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和姨妈说笑,陈姨妈一心想让黛玉和自己的儿子成为一对,对于大大咧咧的水泠就有些看不上。今儿黛玉又在促进星云和水泠两个,陈姨妈暗暗皱起了眉头。
水溶进来,邀黛玉一起再去朱锦院看看,黛玉道:“都叫他们炸坏了,那里还有什么可看的?”
水溶笑道:“在屋里坐着也是坐着,倒不如四处走走,也好长长体力。”
黛玉请姨妈同行,陈姨妈看着水溶黛玉二人满面春风,却不觉打了个寒战。心里叹气: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为了一己之私,就该妨碍玉儿的幸福吗?虽然她一心要把黛玉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却不想黛玉有丝毫的勉强,如果黛玉真的选择水溶,她纵然万般失落,也会祝福这一对玉人的。
陈姨妈慈祥地笑道:“你们去吧,你星云哥哥和泠儿也在园子里,年轻人自己玩吧,我去佛堂念经。”
水泠和陈星云在揽月阁外练剑,一红一白煞是好看,黛玉笑道:“真是天生一对,男的矫若游龙,女的翩若惊鸿。”
水溶也不说话,看着她只是笑。黛玉觉得好没意思,啐道:“目光灼灼,好似贼人!你这是干什么?”
水溶道:“我笑你黄花闺女做媒,自身难保!你的星云哥哥可是惦记你许久了,你怎么倒将他推给别人?”
黛玉羞了个满脸通红,自从离开贾府,她自己越发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陈星云是一个好哥哥,姨妈也是最慈祥的人,黛玉一直喜欢水泠,越看看水泠和哥哥越是觉得他们俩般配,就不由自主的要为他们牵一牵线。自己真是太性急了,有道是水到渠成,果熟蒂落,想是他们缘分未到吧。眼下自己的话把子被水溶攥住,怎么解除这尴尬?
黛玉窘的桃腮饧涩,泪眼婆娑,低头不语。水溶于心不忍,递过去一方淡黄色绡帕,笑道:“都是我说话太冒失了,林姑娘原谅则个。”
黛玉破涕为笑,接过帕子擦擦眼泪,然后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有些话本来是烂在心里也不会对人说的,只是没由来只觉得水王爷是个可信之人,我也就老着脸说了。人说仕女见摽梅而思春,这原是人之常情。黛玉不是那等道貌岸然胶柱鼓瑟的乔虚伪假道学,作不到心如槁木。后来外祖母和二舅母旁敲侧击给黛玉话儿听,说什么狐媚子,贼不成贼,鬼不成鬼。黛玉一般也觉得冤枉,想我一个千金小姐,纵有伤春之感,并无越矩之言行,如何能担那等罪名?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一切都是阴谋,不过想逼死我谋了我的财产再谋薛家的嫁妆。想想怎么不叫我寒心!
后来王爷求皇上赐婚,你怎知我离开贾府之际已经发誓?这一生黛玉再不提婚嫁二字。黛玉虽然愚钝,姨妈和星云哥哥的意思也看得出来,黛玉无心于此,对姨妈的深情无以为报。至于对泠姐姐,黛玉绝不是要把她推给谁,而是委实看着他们二人般配,才给他们搭了一个鹊桥。还望王爷不要怪黛玉多事。”
水溶也是大家子弟,深知礼教二字对女儿的束缚更甚,今儿黛玉这一番话,就连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妹妹水泠也是说不出口的。黛玉情真意切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没有一丝矫揉造作。水溶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是真名士自风流。黛玉原本吸引水溶的是从宝玉口里传出的才气,那时已经觉得此女在世,自己心里再容不下一个别人了。被黛玉上书拒婚,水溶既难过又敬服,深深折服于黛玉的倔强。而后在碧云寺见了面,水溶惊诧于她冰肌玉骨,楚楚动人,竟是这样才貌灵性集于一身。及到了苏州,黛玉巧解画迷,一方面步步谨慎,一方面大胆试探,引蛇出洞,那种胆大心细深沉机智,根本不像一个娇滴滴羞怯怯的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水溶笑道:“林姑娘做事一切随自己的心,何须发誓呢?姑娘最让溶敬服的,就是一个‘真’字,若是拘泥于誓言,也算不得‘真’了。”
黛玉叹道:“听王爷这一句话,就知道是个知音了,怪不得宝玉当时对王爷极为推崇。可惜那时我孤芳自赏,还骂过你一回呢。”说完,忍不住笑起来。
水溶好奇地问:“你骂我什么?”
黛玉笑道:“我说了,你可不许恼!那一回是在几年前,宝玉给我一串鹡鸰香念珠串,说是王爷你的东西。我那时是极眼中无人的,便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一把就掷到一边去了,宝玉在那里讪了半天。”
水溶笑道:“现在不是臭男人了?”
黛玉“呀”了一声,张口结舌,娇嗔道:“王爷--!都说了不许恼的!怎么还翻老账?”
水溶笑道:“好好好,不恼,不恼,你若是随便谁的东西都要,就不是林黛玉了,那东西扔得好。林姑娘,咱们去朱锦院吧。”
黛玉点头和水溶说说笑笑,分花拂柳,迤逦来到朱锦院,只见满地碎石已经清理干净,花木凋残,屋舍俨然。
黛玉笑道:“看来火力并不大,不知道地下的密室毁了没有?”
水溶道:“依我看应该没有毁掉,只是石鹤已被毁坏,咱们怎么进去?”
黛玉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跟我来。”穿过朱锦院的廊子,后头一个小小的角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园子,正厅三个大字“雨红阁”,满院的杏花如同一片红云。黛玉笑道:“这里也有一个红字,焉知不是这里呢?”
两人一同仔细观瞧,见雨红阁更是简单,四处找不到机关按钮。水溶看着那匾额,忽然笑道:“拿你的玉来。”
黛玉从脖子上摘下玉,递给水溶,道:“可是在那个雨字上头?”
水溶道:“试试看。”然后飞身将玉安进雨字的一点中,只见厅里一堵暗墙移开,水溶拿下玉,道:“姑娘,跟我来。”说着,点了一支蜡烛,拉着黛玉,将她掩在身后,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一路都是向下的阶梯,待到阶梯走完,里头别有洞天。只见一溜几只箱子,里头尽是黄白之物,想必是林家先人遗留,预备家境败落之后的费用的。再往里走,尽是名刀宝剑,件件都是珍品,想来林家祖上习武,都是那时候攒下来的。再往里走,却是一架子书籍,黛玉随意翻翻,却一点也看不懂。
水溶看了一眼,道:“这就是了,那玉机子处心积虑,寻的就是这些。这都是武学典籍,有的我看过,有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黛玉泣道:“早知道他要这些,给他就是。什么好东西,害得我们林家家破人亡!”
水溶道:“林姑娘,那玉机子阴险狡诈,已是作恶多端,要是得了这些,恐怕就更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黛玉道:“既是害人的东西,不如一把火烧了。”
水溶是个练武之人,如何忍心将这些无价之宝付诸一炬,急忙拦住道:“这些东西并没有罪,有罪的是玉机子那样的人,这里头都是林家先人的心血,姑娘不可意气用事。”
黛玉见一本书上面都是花花草草,十分好看,便拿了下来。水溶忽然在书架子上看见一只雕刻着龙纹的檀木匣子,不禁叫道:“就是这个,我父亲辛辛苦苦搜集的忠顺王的证据,不是已经交给皇上了吗?怎么还有?”
两人忙打开观看,原来老北静王怕那一份路上有失,所存的备份。黛玉叹道:“既是你家的东西,就拿走吧,也是个念想。”
走到尽头,又是向上的台阶,二人沿阶上去,拿出玉打开石门,出来一看,已经是朱锦院了。这里的石门却不能从外面关上了,水溶只得返回雨红阁,按机关关上两个石门。
两人来到外面,行至揽月阁,见陈星云和水泠两个已经不练剑了,正在那里喝茶聊天。水泠一见他们,喜笑颜开,悄悄凑到哥哥耳边道:“我替你绊住陈星云,哥哥一定要抓住大好时机哦,要是再得不到佳人芳心,就是活该你独身一人了。”
水溶笑着打了她一下,道:“哥哥领你的情就是了。”
黛玉道:“你们兄妹俩鬼鬼祟祟说什么体己话呢?别人就不能听一听?”
水泠咯咯笑道:“你们方才干什么去了?你们不是也有秘密吗?每一次哥哥都不告诉我,我看啊,你都要把我的位置给挤占了。”
黛玉心里一动,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水溶看的比水泠更亲近了?真是怪事!不管和陈星云是表兄妹也好,和水泠情同姐妹也好,都不足与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们,可是为什么对水溶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儿隐瞒呢?
黛玉想了想,道:“有什么秘密?泠姐姐就是爱大惊小怪的。我方才看了一会你们练剑,怕妨碍你们才走的。泠姐姐,你们练剑的样子真好看。”
水泠一听黛玉夸赞自己,心花怒放,笑道:“妹妹不是骗我的吧?我有什么好看的?”
黛玉笑道:“姐姐是最好看的,和一般那种弱女子不一样的美。姐姐不信吗?”
陈星云上下打量一下她们二人,笑道:“真是奇怪,玉儿妹妹那样娇弱温婉,美得轻灵俊秀,是典型的江南美女。泠儿妹妹英姿飒爽,倒像是我们北国的美女。春兰秋菊,风格迥异,却都是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