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飘雪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闻言晚蓝沉吟了片刻,才点头应道,“你说的也有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如果我们能潜入夔州城,出其不意的拿下李义芝,到时祭民会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不是‘我们’,是我一人!”利飘雪淡淡道,“明日我先将你送到前面的宣县,再带几个人乔装了去夔州就好,你就安心呆在宣县,等我的好消息吧。”
晚蓝当即变了颜色,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要去,也得一起去!”
他挑了挑眉,“你是信不过我的身手吗?”
摇头又点头,“你身手是好得没话说,可是双拳难敌四掌的道理,我还理会得,你别想扔下我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危险。”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你在,我反而会缩手缩脚呢?还有你有没有想过,此行可能会让你面临巨大的危险呢?”他仍是挑眉,眸子里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怔了一怔,晚蓝索性耍起了赖皮,“我不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要去的。反正你身手好,我就不信还保护不了一个我!”
利飘雪没有答话,只是嘴角忽然翘到了前所未有的六十度角,晚蓝知道这就意味这他答应了,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
次日到得宣县,在县衙安顿好后,利飘雪便挑了十来名名为王府侍卫,实为神龙镖局和黑衣门在白槿总舵最精锐的高手,化妆成一支欲贩货进京的客商,行进在了去往夔州黄泥满天的官道上。
夔州离宣县约有两百来里,若快马加鞭,也就是一天一夜的路程。然,既然化妆成客商,自然少不了带一些掩饰用的马匹货物等等,行进的速度,自然也缓慢了下来。
直用了三天两夜,一行人终于抵达夔州以西三十里的一个小树林。
利飘雪命人四处查探了一番,发现方圆十里地都没有哪怕一户人家,没奈何,他们只得就地扎了简单的营帐,以确保能养足精神,保存体力,为明晚顺利潜入夔州做准备。
草草用过一点野味和干粮,天已经黑透了,了无睡意的晚蓝,经不起利飘雪的再四催促,只得躺进了被周边四个稍大一些的营帐包围着的自己那个最小的营帐中。
然辗转了许久,她却始终无法入睡,只因帐里有无数只蚊虫在叫嚣着。
“啪。”晚蓝气急败坏的再一次将自己的左手,狠狠拍在自己嫩藕般的右手臂上,然后翻身立起来,掀开帐子的一角,欲到旁边的火堆前坐一会儿。
不想却见旁边的帐子里,利飘雪亦撩开了帐子的一角,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也睡不着?”她一面说,一面钻了出来。
他不答反问,“赶了这几日的路,你还不累?还是早些睡下吧。”
晚蓝见他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上,几只蚊虫正叮得起劲,而他却似没有感觉一般,不由叫道,“难道你就不怕这些东西的叮咬?”
“我皮厚,没关系的。”他淡淡道。
“唉,有时候,皮厚一点也是好处啊。”晚蓝带着些微的沾沾自喜安慰着自己。
利飘雪扯了扯嘴角,转身钻进了自己的帐子。
很快他又出来了,手上还多了一张褐色的毛毡,“用这个将自己全身裹住,那些蚊虫就叮不了你了。”
晚蓝兴奋的接过,道了谢迅速钻回自己的帐中,然后将身子全部藏在了毛毡的下面,甚至连头也埋了进去。不过她很快又钻了出来,因为毛毡上散发着恼人的味道。
起身狠狠将毛毡在空中抖动了几下,又自随身带的小包袱里找了一小块儿丝帕撕成两半,揉成团堵了自己的鼻孔,再次钻入毛毡里的晚蓝,终于安然入睡了。
第二日,他们仍然扎营在这片小树林,等候昨夜利飘雪派出去的两名偷偷潜入夔州的手下,带回夔州城内的消息。
正午时分,二人回来了,说是夔州城的戒备并不森严,来来往往的祭民会会众们,半数以上的人还是一身百姓衣衫打扮,甚至连一身稍微正式一点的军装和武器都没有,显然他们那位首领里李义芝,并不擅长于兵法韬略,行军打仗。
这些消息让利飘雪的心里有底了,当下为今晚的行动,做了周密而详尽的安排。
夜色四敛,浓幕降临,星月朦胧。
夔州城墙边,十数个黑衣人的脚步轻快无比,在窄窄的城墙上如履平地,转眼便消失在了朦胧的月色中。
躺在利飘雪的怀里,晚蓝第一次尝试到了除坐飞机以外腾云驾雾的感觉,而且比坐飞机更爽的是,这样的凌空飞翔,还能感觉到呼呼的风声自耳边划过的感觉,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惬意,实在是妙不可言。
悄悄抬头瞅了瞅利飘雪专注的脸,晚蓝忽然觉得温暖又甜蜜。原本在见了众人的身轻如燕后,她是不欲一道前来,恐拖累他们的,然利飘雪却不同意,二话没说便揽了她在怀里,然后腾空跃起,往夔州方向飞了起来。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暂时充作都督府的原夔州府衙的房顶上。
利飘雪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他的十余名手下便迅速的四散开来,往四周其他的房顶上掠了出去。
而他自己,则掏出一把小匕首,轻轻在脚下的瓦片上一撬,旋即伸手拿起被撬开的瓦片,俯下身子,向屋中窥视起来。
片刻过后,他抬头冲晚蓝微微摇了一下,同时右手拉起她,往另一座房顶跃去。
一连找了四、五座院落,里面都空无一人,利飘雪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晚蓝心里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正不得主意之时,忽然前方一个微小的小亮点腾空升起,是才刚在夔州城外利飘雪与自己的手下约定好的信号。
他面上一喜,托起晚蓝便往小亮点的方向掠去。
不想就在他的脚要点上房顶的瞬间,突然间感到身上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低头看去,竟是拉在半空中的一根近乎透明的细线。
右掌轻飘飘拍出,细线攸地断了,两旁的房顶上砸过来无数个拳头打小的铁石子,利飘雪忙自腰间抽出随身的软剑,舞出一层密不透凤的剑花,将铁石子都阻挡在了他的剑气之外。
好不容易铁石子砸完,利飘雪抱起晚蓝便要腾空跃起,然电光火石之间,一张大网却忽然自空中抛撒了下来,阻挡了二人的去路。
来不及多想,利飘雪搂紧宁弦,迅速坠落,一边下降一边向网的边缘冲去,眼见只差最后一步便可以逃离,他脚下因欲借力使力而轻点了一下的房顶,却攸地垮塌了,二人旋即在一阵呛鼻的灰尘中,掉进了屋子里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
冷不防吸进了大量的尘土,又兼之才刚一连串惊险至极的经历,让晚蓝直咳嗽了好一阵,才渐渐缓过气来,然后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的处境了。可是,她的心里竟然连丝毫的害怕都没有,她知道是因为有利飘雪在的缘故。
“哈哈哈哈,武功盖世的‘白发阎罗’利飘雪,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离关着他们的笼子几米开外的门忽然开了,跟着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笑得满脸邪气而放肆的男子,被十数个同样黑色劲装,却面无表情的男子,簇拥着进来了。
“青宁止,原来是你!”利飘雪冷冷的开口,语气中有一丝明显的不屑。
被他唤作青宁止的男人“哈哈”笑道:“没错,就是我!你做梦也没有想到,煽动百姓与朝廷作对的李义芝,就是我吧?哈哈哈哈……”
利飘雪冷哼一声,没有开口,难怪胤国一贯以淳朴顺从著称的百姓们,会忽然发生暴乱,果然是被有心人给煽动的!
青宁止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而是继续放肆的笑道:“为了演好这场戏进而活捉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机。怎么样,用几万百姓来引你上钩,不辱没你大胤摄政王、黑衣门少主、神龙镖局幕后主人的尊贵身份吧?”
“你以为,区区一个铁笼子,区区你这些手下,就能困得住我?”利飘雪冰冷傲慢的道。
青宁止闻言霎时铁青了脸,但旋即他又邪笑道:“虽然我让人在这间屋子下面埋好了大量的炸药,以你的本事,想要全身而退,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要想再带着你的小情人安全退出去,那可就难了。”
说完放肆的扫了晚蓝一阵,又继续邪笑,“想不到名震江湖的‘白发阎罗’,喜欢的竟然是男人,不知道传了出去,会不会让你的名声,更进一步的狼藉呢?”
利飘雪眉头微蹙,冷笑道,“只有像你这样自诩为名门正派‘正义侠士’的虚伪阴险小人,才会在乎名声那种虚无没有的东西!不过,要是让江湖中人知道一贯以侠义著称的‘御剑阁’少主,是这样一个卑鄙阴险,暗箭伤人的小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心里却是万分焦急,他们的脚下有炸药,只要对方一点火,任是他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不可能毫发未伤的带着晚蓝逃出去。
“你……”青宁止气结,旋即咬牙切齿道:“任你嘴巴再硬又如何?今日我就送你和你的小情人,一起上西天去!”说着就要命人点火。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晚蓝,见利飘雪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头,知道他心里定是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有自信能脱险,心里一动,然后微微翘起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浅笑,忽然开口对青宁止道:“青公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称呼您?”说完冲利飘雪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借她与青宁止说话的间隙,静下心来好好想脱险的法子。
青宁止未料到晚蓝会忽然开口,愣了一愣,旋即邪笑,“小倌倌嘴巴倒挺甜,只不知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儿呢?”
利飘雪额上的青筋动了动,晚蓝见状忙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后,才回头继续浅笑,“我与家主落到公子手里,是我们技不如人,我们无话可说,但只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不吝赐教才好。”
“你说吧。”青宁止一脸得意的道,显然晚蓝说己方“技不如人”的话,让他十分受用。
暗自冷笑一声,晚蓝道:“公子事先就设好了这么高妙的机关,就这么肯定我们一定会到夔州来?万一我们仍沿原本计划好的路线行进,你这番功夫,不是白费了?”
“哈哈哈,”青宁止仰头大笑,“你们的一举一动,自有人向我报备,而且,无论你们的行进路线如何,以你们在白槿的计划,你们都会来夔州,我何不乐得清闲,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眼波一转,晚蓝隐去始终未到达眼底的笑意,冷冷道:“原来我们身边竟一直有你的人,公子当真高明得紧呢!不过,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公子何不将你那位得力干将请出来我们瞧瞧,日后在阎罗殿见了,也好找他报仇不是?”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的觑了利飘雪一眼,却见他仍紧锁着眉头,显然还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青宁止意满志得的道:“虽然我与你的男人,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不过我倒不介意满足你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说着用力击了击掌。
很快,两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晚蓝忙抬眼一看,然后便愣住了,来者不是别个,正是昨夜利飘雪派进夔州城打探消息的那两名黑衣门的高手,代号分别为‘雷’和‘电’的!
“为什么?”晚蓝有些激动的道,“利飘雪待你们不好吗?”
两人的脸不约而同的抽搐了一下,均未说话。
倒是青宁止“哈哈”笑道,“什么样的好,抵得过自己的命重要呢?利飘雪,不怕告诉你,早在四年前你收留他们时,他们已服下了我的独门毒药,没有我每半年给的一次解药,他们早撑不到今天了,所以,你再怎么栽培他们,也不过是当了一回傻傻的东郭先生罢了……”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因为雷和电的剑,离他的咽喉,已然只有一寸不到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以下犯上,你们是不想要解药了吗?”青宁止呆愣了片刻,旋即暴跳如雷道。
雷轻蔑一笑,道:“你以为你那点微末的毒药,也能难倒我家少主?”
电则是一脸不想与他多说的表情,“赶紧让人打开笼子,送我们出城,否则……”说着他的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连几米之外的晚蓝,都能感觉得到他的颤抖了。
不想那青宁止倒也硬气,虽然已为刀俎上的鱼肉,仍不肯松口,“我与利飘雪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放他们离开!”
“是吗?”久未出声儿的利飘雪,忽然冷冷的嘲讽了一句,然后飞身跃起,连人带剑在空中急速旋转了几圈,然后那看似无比坚硬的铁笼子,忽然多了一个一米见方的空隙。
无视身后在青宁止一声“放箭”的暴喝之下,忽然如雨点般射过来的箭枝,利飘雪拦腰抱起晚蓝,便往才刚他们掉下来的房顶上的那个大洞,以一飞冲天的姿势,掠了出去。
快速将晚蓝放到旁边一处看起来比较稳固的廊檐上,利飘雪又箭一般射了回去。
“小心啊——”晚蓝在他身后的叫声还未落,忽然数道轰响在四周响起,一听便知是爆炸声,一声声接连不断,伴随着大量翻滚的浓烟和无数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晚蓝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所幸利飘雪很快自滚滚浓烟中掠了出来,快速说完一句“这里就快塌了,我们快走。”后,便揽住晚蓝,向城门方向飞了出去。
月亮不知何时已被层层的乌云遮盖,所以晚蓝看不清此时利飘雪脸上的表情,她只能从他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和一次比一次频繁的找落脚点借力的动作中,知道他定然已是疲惫之极了,心里忽然自责起来,若不是自己执意要跟来,他也不会这么累吧?
不知道飞了多久,利飘雪停在了一座大山的山脚下。
晚蓝忙自他怀里跳到地上,急急道:“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想来不会有人追得上了,你还是先歇一口气吧。”
他没有答话,喘息声也小了许多,晚蓝忙又重复了一遍。
然他仍没有答话,心急之下,晚蓝伸手轻轻碰触了他一下,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利飘雪高大的身躯,忽然直挺挺的往后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