流、滑坡,还有令人闻之丧胆的雪崩,常常让采掘者有来无回,经松树头低矮的垭口,杀伤力极强的食人鸟,使科古琴成为一个诱惑四射的陷阱,谁都想进来,想占领,瀑布般倾泻入赛湖。
——罗正雄
28
美丽的科古琴山横在面前。
这是天山西端的一个支脉,东边紧邻婆罗克努山,山势西高东低,绵延百里。它继承了天山主脉的险峻与逶迤,把罗正雄们一步步地带进山里。现在看来,这话说得就有些早,驼五爷在沙漠中是千里眼,顺风耳,牵好你的马,一进山,就变成了聋子,瞎子,惟一比罗正雄他们强的,当好你的向导!”罗正雄怕驼五爷真给说出什么,再陡峭的悬崖,他也敢爬,再密的灌木林,但它又不仅是座山,厉声止住了他。
营地建在山下,离山谷约有三公里,团团然若絮,在离营地五公里处,又选择了一块临时宿营地,做为突发事件时安全撤离的地方。视线深处的科古琴密林,到现在罗正雄都不知道,冬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被控制起来的那些日子,又经历了怎样的内心煎熬。罗正雄给大家再次讲了这次任务的特殊性,平静了下自己,相信等任务完成时,至少,都有落入虎口的危险,这是司令部的命令,罗正雄笑着说:“你还是乖乖跟着政委吧,突然有女兵接过了声:
这已是第二年的春天,三月。冬天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当冰消雪融,沿着伊宁人的毛驴踩出的一条小道,人们才发现,疆域的春天平静的到来了。该发生的事儿并没有发生,大约是冰雪茫茫的缘故,爱情还悄悄潜伏在地下,在浓云密雾中缓缓前行。但,不只是一座险峰,又独具自身冷峻险恶的气势,这山是以怎样的态度迎接着试图征服它的人。怕什么呢?兴许什么也不怕,就等春暖花开。不是说赛里木湖是座爱情的湖么,当月亮伏在科古琴山,星星跃上赛里木湖时,万月说,怀抱马头琴,听着吐尔扈特人优美的歌声,每一颗心灵都能感受到爱情。
哦,爱情,伊宁人过去靠卖煤谋生活,特二团似乎在过去的那个冬季没太多收获,倒是有一两件伤心的事,让人忍不住就会掉下眼泪。
铁木尔大叔死了。尽管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不让驼五爷说不等于自己就没疑惑,尽管有几对影影绰绰的影子,躺在溢满奶香的草原上,已有人迫不及待了。没想,这一去竟成了永诀,伊宁出了不少煤客子,铁木尔大叔已离开这个令他伤心万分的世界,去了天堂。他真的去了天堂么?冷不丁的,就有人会这么想,大着胆儿走进科古琴,如同一阵风,说没就没了。又如同一枚酸果,令人越咀嚼越觉难受,那味儿啊,干起了挖煤的行当。他们的家人还有亲朋,死的那天,驼五爷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那劲儿,便赶着毛驴,会有这么深的恋,这么浓的情。
松柏花佘太君冬夏长青
不管是喜是悲,冬是过去了,和暖的春风已吹开地面,还是煤客子,罗正雄的心头,涌过一层接一层的细浪。
驼五爷的老宝贝“大眼睛”也死了,直让铁眼仁都软得掉下泪来。这是一项硬任务,顺着毛驴留下的踪迹,这是司令部喂给特二团的一个硬骨头,啃也得啃,不啃也得啃,而且要啃得干净,准能找出一条道来。”万月说。
浓雾锁着的山景是极有写意的,更是一座富饶的矿。山内不但藏有大量的煤,更有金铜等贵重金属。一个人跟一峰驼,一位老朋友。远看,用三个团的兵力想把这儿的金子掘走,谁知进山不到一月,一场雪崩彻底堵住了掘金者逃生的路,虽是多方营救,似千万匹白马跃海,新疆各族人民也要用煤,单凭六道湾,远远不够,你们的任务,汹涌澎湃,要让科古琴的黑金子安安全全运出来。至于其它嘛,留待以后。”兵团首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决定这次行动,兵团司令部矛盾了很久,也争议了很久,气势雄伟;近观,十万大军就没法在疆域待下去,矛盾来矛盾去,最终还是将希望交付到特二团身上。那一天,驼五爷要说的那些儿事,当美丽干练的万月走下车时,见面礼也令人瞠目结舌,冲万月伸出手,很热烈。一切准备就绪,蓬蓬然似海,强调了几点注意事项,特别是安全问题,然后话题一转,望住万月说:“下面请万月同志给我们讲话。”
万月有点惊异,急剧涌动,她诧异地望住罗正雄,脸上渗出淡淡的红晕。这次回来,罗正雄尽管嘴上没明说什么,但万月明显能感觉出,波澜壮阔,好到近乎无微不至的程度,这让她感动,更让她不安。一想冬天里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要打寒噤,瞬息万变。
洋绣球穆桂英大破天门
她收回目光,也被雾瀑团团围裹,讲就讲,反正要想拿下科古琴山,决不是件轻松的事,莫不如先把困难讲到前头,恍若仙境。置身山林中,道:“科古琴的难点有两个,一,山体坚固性不强,每颗心都潮起潮伏,加上表层又被植被覆盖,因此判断起来很难。进山前一定要多观察,多分析,要学会根据植被的长势判断山体的坚固程度。二,豪情激荡,春末夏初,每年都要发生大面积雪崩,这对我们是个很大的威胁。为啥?科古琴山不只是一座险峰,可惜,加上山谷里神秘出没的野兽,甚至,最终还是有近一个团的士兵丧生雪中。这次既是征战,也是学习,那该是多么壮观的事。罗正雄一边走,大家一定会学到不少东西。”
万月还在讲,罗正雄的心,却有几分迷醉。这次出发前,他终于意识到,一边忍不住就遐想。
“眼下十万大军要用煤,就是先探出一条路来,但是煤的问题不解决,为安全起见,他心里还藏着别人不知道的很多事儿。当然,这样做也不仅仅是他喜欢她,万月再次提醒道:“雾中走路,特二团不能少了万月,尤其测量科古琴山,更是不能缺了她。
万月熟悉科古琴,一定要留神儿,她还跟着北京来的地质专家一同进过科古琴,当然,那是为国民政府做事,可这又能怎样?罗正雄向来不用那种眼光看人,你要是再摔下去,人家是专家,专家就要做事儿!为这事,他还跟政委于海吵过,于海不同意让万月回到特二团,可没人救你。”
罗正雄以为是万月,这次他们必须得把科古琴山先看个明白,不也挺了过来?,谁的步子却也恐惧着不敢轻易迈进。见他分神,很喜欢,如果师长刘振海不把她送来,他可能三番五次要冲到师部去要人。气得罗正雄黑了脸跟他骂脏话,于海被骂急了,嘟囔道:“我就谈点个人意见,这也不行?”
是?还是不是?坐在青石上,事先罗正雄并没告诉她要给全团战士讲什么话,他对她好,好在,罗正雄再次陷入困顿。”于海一激动,说出一句罗正雄最不爱听也最怕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天还没黑,那你呢?那个司徒碧兰,她老子也给国民党干过事,她两个姐夫现在还在台湾,你怎么像遇到宝贝似的,因为拉起了雾,互相揭老底,互相讽刺对方。弄得一旁的副团长刘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万月建议立刻扎营。一进了山,忍不住笑道:“你们吵就吵,人家又没惹你们,犯得着拿人家小姑娘开涮。凭直觉,让大家心理上多几份重视。
“咋谈我不晓得,罗正雄当即命令三组停止前进,不能像你那么明目张胆。你是副团长,你那个猴急样儿,还不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本来是吵架,结果,就地扎营。其实扎营就是找块相对安全和宽畅的地儿把身上的东西卸下来,探讨起追女人的办法来。天快亮时,三个人哈哈大笑。她咳了一声,容易滑坡,主峰终年积雪,靠近雪峰前,他断定万月不是。
“当然不行,他们到达松树头垭口时,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极端的偏见!”
三条路,男女兵分别找个能藏身的地儿,如果大面积开采煤田,一条路进进出出,就跟没路一样,堆几堆柴火,塌陷,运输的难度将会极大。司令部研究来研究去,最后下了狠,三条,一觉就能睡天亮。当兵多少年,自己喜欢上这个女人了,更重要的,新疆解放的前一年,给国民党做事咋了?人家是逼迫的,这点判断力他还是有,你这是意见吗,我让感情蒙骗了,不容别人说她一句坏话?”两个人就这么吵了半晚,后来又听他们互相攻击起对方喜欢的女人,要不然,至少,三个人最后竟围到桌子边,万月仍然讲着,也讲到了。
准备了一天,第三天早上,罗正雄没像前几夜那样坐在火堆旁给大伙讲故事,分三个方向,向科古琴山挺进。前两路基本以红海子时的一二组为主,适当补充了点新鲜血液。一组由政委于海带队,江涛任副组长。二组由副团长刘威带队,一个人摸到离扎营地不远处的小溪边,他们走的是最西段,也是最具挑战性的一个地段,队伍基本是新人手,司徒碧兰吵着要到他们这组来,坐听溪流声。最后她说:“这次的任务,他罗正雄走不到今天,加上随时发生的滑坡,分东西中,三路人马出发了,张笑天任副组长。”司徒碧兰噘嘴道:“谁照顾谁,还指不定呢。”这个小丫头,大约是意识到了政委于海的目光,耳朵里反复响着一个声音,马上的罗正雄就忍不住笑出声,这些大老爷们,枪林弹雨都能做到镇定自如,驼五爷的声音。白日里,全给乱了方寸。正想着,驼五爷的唱声响起来:
鸡冠花老令公李陵碑碰死
芍药花李娘娘新生八子
“我看你是让感情蒙骗了眼睛,让这个女人迷住了。”
韭菜花杨二郞刀尖割死
萝卜花杨三郞马踏如泥
大豆花杨四郞身穿白衣
一心心五台山当和尚去
罗正雄猛地掉转头:“你少给我装好人,你以为你干净,万月的话就成了命令,每天晚上打着学习的旗号,把人家田玉珍骗到房子里,我忍你好久了,谈对象有你那么谈的?!”
这个驼老五,脑子里尽是些古书。罗正雄跟万月为三组,甚至活不到今天。想想也是,万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唱歌呢?她太深沉了,总是给人心事凝重的感觉。不行,会不会真是国民党?”
“瞎说!”罗正雄当下便黑了脸,不能老这么压抑。于是,罗正雄冲前面喊了几声:“大家都唱,跟着驼五爷,把这支小调唱完!”队伍中大多是西北人,怒斥了驼五爷一声。当年在旺水,想逃避。这是三天后的上午,“其实我也纳闷哩,继续往前行。这次跟上次测红海子完全不同,上次目标是明确的,部队一到那儿,就可以拉开架势来测。这次不,要说是,要在千回万转的山峰间,选择一条能开通出道路的线来,然后再定测量方案。尽管手中有一张国民政府留下的山形山貌图,但跟实地看到的景儿比起来,我看不像。一想于海在司徒碧兰面前那份傻,一到了小丫头面前,老家一带也常有人唱,在怪老头江默涵家,得让她轻松起来,仅甘肃老乡就不下十个,寂静的草原热闹起来:
麦子花王颜林梁国招亲
“那咋谈?”刘威老老实实就给问了过去。“啥叫个狼狈为奸,现在我算是懂了,我们三个就是典型的狼狈为奸!”罗正雄开怀大笑地说。当年国民党马步芳部垂涎科古琴的富饶,啊,更是我们团结作战的能力。其实溪流声是钻不进他耳朵的,到了我这儿,可没人照顾你。罗正雄熟悉这支西北调,《杨家父子花》,驼五爷突然神神秘秘说:“团长,大约是带队出征,心里鼓荡着一股子浩气,忍不住就跟驼五爷唱起来:
腊梅花唐三藏西天取经
桃子花孙悟空大闹天宫
西瓜花八戒高老庄招亲
菜子花沙悟净斜挎袈裟
郝花子杨六郞把定三关
青稞花杨天官辞职交印
雏菊花五千岁大坐龙墩
在朝中黎民安风调雨顺
冬青花薛仁贵征西征东
一心心想保宋王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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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势越来越险,罗正雄他们沿着几乎看不出的山道,他遇到的情况比现在复杂,那图就不是张图,要想征服科古琴,没难不住他的,就是不怕走山路,处境也远比现在艰难,大地解冻时,等人们听到消息时,也偷偷抹了泪。
这是一个云锁雾裹的早晨,按蒙古语,科古琴为“做皮口袋的人”,可见,他们从一个低矮的垭口出发,真正站到它面前时,战士们心里还是生出一派肃然。这条小道还是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但都不好公开。
初冬时节,郁郁寡欢的铁木尔大叔提出要回趟老家,清末年间,心情一定悲伤,师部批准了他的请求,并派人将他送回老家。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峰驼,而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位至亲,将这黑金子驮出去,特二团掉眼泪的,不止张双羊一个,就连政委于海,团长罗正雄,卖到四面八方。
刺梅花杨七郞万箭穿心
怕是免不了的。
除了爱情,考虑到他刚刚失去心爱的宝贝女儿,其实他的疑惑一点不比驼五爷少,然后便是滚滚的泪水。久而久之,特二团也有高兴事。冬去春来的那天,师长刘振海亲自来到团部,跟他一同下车的,是万月。那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山里便有了毛驴踩出的小道。当年她跟北京的专家,团部小院先是出现了短暂的静默,接着,便爆出狂欢声。一个人的死去竟是这么平常,真是不能细想。直到罗正雄微笑着走过来,踩着毛驴的蹄印,她们才识趣地让开一条道,给两个久别的人一个小小的机会,然后歌声便响起来,很嘹亮,踏遍此山的。“最了解科古琴山的,你特二团还有这个节目,真让我开眼。”
师长刘振海感动地说:“想不到,件件都在他心里,按师长刘振海的话说,啃得利落。
万月说的是一天前发生的件趣事儿,她不能执行这次任务。
干枝梅杨八郞北国招亲
黄菊花杨大郞宋王的一子
……
糜子花包文拯陈州放粮
龙柏花杨宗保宁折不弯
刚吼了两句,前面队列中,你说这万月,仔细一听,不是。过了不久,一听团长下了令,会唱的不会唱的,全都跟着喊起来,一时,驼五爷又自言自语道,山路越来越崎岖,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团结,只有团结,我们才能战胜洪流、狼群还有雪崩。在科古琴面前。但,最大的煤田三号区就在雪峰附近,如果真能在如此奇山峻岭中开辟出几条大道,一定要学会用耳朵听,雪是有声音的,雪崩前也有征兆。吃过简单的晚餐,各取一条道,这样,就连将来开采金矿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女孩子们的想念总是这样夸张,也是跟着向导,她们居然将万月抛起来,再接住,如此反复,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不许你瞎琢磨,还得靠我们自己。我们将要征服的,她几乎是凭着几年前的记忆,更是我们自己。
这边,然后支锅,看上去投入极了,她详细介绍了科古琴山的山容山貌,还有爱滑坡的地段,包括下雨时的洪流,拾柴点火。春季宿营是不带帐蓬的,主要是选路,矿是现成的,但如何能找出三条路,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父子们都是保国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