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太妃出了宫门,回到北静王府,水溶兄妹早等候多时了。水泠笑嘻嘻地说:“林妹妹,我猜你也不会喜欢宫里,还是外头自由自在。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削尖了脑袋愿意去那里?这回在我们家住几天吧?”
黛玉抿嘴笑道:“都是为救紫鹃惹的祸,一听说紫鹃被逼得要出家,我慌了手脚,忙答应他们的条件。白丢了一尊白玉佛不说,还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呆了几天,闷都闷死人了。”
紫鹃含泪道:“姑娘的一片心意紫鹃铭记在心,紫鹃来世变牛变马报答姑娘。”
黛玉道:“我要那些牛马干什么?一百头牛也比不上一个紫鹃呢。白玉佛本就是太后的东西,还给她也算是完璧归赵了。太后对元妃可真是不错呢。”
水泠哼了一声,道:“都是互相牵制的棋子罢了,太后提我了没有?”
黛玉想:别看水泠鲁莽,看事情还真的透彻,不愧是生长在王家的人。笑道:“太后对太妃娘娘说,泠儿都是你惯的,赶紧找一个婆家嫁了就让人省心了。”
水泠气得叫起来:“真真没了天理,哥哥进宫,每一个人都是百般疼爱,只要见到我,人人都挑刺儿!我比他差了什么?我就不嫁人,看他们来逼我?”
黛玉见她动了气,慌忙劝道:“不嫁就不嫁,可别气个好歹的,等到他们都娶的娶,嫁的嫁了,咱们俩作伴去。”
水泠扑哧一笑:“我横竖是没人要的,妹妹你要是不嫁人,有的人心里可怎么熬煎呢?”嘴里和黛玉说话,眼睛却看着她哥哥。
水溶笑道:“你们俩别相互嘲笑了,最后都逃不过的。林姑娘被封为明慧公主,是不是怎么也贺一贺?”
黛玉道:“什么劳什子公主?我可不稀罕,还不是皇后娘娘防我之意?我是那等不自重的人?走到哪里都要人防的?”
太妃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的一道护身符,值得一贺。要是十分怕热闹,咱们就传一出小戏,不请客,自己乐一乐,也是个意思。”
黛玉惦记着家里的花花草草,因笑道:“这里是王府,一举一动有人操心,摆酒唱戏动静太大,有心人听见了,岂不打听为何事庆贺?越发不得清净了。倒不如在我那里,也没人注意,咱们才自在。”
太妃深以为然,笑道:“只是叨扰你了。”
众人回到林宅,黛玉吩咐安排酒宴,早有蒋玉菡的戏班进来伺候,太妃便让黛玉点戏,黛玉十分推让。太妃笑道:“本就是为你庆贺,自然该你点。”
黛玉无奈,只得点了一出《送别》,太妃点了一出《仙缘》,水泠点了一出《惊疯》,水溶点了一出《游园》。
台上人物娇娆,台下水晶帘内水泠只和黛玉叽叽咕咕说话,太妃笑道:“安静看一会吧,这蒋玉菡如今轻易不出山,好容易看着的。”
只听台上已经唱到: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荡春如线。水泠悄悄笑道:“听他咿咿呀呀地唱,好闷呢,妹妹你带我去看你种的花儿吧。”
黛玉笑着和太妃说了一声,和水泠从后门出来,背后的声音犹情致缠绵的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得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水泠笑道:“我不爱看戏,今儿听他唱什么沉鱼落雁羞花闭月,是不是说妹妹呢?”
黛玉啐道:“没正经,看你的花吧。”
眼前一片淡紫莹莹的草花,花态娇柔,形如鸟羽,绰约轻灵,随风偏反。水泠蹲下抚摸道:“这是什么花?”
黛玉忙掏出一方绡帕给她擦手,笑道:“摸不得,这花紫色,形如羽毛鬃须,所以叫紫须,触摸可使人迷失心智。我这帕子上浸过解药,不碍事了。”
水泠惊奇的问:“我见过的人里头,只有蓝狐最会使毒,妹妹该不会还见过他吧?”
黛玉微笑不语,又指着右边的青草道:“你看那是什么?”
水泠见那草毫不稀奇,道:“是什么?不会又是毒草吧?”
黛玉笑道:“那是无忧英,配上紫须,虿露,捣成糊,挤出汁水,配酒服下,可叫人说真话。你说妙不妙?”
水泠便缠着黛玉配药,黛玉笑道:“太妃和王爷在前边看戏,咱们怎么也该陪着应应景,这制药最要谨慎,须心平气和,从容不迫才行,不然错了一分半点,可就变了药性了。”
水泠本来还想如果黛玉不答应,她就要自己配制,一听这话,吓得不敢了,更缠着黛玉立马配来。黛玉被缠不过,伸手采了十朵紫须花朵,十五片无忧英叶子,回到房中。找一个白玉钵子盛好,滴进三滴虿露,用白玉小药杵捣烂,滤出汁儿,刚小半匙子,四五滴的样子,递给水泠道:“这就是了,不知道你要拿出捉弄谁?”
水泠嘟着嘴道:“妹妹小气,这够干什么?”
黛玉笑道:“无忧英不值什么,紫须花很难养的,还有虿露,乃是毒虫炼制,我不敢看毒虫,更别说炼制了,这点虿露是蓝狐给的,也不多,我还有别的用处。”
水泠要了一个白玉瓶收起来,笑道:“本来要拿它捉弄哥哥,既然不多,我就放过他了。这可是宝贝,我可要收好了。”
黛玉道:“你就是淘气,不知道该谁倒霉了,不要闹的太过了,否则我也难辞其咎。这东西和五行相克,只可用玉器盛放,用的时候掺在酒里就行了。”
水泠欢欢喜喜拉着黛玉回到前边,戏已经散了,水溶正在外头和蒋玉菡说话。水泠黛玉悄悄坐下,太妃笑道:“你们姐儿俩做什么去了,这么半晌。才有几个好段子你们没听到,叫溶儿说说再给你们唱一遍?”
水泠笑道:“罢了,咱们好好吃一回酒,比什么不强?叫上红菱青萍紫鹃春纤,人多也热闹。”
水溶进来,问黛玉和水泠还听戏不听,太妃道:“她们不听,赏蒋玉菡银子打发他走吧。你们在外头说什么呢?”
水溶笑道:“蒋玉菡说他已经三十了,如今他有房子有地,过的还可以,再过一两年就不唱了,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太妃惊奇道:“怎么,他还没有娶亲吗?”
水溶笑道:“他出身低微,又是忠顺王的一个优伶,就娶得起也不敢娶啊。如今忠顺王倒了,他也攒了些家底,自然就有了成家立业的念头。”
太妃道:“等他娶亲的时候,我也资助他一些银两,这些年我听了他好些戏,唱得真好。”
水溶叫人送走蒋玉菡,进来闲谈,那水泠得意洋洋,拿出白玉瓶炫耀。太妃瞠目结舌,道:“还有这样的东西?我也瞧瞧?以后有什么疑案也不用三推四问,只拿这要给他一吃,岂不省事?哎呀,了不得,要是强盗有这样的东西,那这个给人吃了,问人财物藏在哪里,那就糟了!”
黛玉抿嘴直笑,水溶笑道:“林姑娘逗泠儿耍笑呢。哪儿有这样的东西?要是有,人们也不用什么密探谍报了,偏咱们家这个丫头不动脑子,还得意呢。”
水泠回头问黛玉,黛玉已经笑得喘不过来,水泠笑道:“就是你这促狭鬼,有事没事作弄我。那些个紫须花无忧英也是你信口胡诌的吧?”
黛玉低头不说话,水溶笑道:“她已经明明白白和你说了紫须无忧,就是子虚乌有,还转不过来吗?”
水泠笑着将黛玉按在榻上,就要拧她的嘴,道:“好啊,你早就用假话哄我,我还想用它套哥哥的真话!不如给你灌下去,看你有没有真话?”
黛玉求饶道:“泠姐姐,饶了我吧,妹妹给你的是个好东西。你放我起来,我教你使用。”
水泠放开她道:“你说,再要打趣我,我一定好好治你,看你能跑到天边去。”
黛玉吩咐紫鹃拿过凝香露来,把白玉瓶兑满,塞上塞子摇匀。笑道:“把这个拿回去,每天用它擦脸,又滋润又不油腻。你先用着。用完再和我要,配多了要放坏的。”
水泠道:“你不会又骗我吧?”
红菱笑道:“郡主,不会错,林姑娘见我不爱擦粉,就给我配来这个,你看,我是不是变得白了,肉皮儿也细了?”
水泠看了笑道:“真的,红菱如今水灵多了,连雀斑也变淡了许多。这东西我收下了,这可是买都买不到的。林妹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黛玉道:“什么好东西?不过是闺阁里闲着没有配制的东西,泠姐姐喜欢黛玉就高兴了。我正琢磨别的呢,再有了好的还给你就是了。”
水溶和太妃起身告辞,水泠笑道:“我不走了,在这里陪妹妹吧。真怀念在苏州的日子,天天琴棋书画,品茶观花,把酒论剑,何等快乐!”
黛玉心里一动,在苏州自己何尝这等惬意了,看来陪她做那些雅事的另有其人,悔不该叫表哥去四川。谁说自己乱点鸳鸯谱,看来事情已经有了一点点眉目了,后面的事,还需自己推波助澜,帮他俩一把。
回头看看水溶,水溶正冲她眨眼睛,看来水溶也盼着妹妹和陈星云喜结连理。两人心意相通,不禁会心一笑。
这笑容落在太妃眼里却变了味儿,太妃见他们暗送秋波,心花怒发,恨不得立即审问水溶,问清他俩的进展如何,早日娶一个媳妇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