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挽红楼之玉亦狂
113300000015

第15章

舟船行了几日,这一日弃舟登岸,早有荣国府的人来接应,备下车轿马匹等着,黛玉只带了雪雁一个丫头,并一个自幼跟着的奶嬷嬷,林珑也不过两个小厮,一时林珑骑马,黛玉与丫头等人自上了轿子,悠悠慢行。

那黛玉一路沉静矜持,不肯多说一句话,而林珑见入目车水马龙,别有一番繁华热闹,一路叽叽呱呱不止,他自来本性也是个好动爱玩的,荣国府的小子们见状,也都投其所好,细说金陵有趣之地之事,一时又说起今日乃某庙道神之诞辰,往来上香拜神之人较之每日更多,‘听闻这日求福还愿,最是灵验’,林珑一听,便动了心,因叫众人先走,他且先逛一番。

便去和黛玉说,只说‘略转一转,去去就回’,也不等回话,便策马走了,除了近身小厮,也不带许多人,黛玉知他性子,虽觉这样不合礼数,倒也不愿拗他,由得他去了。

车轿行了约半日之久,方至荣国府,黛玉从轿中所见,门口一大堆衣着不俗的下人,兽头大门,两只石狮子,且不从正门进去,又绕了一会儿,方从西边角门进了。

早有无数媳妇丫头们等着,一个个口中笑道:“林姑娘来了。”争抢着上前搀扶,见林黛玉穿着一袭纯白色芙蓉绣的对襟白褂,纤腰酥手,仙灵眷秀,言谈行止皆是书香尊贵,举手投足尽显婉转风流,竟是府上无一人能比的,无人心中不叹不爱,众人密集簇拥,殷勤陪笑,一径携至贾母房中去了。

屋里花团锦簇,众衣着华丽的妇人,媳妇,婆子等人围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几个俏丽的丫头正为其捶腿捶背。

虽未介绍,黛玉便知这定是外祖母无疑了,贾母见黛玉来了,忙叫丫头扶着,颤颤巍巍,满眼是泪,搂着孤女心肝肉地大哭,黛玉也哭泣不止,众人好容易劝住了,那贾母便依次向其介绍屋内人众,黛玉亦依次拜过了邢夫人,王夫人,李纨人等,贾母因又叫姐妹们来厮见过,乃是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其样貌性情各异,也不消多述。

一时众人闲话,贾母因问起同来的兄长,下人便都笑道:“提起那哥儿来,不是咱们虚夸的,真真生得跟个女孩子一般,好生俊俏,老祖宗见了他,必是喜欢的。”都只夸他,哪肯说别的?听得贾母也喜欢起来,忙问多大,性情如何,黛玉答了,邢夫人那边便笑道:“如此看来,跟我们宝玉也差不了多少,明儿宝玉上学,倒也有伴儿了。”

贾母点点头,便问现在何处,要即刻见上一见,别人这才回说‘半途先走了,说是要去庙里逛逛,只怕有一会儿才回得来呢’。

黛玉便悠悠笑道:“哥哥已先说了,要给老太太求寿,听说今日庙里许愿拜神最灵验的。”贾母便点头笑道:“也是他的一片心。”,再不多说,探春等人便问黛玉‘几岁上学,现读何书’等,黛玉一一作答。

正说话间,却听门外嘻嘻哈哈欢笑不绝,不一时,丫头们连忙打起帘笼,众丫头媳妇簇拥着一个彩绣辉煌,穿金戴银的女子进来,约莫二十岁左右,弯眉若柳,丹唇粉面,打扮得仿佛神仙妃子一般,黛玉经人介绍,方知这是琏二嫂子——名唤王熙凤者,忙上前相见。

那王熙凤并不与众人一般敛声屏气,先执起黛玉的手,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不住,赞叹不绝于口,直夸黛玉标致,‘怪道老祖宗每常说起,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千般讨好,百般殷勤,又提及贾敏生病去世,竟声噎气堵,掉下泪来,待大家说‘老祖宗才好了些,快别说那些事了’,又马上破涕为笑,真真竟比戏台上的小丑还快些。

便问黛玉‘多大了,吃什么药,带了几个人来’,又叫人打扫几间下房叫下人去住,黛玉和林珑等人也自有安排。

说笑一阵,一边的王夫人正吃茶,便闲闲问了这凤姐几件杂事,因说道:“该从后楼上那些缎子里随便找两匹,给你这妹妹裁衣裳穿的。”

黛玉听了这话,忽想起林珑船上特意嘱咐,忙起身敛容说道:

“舅母好意,原不应辞,只是此行前来,所带衣裳日用等物都尽够了,便是多了,也不过白放着,二嫂子竟不用再为这等小事耗神费事,此是一件,再则,我兄妹此番前来,于府上多添了许多叨扰麻烦,虽说老太太,舅母等对黛玉一家看待,然我二人心中却多不安,亦有违父母平日所训,不是处常之法,是以今后一切供给务必算清花费,一概由我二人承担,此二项所提,乃非黛玉小气,实是该循之道,还请老太太,太太务要应了玉儿才是。”

凤姐忙笑道:“妹妹这么说,岂不是见外了?便你是大肚子弥勒佛,再一天换一件新衣裳,又能花费哪儿去?老祖宗既千呼万盼的把你给盼来了,还能短了你这点子花费?——妹妹快休说那小孩子话。”别人也都笑着说是。

黛玉淡淡笑道:“二嫂子且别这样说,骨肉至亲,并与银钱无关,便我自己花钱,也不过图个安心,难道只因这一则,就与老太太,太太,兄弟姐妹们远了不成?”

贾母见黛玉如此坚持,多半是林如海之意,心知林府上也必然短不了这些,便呵呵笑道:“她既要这么着,就随她便了,几两银子的事儿,什么了不得的。”

凤姐便答应着,贾母又问宝玉,王夫人忙笑道:“宝玉去庙里还愿去了,得晚上才回得来。”贾母这才想起了,直说自己老糊涂,凤姐笑道:“老祖宗不是糊涂,只是如今外孙女来了,老祖宗一高兴,便把孙子给忘了。”众人皆笑,贾母只笑着指她。

聊了一阵,黛玉又自依次去各院拜见贾赦,贾政等人,有见到的,也有没见到的,其后丫头们仍旧将其送至贾母处,黛玉便与众姐妹说话,至晚吃饭,不提。

且说如今黛玉,林珑二人来,贾府皆当之为大事,不说那些上头的人心中作何想,单说伺候的丫头们早暗中议论开了,皆夸赞黛玉不绝——

‘天下竟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竟将咱们家那几个姑娘比下去了!’

‘虽并不知林府上什么样儿,只瞧那通身的气派,虽不奢华招摇,却一股自然的尊贵之气,一看便知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姐。’

‘你还没瞧见林姑娘带来的行李呢,满满的几箱子书,若不是亲眼见了放在林姑娘房里,哪承想是她的,倒像是哪个哥儿的!’

‘林姑娘一来,咱们二爷必然更没魂儿了,还不知怎么样呢。’

偷偷讨论说笑一回,见上头吃完了饭,仍旧忙着进屋伺候去,各干各的,也不多说。

话分两头,且说林珑那一会儿闲逛,见街上繁华喧嚷,人烟阜盛,竟停不下脚来,逛了半日,又随人流去了斋庙,今日乃道神之诞,庙里人来人往,香雾缭绕不绝,林珑便也凑热闹,叫小厮栓了马,自去里面取香拜祭一回,也想不起什么,无非是求林如海福寿无疆,一切平安罢了。

忙了一回,却见小厮鼻青脸肿地来找,原来此庙附近只一处可栓马,方才一行人牵错了林珑的白马,小子去说,那边小子只不信,也不理会,只是林珑的马儿是自小驯着的,与主人心性相通,误骑的少爷还没走多远,马儿竟忽然人立而起,将那少爷掀翻在地,虽没受伤,却弄了满身尘土,那边的小子见主子受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又呼啦啦地找过来,将林珑的两个小厮揪住,一通打骂。

林珑见下人无故受打,倒也有气,便沉着脸去了,见那少爷身穿青红缎袍,颇优雅地骑上自己的马,正打算离开,当下一把将缰绳沉握在手,笑道:“打了我的人,就想这么走了?”

那少爷回过头来,眉目俊俏,英气逼人,和林珑仿佛年纪,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我已经训他们了,你的小子,也该管管。”便要走。

林珑手不松开,性子中的无赖蛮横恢复了几分,冷哼一声,笑道:“我的小子都破相了,你一句话就完了?可没见过那么便宜的事!”他看得出,这个少爷必是大家子弟,不过,他最讨厌的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子后台就耀武扬威的人了,被打的虽是小厮,不过,他得有点义气。

一时人群聚集,悄然看着热闹,少爷眉梢一挑,许是不想多事,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扔给自己的小子,那小子便优哉游哉地将银子扔在被打的小厮脚下,神态颇为冷傲不屑,看都不稀罕看他们一眼。

林珑本意,不过是让他说一句赔礼道歉的话,也就完了,不想他不但不认错,竟做出此举,林珑向来好面子,一时更是怒火升腾,那少年给了银子,淡淡说道:“我还有事,烦劳先让开罢。”

林珑不动,道:“你走得了,就走!”

少年见他颇有些胡搅蛮缠之意,一时眼中也现怒色,一语不发,只将鞭子向马背一抽,马儿吃痛,欲要奔离,缰绳却被林珑铁一般攥在手里,暗嘶一声,马蹄踌躇,进退不得。

少年生平从未遇到此人此事,纵修养再好,此刻也恼了,目光一寒,倏然将自己腰间佩剑拔出来,空气中一道银光一闪,弧线立生,直取林珑手臂,林珑这一惊不小,连忙收手,但见那少年一个冷笑,又刷地一声收剑入鞘,策马行开。

人群中悄然议论,皆猜测马上少爷所系何人,林珑只觉受辱,胸脯直喘,双目如火如电,死死盯着少年身影,便听身后群中一人说道:“哥哥是明白人,何必与他一般分争?他人多势众,况被打的也不过是个小厮,有什么大不了的?哥哥金玉一般的人儿,若被他伤了,那岂不大了?”

林珑侧头瞥眼,见是一个衣着光鲜,面若秋月般的公子哥儿,林珑本看不上这样人,兼正在气头,未等他说完,先说道:“关你屁事!”

见道旁右侧是一些杂货摊儿,专卖小孩儿玩意,中间一个黑色弹弓状物,兽皮缝作,甚是柔韧,一时心念一动,几步上前,拿起一个,从地上捡起一个半个拳头大的石头做弹子,红涨着脸,瞄准未走多远的白马,照着马臀,狠狠松开了弹弓。

白马一声惊嘶,声音震天动地,豁然跃起,险些将马上的少年甩下身来,身后火辣的疼痛,令那牲畜登时便毛了头脑,不管天昏地暗,东南西北,顷刻间便扬蹄狂奔起来。

霎那间,道上百姓尖叫不绝,跌跌撞撞地躲避奔逃,惊马失控,再难控制,林珑刚刚出手,便有些后悔了,脑中开始嗡嗡作响,他只记得,乱马狂奔之际,那少年回头凶狠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刀一般寒冷锐利,令人彻骨生凉。

岂不知,就是这一记石子,竟打乱了冥冥中既定的乾坤,后文几多情仇恩怨,几多峰回路转,皆由此生,暂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