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蓝狐嬉皮笑脸,让黛玉和红菱很不舒服,于是催他快去寻找真的林岱岩。蓝狐媚眼乱飞,忽然眼睛就定在黛玉方才所看的书上面,嘿嘿笑道:“还是我妹妹冰雪聪明,这本《百花真经》竟被你找到了,妹妹可曾照它修炼了?”
身影随着话音已然欺近,黛玉本是极力护住此书的,不知怎的,竟被他夺了去。蓝狐大模大样坐在黛玉方才坐过的地方,拿起书朗声诵读起来:“药有君臣佐使,以相宣摄合和者,宜用一君二臣五佐,又可一君三臣九佐使也。药有阴阳配合,子母兄弟,根茎花实草石骨肉。有单行者,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凡此七情和合视之,当用相须相使良者,勿用相恶相反者。若有毒宜制,可用相畏相杀者,不尔,勿合用也。 药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又有寒热温凉四气及有毒无毒,阴干暴干,采治时日,生熟,上地所出,真伪陈新,并各有法……呸,怎么是一部药书?”
黛玉冷笑道:“阁下不是郁郎中吗?怎么没看过这本书?”
蓝狐嘻嘻笑道:“好妹妹,不要冤枉好人,那郁郎中是玉机子,我只是在他不方便的时候客串了一回而已。”
黛玉道:“阁下是个好人,该不会赖在闺房里不走了吧?”
蓝狐拿着那本书略翻了一遍,笑道:“本来还要放了你的,这一回却不能了,妹妹,你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跟哥哥一起回雪山修炼。”
黛玉吓得花容失色,红菱忙上前去救她,那蓝狐已经拦腰抱起,鬼魅一样夺路而逃。
红菱追之不及,只得一边呼喊,一边跟着蓝狐影影绰绰的背影追了出去。
卫士们听到红菱的叫声都跑了出来,一时林宅人声鼎沸,乱做一团。陈星云从梦中惊醒,带入追到郊外,只见红菱一个人站在旷野茫然若失。
水溶今晚有事没在家,听到手下来报,急忙赶回来。陈姨妈水泠正相对垂泪,陈星云脸色铁青,狂躁不安。
水溶略问了几句,把红菱和雪雁叫来。雪雁懵懵懂懂,只是在听到红菱呼救的时候才知道姑娘被人掳走了。红菱脸色煞白,把蓝狐夜访,姑娘托他寻找兄长,蓝狐见书起意,掳走姑娘……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水溶剑眉紧锁,沉思了一会,道:“蓝狐欺师灭祖,未必真的就回雪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和水泠去雪山,星云留在林宅一来照顾姨妈,二来也防备蓝狐杀一个回马枪;我会调动各地的眼线,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知会你们。”
不说水溶如何布置,单说雪山蓝狐带着黛玉来到一个小客栈,掌柜笑脸相迎:“客官从哪里来,打尖儿还是住店,我们这里有上等客房……”
蓝狐信口胡诌了一个住址姓名,挟持黛玉上了楼,要来上等酒菜。黛玉道:“你怎么也不点穴,不怕我喊叫?”
蓝狐将脸欺近黛玉,坏坏的笑道:“你是我嫡嫡亲亲的亲妹子,还能忍心坏哥哥的事?我妹子是菩萨心肠,怜惜这些人的性命,要是惹得哥哥魔性大发,来一个血洗客栈杀人灭口,可就罪孽深重了。”
黛玉黛眉轻颦,水眸含怒,厌恶的往旁边躲着,喝斥道:“好生坐着!狐媚魇道,这是什么样子?”
蓝狐见她发怒,将身子略微坐正了一些,笑道:“只要妹妹你乖乖的,哥哥都听妹妹的。哥哥我生长山野,跟虎狼狐鹿作伴,自然沾了些狐气,要不然怎么叫蓝狐呢?只是妹妹这等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怎么竟被那个老婆子骂作狐媚子?说给哥哥,哥哥给你评评理。”
黛玉心里正惶惶然,忽听他说起往事,心头一酸,叹道:“你管的倒宽!一切还不是拜你师徒所赐?那恶贼玉机子害死我母亲,我父亲也病体缠绵,林家族人为争家产聒噪不休,无奈我只得北上依外祖母而居。外祖母为得到林家财产,给我和宝玉定下百年之好。无奈父亲仙逝,贾家渐渐变了嘴脸,那二舅母更是一心想要她的外甥女薛宝钗进门。为谋财悔婚,妄图逼死孤女,闲言碎语诋毁黛玉。你这会子问什么,不是你们,黛玉如今正陪伴父母兄长共享天伦之乐,何必经历那些明枪暗箭,生生死死?”
蓝狐握住她的手,道:“妹妹,都是哥哥不好,那玉机子被哥哥除去,也算为咱们父母报了血海深仇了。从今以后,哥哥好好娇宠妹妹,如何?”
黛玉恍恍惚惚,因一贯把他当哥哥看待,一时竟然忘记真假,蓝狐脸上邪气尽失,倒也清逸俊俏,款款情深。开口刚叫出一个“哥--”,话音落地,忽然醒悟,抽出玉手,离蓝狐远远的坐下。
蓝狐哈哈大笑,两人吃了饭。黛玉道:“你且出去,我要歇息。”
蓝狐道:“我和店主说的咱们是嫡亲的两口子,你这会子赶自己的相公出去,不怕人家笑话你泼皮无赖不贤惠?”
黛玉见他涎皮赖脸不庄重,眼睛也饧了,忙夺路而逃。蓝狐笑道:“你喊啊,只要你喊出声来,这里的伙计住客都别想活着出去!妹子,我知道,你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哥哥不会难为你。”
黛玉坐下来,瞪着他道:“我们家的书你也得了,为什么要抓我走?我表哥他们知道了,你反而走不脱了。倒不如放了我,也不劳烦你替我寻找哥哥了。”
蓝狐不接这话,道:“你练过一些吐纳之法,不过是再浅不过的东西。今儿咱们俩得了这本《百花真经》,好生练起来,一定天下无敌。”
黛玉啐道:“谁跟你是‘咱们俩’?我自幼就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我不练!”
蓝狐也不多话,将一颗药丸强迫黛玉吃下,将她抱至榻上,黛玉吓得魂不附体,心想他给自己吃的该不会是那种媚药吧,天啊,这会子怎么办呢?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要是被他轻薄了,还不如死了的好。正暗自盘算,蓝狐放她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然后将两只手的掌心和黛玉掌心相对。黛玉只觉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遍体疼痛。
蓝狐道:“照我说的调整气息,要不然咱们俩都得死,你就见不到你哥哥了。”
林黛玉无可奈何,只得依照蓝狐的话去做,一个时辰之后,那蓝狐松开了她。笑道:“方才我们服下了极毒的鹤顶红,没想到依着书上的做法竟然能化解。以后咱们可是不怕鹤顶红了,明儿再练别的,总有一天,咱们会百毒不侵的。”
黛玉下地整理一下衣衫,道:“我不稀罕,你这人真是过分,你自己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随随便便就以身试毒。你不想活,只管自己去试,干什么拉上我?”
蓝狐舒展着筋骨,嘻嘻笑道:“我死了,留你自己一个人活着,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拉上你,就是在十八层地狱也有个作伴的。哎,说不定有了你陪伴,阎王爷看我带来这么个绝代佳人,把咱们提到十七层也未可知。”
黛玉道:“谁和你一起下地狱?我现在只想回家,不知道姨妈在家怎么担心呢,红菱那丫头又是个愚忠的,会不会想不开?你就是不放我,也好歹给我家里报个平安。”
蓝狐笑道:“妹妹好狠心!明明知道那里撒下了网,你还让哥哥往里跳。好了,千金难买一笑,为了佳人开颜,上刀山下火海又何足惧哉?妹妹不是会弹琴吗?快给我弹一曲送行!啊,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黛玉哭笑不得,道:“真是个现世宝,我写一封信,你就去吧。”
蓝狐转着眼珠,嘘了一声,道:“外边有人要对咱们不利,妹妹稍安勿躁。”一边说,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黛玉待他脚步声渐远,心中大喜,刚想逃走,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弱女子,没有钱物怎么行路?因打开蓝狐的包袱,挑一件男衫穿上,又拿了一些银两装在身上,摘下簪环钗钏,用绢帕将头发拢起来,看见蓝狐包袱里有一撮易容用的假胡子,胡乱贴在下巴上。心里害怕蓝狐回来,慌慌张张推开门下了楼。
走到楼下,大吃一惊,只见楼下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汉子,身边扔着几把刀剑。蓝狐正悠闲地喝着茶,见她下来,笑道:“妹妹不用下来帮哥哥,这几个乌合之众连同掌柜客人现在都中了我的毒了。谁也不会把妹妹掳走的。妹妹何故这样打扮?我知道了,妹妹是怕水溶陈星云来阻碍咱们兄妹的行程,化装躲他们的。”
黛玉怒道:“你真是狠毒,难道谁挡了你的道都该死吗?就算掌柜的挡了你的道,那些客人可是无辜的。”
蓝狐笑道:“我本就是一只狐狸,人们口里的妖孽,本就是要害人的。这些笨蛋是水溶的眼线,发现咱们不去报告主子,自作聪明解救佳人,妹妹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你救他们啊。”
黛玉冷笑道:“他们未必是笨蛋,论武功未见得比你差,只不过不会那些下三烂暗中下毒的伎俩。我倒有心救他们,你下的毒我怎么会救?”
蓝狐拉着她蹲下,让黛玉看那些人的症状,黛玉看了一会子,道:“他们印堂发黑,脸色青紫。”
蓝狐笑道:“妹妹说的在理,这就是中毒的症状。你再瞧他们的指甲,尤其是他们散发的气味。这是中了黑莓毒,用七花九叶丸就能解它。我的包袱里有一个紫色的小葫芦,里头就是黑莓毒,那个白玉瓶子里就是七花九叶丸,用水化开,给他们喝下就好了。”
黛玉上楼,果然看见一个白玉瓶子,连忙拿到楼下。正要找水,蓝狐道:“罢了,还是我来救他们吧,那些污秽气味,看熏了妹妹。这是看妹妹面子才救活他们,你别再跑了,小心我一怒之下伤及无辜。”
黛玉看他忙碌,自己上楼回房歇息,因死心塌地不想再逃,倒是一夜好眠,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黛玉一觉醒来,蓝狐正坐在床头看她,不禁羞红了脸,翻身坐起来,道:“人都没事吧?”
蓝狐道:“他们早没事了,都在柴房绑着呢,跑不了。看妹妹睡得这般香甜,我可是过足了眼瘾。请问妹妹,你穿着哥哥的衣服睡觉感觉如何?有没有梦见哥哥?”
黛玉羞恼地瞪着他。蓝狐递给她一面菱花镜子,黛玉一看,忍不住也笑了,原来夜里翻身,竟然把胡子蹭到粉嘟嘟的腮上,那样子有说不出的滑稽。
蓝狐笑道:“妹妹这样打扮,虽然粘了胡子,换了衣服,可是那眉眼、肌肤、形态,无处不是女儿家的样子,毕竟不像。哥哥教你易容之术,保管你自己站在镜子跟前都不敢认自己。”
黛玉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昨儿教我用毒解毒,今儿又教我易容,可谓用心良苦。想必当初玉机子也是这般教你的,你不怕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蓝狐满不在乎地笑道:“人固有一死,与其病死、老死、被仇人杀死,还不如死在妹妹你的手里。我既然愿意教给你,就不怕你害我。再说,妹妹和我兄妹情深,你舍得吗?”
黛玉一想自己反正也一时无法脱身,闲着无聊,学学倒也消磨时间,真把他的本事学到手,自己逃跑起来倒容易一些。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房门被人撞开,一红一紫两个人进来,穿红的是一个姑娘,高挑个儿,鸭蛋脸,浓眉大眼,英姿飒爽,十分精神。穿紫的是一位男子,袍子上绣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系着碧玉红鞓带,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眉如利剑,目似寒星,真有八面的威风,百步的杀气。正是水氏兄妹。
黛玉一见,心里又喜又忧,喜则喜自己人来救自己了,忧则忧蓝狐狡诈诡异,又善于用毒,万一水溶水泠遭遇不测,自己于心何忍?
水溶面沉似水,按捺着一腔怒火,道:“雪山蓝狐,你还想跑吗?”
蓝狐哈哈笑道:“说的好,我本就没想跑,只有不知死活的才会追过来。”说罢,伸手掏出一样东西,抛向水溶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