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受薛蟠之请,到红香楼吃酒,那薛蟠一个呆子,见了漂亮姑娘和美酒佳肴,早就把妹妹的托付忘到了九霄云外,喝得烂醉如泥。
柳湘莲无奈,只得把薛蟠亲自送还回家。薛家现在不比从前了,在薛蟠出狱以前,薛姨妈跟着女儿住在贾家,那个家早就因为要救薛蟠而没有了。现在薛蟠回家了,薛姨妈买了一处小小的院子,拢共就几间房子,娘儿两个住着不分内外。
薛蟠喝醉了,薛姨妈帮着将儿子放在床上,回头给柳湘莲到了一杯水,笑道:“贤侄,多谢你把你哥哥送回来。你瞧,咱们家这地方狭小,又脏又乱,叫贤侄你笑话了。”
柳湘莲告坐,又问薛姨妈安好。薛姨妈道:“我都这把子年纪了,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混日子等死罢了,只盼着你们小一辈儿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听钗儿说,你找到了亲妹妹?”
柳湘莲想起黛玉说过的,薛姨妈母女曾和她有过节,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因此只是淡淡地说:“是。”
薛姨妈继续慈眉善目地说道:“想当初林姑娘和老身都住在贾家,林姑娘生的好模样,又孤苦伶仃,好不叫人心疼。那时节林姑娘和你薛大妹妹两个最要好,林姑娘对老身也是当成亲娘一样。唉。”
柳湘莲不禁皱眉问道:“可是……”
薛姨妈叹口气道:“真是冤孽啊,林姑娘和宝玉曾有婚约,却不曾公开,咱们哪里知道?他们贾家向我提起你薛大妹妹,要给宝玉冲喜。我的儿,你想这冲喜是什么好事吗?那时候宝玉病得奄奄一息,你外祖母不忍心害了你妹妹,才叫我的钗儿冲喜的,可怜我还整整哭了一夜,心疼女儿。有心不答应吧,又恐怕宝玉有个好歹。唉,贤侄,你看,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和贾家结了亲,何曾想却害了你妹妹。不过,现在更好了,你妹妹有北静王疼着,北静王可比我们家那个姑爷强多了。她宝姐姐命苦。”
柳湘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外祖母怎么就遗弃了妹妹呢。对了,宝兄还没有消息吗?”
薛姨妈摇摇头,叹道:“说起来,你和宝玉也是旧相识了,你要是见了他劝劝他回家,不过他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未必听人劝。这都是我们娘儿们命不好,不怪别人。贤侄啊,我怎么听说你陈姨妈一家出事了,哎呀呀,可吓死我了。到底要不要紧?”
柳湘莲摇摇头道:“不好说,陈姨父不幸遇难,姨妈一家子被叛军所获,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姨妈对我妹妹极好,妹妹因此寝食不安。”
薛姨妈眼珠子转了几转,脸上堆笑道:“林姑娘是最聪慧不过的,想当初在贾家她就是众姐妹中间的尖儿,后来设妙计要回财产,回姑苏报了父仇,进宫当上公主,竹林寺救了小太子。阿弥陀佛,诸葛亮就是活过来也不过如此吧。还有咱们的姑爷北静王,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和林姑娘一起真是珠联璧合,战无不胜。有你妹妹和妹夫,我那陈家妹妹还怕什么?”
柳湘莲笑道:“不瞒伯母说,在下正要赴北国解救陈姨妈,可是我妹妹,她一个女孩儿,怎么好把她放在风口浪尖上?”
薛姨妈道:“老身知道贤侄是个讲义气的好男儿,不过你单枪匹马,只拳难敌四手,可惜你薛大哥哥是个蠢笨的人,不能帮你。”
薛姨妈和柳湘莲说了会子话,柳湘莲就起身告辞,薛姨妈送至门外。却见一顶小轿远远而来,轿中下来一位女子,见有外男,向薛姨妈匆匆行了一个礼,就快步躲进院里。虽然是惊鸿一瞥,柳湘莲却整个人都呆住了,看她美若娇花,动如杨柳,伶俐俊俏,风姿绰约,这不是尤三姐吗?
薛姨妈笑道:“这是我侄女儿宝琴,都是一家子骨肉,不是外人,琴儿和黛玉也算是好姐妹了。琴儿多次说想她林姐姐,怎奈没有人陪着。不如跟你前往,倒也稳妥。”
同贵进去一会,回来笑道:“琴姑娘说还有事和太太商议,改日再去林府看望林姑娘。”
柳湘莲见薛姨妈让自己陪同一个陌生女子,于理不合,心知不该答应薛姨妈,不知道为什么却隐隐有一丝欣喜。及见此女推辞,理智上知道是此女懂礼,心里却茫然若失。道:“小侄告辞,伯母保重。”
柳湘莲回到家里,坐卧不宁,到碧云寺去找妹妹。林黛玉见哥哥神色不安,殷切相问。柳湘莲便把在薛姨妈家见到一女酷似尤三姐之事说出来。黛玉想了半天,道:“他们家香菱屈死,夏金桂死在狱中,那个小妾也被薛姨妈卖了,除了薛宝钗回娘家,还能有哪一个美人?你且说说她长的什么样儿?”
柳湘莲红着脸道:“那人身段苗条,貌美如花,听丫头叫她琴姑娘,薛太太说是她的侄女。”
黛玉笑道:“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琴姑娘,她叫薛宝琴,是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虽然是个美人儿,不过已经是有夫之妇,她是梅翰林的儿媳妇,哥哥你白操这份心了。”
柳湘莲叹口气:“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场空欢喜。”
黛玉道:“哥哥何必如此执着?昨儿王媒婆提的张家姑娘妹妹看着就不错,哥哥你看呢?”
柳湘莲道:“妹妹你不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你问问陈星云为什么不接受水泠?就因为他心里有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黛玉笑道:“哥哥此言差矣,星云哥哥心里爱的是水泠,只是他还不明白罢了。”
柳湘莲道:“星云不知道怎么样了。哥哥想去北国救难。”
黛玉道:“哥哥去吧,不过不要擅自行动,你到那里找一个叫神剑的人,一切听他的。”
柳湘莲惊喜地看着妹妹:“怎么,妹妹都安排好了?”
黛玉笑道:“哥哥不要小看咱们林家和北静王的势力,要不是怕水溶的身份引起两国邦交变故,咱们早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你带着水泠去,这丫头早就坐不住了,不过,哥哥你得帮她易容才好。”
柳湘莲就要去收拾行囊,黛玉道:“水泠会带着北静王的明月宝刀前去,神剑他们见到宝刀就会知道是王爷的意思了,不过那里他们熟,哥哥一定要听他们的。”
柳湘莲笑道:“妹妹放心,哥哥不会胡来的。不过妹妹,你有时间去看看那个薛宝琴,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黛玉抿嘴笑道:“人家过的好与你何干?过的不好又与你何干?你是人家什么人?”
柳湘莲嘴硬道:“妹妹没事就把人往歪处想,哥哥不过这么一说,看不看还不是由着你?你们再怎么也姐妹一场,妹妹不该关心关心她吗?”
黛玉冷笑了一声:“按说姐妹一场,是该瞧瞧她,可是这薛家沾染不得,只怕咱们好心好意,倒被他们算计了。昔日妹妹在大观园可被她们骗的好惨,那起子人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口蜜腹剑。薛家母女二人母亲慈祥,女儿端淑,你明明被她害了,还说不出来。内眷好坏你不知道,薛呆子是何等样人你也不知道吗?哥哥你以后还是少和他们来往才是。”
柳湘莲没想到妹妹反应这样激烈,有心替薛姨妈辩解几句,转念一想,横竖自己也不甚喜欢薛蟠的为人,罢,罢,罢,平白的惹妹妹不高兴干什么?只是那薛宝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心引黛玉说说宝琴的事,自己也觉得好笑,人家已为人妇。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自己发的什么痴?
可是薛宝琴的音容笑貌就像是春天原野上的野草,一旦蔓延开来,就在心里纠结缠绕,再也除不尽了。
柳湘莲和水泠出发去北国不久,薛姨妈带着宝琴前往林府,丫头让至绿猗堂坐着。有人禀告王嬷嬷,王嬷嬷笑道:“真是怪事,琴姑娘早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她们打的什么主意?说是来和咱们套近乎吧?前儿晴雯的事,是薛宝钗死咬着不放,显然是恨咱们姑娘的。这会子……”
雪雁才从姑苏回来,笑道:“嬷嬷发什么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舍出一点子没处搁的旧茶叶,听听她们想要干什么?”
两人说笑着来到绿猗堂,雪雁笑嘻嘻地说:“原来是姨太太和琴姑娘来了,来人,上香茶。”并没有给薛姨妈行礼。
薛姨妈笑道:“怎么你们姑娘不出来呢?”
雪雁笑道:“我们姑娘不住在这里,她和太后娘娘住在碧云寺,姨太太不知道吗?也难怪,你们这样的人家,哪儿知道皇室的事呢?”
薛宝琴年轻脸皮薄,被雪雁的话臊得面红耳赤,正要发怒,薛姨妈笑着止住她,道:“咱们自然不能和林家相提并论了,不过琴姑娘和林姑娘昔日最要好,雪雁你焉知你家姑娘不惦记琴儿呢?林姑娘既然陪着太后,咱们自然无法接近,只是有一封信,是琴儿亲笔所写,还请雪姑娘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