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老槐腾地拨出枪,就要往外冲。迟大年跟阮小六,很可能是长官部安插在少司令身边的奸细。堂娃子摁住老槐,这没办法,老槐的脾气堂娃子知道,一旦把他惹恼了,他提着双枪敢往梅园闯。当年就因屠老司令听信谗言,想把他从第6师挪走,他提着双枪就去找老司令,在2号路遇到拦截,他二话没说,啪啪两枪就放倒了两个卫兵。卫兵们都知道他是给老司令牵过马的,11集团军哪个不晓得当年老槐单枪匹马杀进重围,从对方一个尖刀营手中救出老司令,腿上连中十二枪没有倒下,愣是将老司令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的故事。这故事是老司令拿样板在11集团军反复讲的,跟学堂孩子们的课文一样,11集团军哪个敢不晓得这故事,老司令的马鞭就要抽得他满地叫娘!
“啥叫兄弟,这就叫兄弟!啥叫义,尤其阮小六跟迟大年几个,舍生忘死,就是义!不把这个学好了,就不配做我屠翥诚的兵!”
那次老槐用两个卫兵的性命警告了老司令,最终是老司令承认自己昏了头,亲自到第6师认错赔情,从此让第6师在11集团军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现在有人想打第6师的主意,哪有那么简单?
一阵谋划后,老槐让堂娃子留下,照看好家里,他穿戴整齐出了门,一声令下,第6师最敢玩命的老牌旅章国振旅紧随着老槐的步子就到了2号路口。这晚负责把守2号路的是新5师127团,一看老槐走在最前面,127团那帮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老槐把话撂得很清楚:“有种就冲我开枪,没种就退一边去。谁敢拦老子,没劲。有人要是真想冲你师长下黑手,老子送他两颗蛋!”
阮小六和化天明带人来请池少田,堂娃子心里就钻了鬼,开什么会用得着这么晚?就算是有紧急军务,一个电话就行了,用得着派两员大将来请?再者,别的师都是旅以上长官去开会,为什么第6师只让师长一个去?池少田收拾东西跟着化天明他们出门的时候,堂娃子已跟副师长老槐坐在了一起。
蛋就是他枪里的子弹。
哪个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人往里走。老槐也不乱来,快到梅园了,冲领头的那个团副讲:“进去通报一声,我老槐没带多的人,就一个旅,旅长叫章国振!”
老槐干吗要强调章国振,这里面有名堂呢。章国振是老司令屠翥诚的亲儿子!一开始这事被屠翥诚压着,没人知道内情,后来屠翥诚不压了,开开心心跟别人讲:“我还以为这辈子断后了,老天爷要断我屠家的香火呢,哈哈,水香这母猪,行,就一回,他不也没扣动扳机嘛。你师长这条命,还真给怀上了,还拉扯了这么大。她是我屠家的大恩人啊,奶奶的,就是没福气,死了!”
水香是屠翥诚的相好,据老司令屠翥诚讲,他拉竿子起事那会,水香才13岁,在老家丘家镇财主丘大烟锅家当使唤丫头。屠翥诚给丘大烟锅当过两年的跑腿,后来又当丘大烟锅的踩脚,就是丘大烟锅上马下马时,他必须趴在地上,让丘大烟锅踩着他的身子上下。那时节屠翥诚还不知道水香喜欢他,倒是他心里常常扑儿扑儿的,放不下这丫头。堂娃子不能让师长去怀疑一个战区司令官,但他得怀疑,不但怀疑阎长官,凡是有可能置师长于死地的人,他都怀疑。后来他拉了竿子,在东龟山一带闹武装,对师长心怀叵测。他提醒过师长,慢慢就把水香给忘了。三年后他带弟兄们下山,洗劫丘大烟锅的染房,事情得逞后快要离开时,忽见西边厢房帘子一动,响出一声:“是二豹子么?”
屠翥诚蓦然回首,二豹子是他的乳名,知道的人并不多,能叫出的,就更少。定睛一看,月色蒙蒙中,身着红袄头戴花巾期期艾艾望他的,竟是水香。
“小母猪,是你啊!”屠翥诚大喜,当即命弟兄们关好门把好院子给他放哨,他要跟绰号小母猪的水香叙一场旧。结果这一叙,大着呢,屠翥诚才知道,水香早在一年前就被丘大烟锅收了房,丘大烟锅一共五个老婆,还有两个供他随时取乐的丫头。但丘大烟锅没儿子,五个老婆加上两个丫头一个也没给他开怀,大烟锅这才猴急地把目光对准14岁的水香。当然,丘大烟锅看准水香,也是冲她母猪一般的奶子和肥大的屁股来的,14岁的水香奶子大得惊人,屁股肥得让人流口水,要不怎么能让人叫她小母猪呢。丘大烟锅心想,这种女人下起崽来,准是一下一大窝。
可是水香告诉屠翥诚,丘大烟锅的愿望落空了。
那晚,屠翥诚不明不白就跟小母猪水香睡在了一个被窝里,是他主动还是水香主动已记不清了,你师长啥风浪没经过?当年老司令还把枪对在你师长头上呢,当时脑子太乱,再者,水香裹在红肚兜里的那一对突突乱跳的奶子也实在太诱人,可能是他先抱住水香的吧,反正没关系,不管谁抱住谁,最后两个人是滚到了炕上。有了男女苟欢经验的水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丘大烟锅一说话便吓得浑身乱颤的小丫头,她真的变成了母猪,厉害得很,差点把屠翥诚给吸干!身强力壮的屠翥诚居然没斗过她,不过水香也很知足。完事后她学小花猫一般偎在屠翥诚怀里,哽咽着嗓子,把一张红透了的脸贴在屠翥诚胸膛上,抽抽搭搭说,老烟锅霸了她一年,得逞的次数其实不多。
“他那东西跟面条儿似的,怎么着,老东西一急,就用嘴啃牙咬,有时还拿火棍。”
屠翥诚心猛地一痛,半个身子熄了火。
“老东西天天吃狗肾羊鞭,还逼我喝娘娘庙里求来的神汤,夜里还要把娘娘庙求来的泥娃娃塞我下面。这些当司令当师长的,常常昏头,老以为跟得近的叫得紧的就是他们的人,那大错特错。”
屠翥诚心又是一痛,另半个身子也熄了火。
天快亮时,他跟水香告别,水香缠着不让他走,要走也行,带上她。屠翥诚说:“眼下我连自个藏身的地方都没,你去了,住哪?不行,你再咬牙等我一年,到时候我骑高头大马来娶你。”
谁知这一别,心里却暗暗留起了神。师长信赖阎长官,就是五年,五年后屠翥诚带着自己的豹子团回到丘家镇,丘大烟锅早已咽气,五个老婆两个死了,三个跟了下人。水香竟然没了音信。后来再打听,才知道早在丘大烟锅咽气前,他就将水香卖到了窑子,就因为那晚丘大烟锅被屠翥诚他们捆住手脚丢到地窖时,水香跟屠翥诚睡了觉。幸好,卖进窑子不到一个月,水香又被好心的章皮匠赎了出来,给章皮匠的傻儿子章福当了老婆。
屠翥诚一直以为章国振是章福的儿子,直到水香30岁咽气时,他才清楚,国振这孽种是他的!
当然,堂娃子也是猜测,没办法证实,更不敢乱讲。
但是章国振就不认他这个爹,屠翥诚把他从乡下带到部队,尽管下嘛,教他带兵打仗,教他学武艺,他就是不承认屠翥诚是他爹。把屠老司令气得,拿出水香留给他的信物,那件红肚兜儿,指天发誓说:“你要不是我的种,我屠翥诚明天就让炮弹炸死。”
章国振还是不认,不但不认,也不容许屠翥诚把他的姓改过来。“我爹是章福。”打死骂死,章国振就这句话。后来屠翥诚死心了,认不认没关系,只要是自己的种就行。再后来,屠翥诚就公开说,他儿子姓章,早些年带兵打仗,甭怕。堂娃子窥到一个秘密,阮小六跟迟大年两个,嘴上说是为少司令屠兰龙好,整天把少司令屠兰龙的安危挂嘴上,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这两人来路有问题,甭看少司令屠兰龙拿他们当心腹,那是少司令昏了头。”堂娃子嘴上说知道了,没空拉儿子,把他过继给了章福。屠翥诚说这话时,那份兴奋劲儿,比他吃掉蒋委员长一个旅还开心。
有了这一层关系,11集团军谁个还敢拦章国振?
怕是连屠兰龙见了章国振,也要气短三分!
有人敢拦!
就在老槐他们跟新5师卫队剑拔弩张紧张对峙的危急时刻,黑夜里突然炸响一声:“老槐,你想造反啊,回去!”
骂老槐的不是别人,正是被阮小六他们反捆住的池少田。这个时候的池少田已不再是第6师师长,屠兰龙一不做二不休,当场就革了他的职,同时任命黄少勇为第6师代师长。黄少勇惊讶地大张着嘴,这个任命实在太突然,而且也不符合常规,黄少勇不能接受。屠兰龙黑下脸来,堂娃子早就怀疑,对这一任命他是早就想好了的,目的就是想把黄少勇跟11集团军牢牢拴一起,不能让他成为游离于事态之外的人。
说穿了,他还是对黄少勇不大信任。
“就这么定了,你那个军机处,难道比我的第6师还好?”
黄少勇苦笑着点了点头,被迫接受了这一任命。
池少田是反捆住了,可外面这场危机,屠兰龙却平息不了。一听来的是章国振那个旅,屠兰龙头皮立刻就发了麻,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他转过身子,瞅了半天黄少勇,踢皮球似的将难题踢给了黄少勇:“来的是你的人,你自己去解决!”
还在惊愕中没回过神的黄少勇一听此话,就知道今晚这出戏,是有人合演给他跟池少田的。既然如此,师长笑呵呵地说:“堂娃子啊,他也就不客气了,几步走到池少田面前:“我一个人去还是跟你一同去?”
池少田呵呵一笑:“就凭你,嫩了点吧?”
“我是嫩了点,但你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人头落地吧?”
“敢?!”
“池师长,不,你现在不是池师长了,我只能叫你老池。我说老池,这黑灯瞎火的,你说啥叫个敢啥叫个不敢?”说完,黄少勇扔下一会议厅的人,朝外走了。池少田揣摩了几分钟他的话,黑灯瞎火,这小子还真会讲话。
“他们要动手了。”堂娃子说。
“等等!”他朝外喊了一声,也不让松绑,就那么大绑着追了出来。
老槐一看池少田的样,梅园那帮人,心里的火就到了脑门上。一个人真要打算把自己的命豁给另一个人,从来不提防阎长官,嘴上是从来不说的,关键时刻,把命豁出来就是。
“敢捆老子的大哥,狗日的欺人太甚,弟兄们,拼了!”说着一甩盒子炮,就朝空中来了两下子。
霎时,梅园外火药味四溅,僵持着的双方全都拉起了枪栓,血拼一触即发。
“老槐,把枪放下,不要命了呀你!”池少田大扯着嗓子,他的声音听上去有股壮烈味儿。
“大哥,不跟这狗娘养的玩了,铲平了梅园,老子们打鬼子去!”
“对,打鬼子去!”2号路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声音。随后出来的阮小六和迟大年一看这阵势,吓得面如土色。迟大年冲阮小六挤个眼神,做人别那么疑神疑鬼,阮小六惶惶地跑到池少田身边,想给他松绑。
“滚开!”池少田断喝一声,飞起一脚,踹在阮小六肚子上。阮小六刚爬起,已经跃过来的章国振毫不客气就拿枪抵住了他的头。
“小子,是你搞的鬼是不?”章国振的声音听上去阴森森的,两道子目光更是阴森。
“不……不是我。”阮小六再也没了那股威风,浑身筛糠般乱颤。
“国振!”池少田冲章国振喝了一声。
章国振松开阮小六:“就你小子,还不配糟蹋我一颗子弹,滚!”
章国振走过来给池少田解绳子,池少田恶声制止了他。
“国振,听大叔一句话,把弟兄们带回去,这血,流不得。”
“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