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的喜悦和满足在一瞬间瓦解,宇文天晨呆愣地看着床上毫无血色的云忆柳,不知道该说如何对她劝慰,因为御医已经宣告她今后将很难再有孕,连他自己本身都难以接受,看着化为血水的骨肉,一时间犹如整个身心被绞在了一起有着窒息的感觉。
许久都不曾醒来的云忆柳,让宇文天晨着急了起来,尽管知道她已经没有大碍,还是有些烦躁不安,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着,试图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以免柳儿醒来之后起疑。
“啪……”书应声而落,宇文天晨此刻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上面赫然写着中过相思和情牵蛊毒的女子,所怀的第一个子嗣必须弃之,否则蛊毒会反噬危及母亲的生命,也就是说,柳儿腹中的骨肉即使没有今日的伤害,依旧保不住。
多日来,云忆柳的异样和恍惚似乎有了解释,还有难得的羞怯和表白以及他所认为的心动和回报,都是为了补偿,思及此,宇文天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醒来后的云忆柳,不忍心苛责,毕竟她应该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压力,况且她的一切所为因该都是为了天宇,自己根本没有质疑的余地。
“皇上,皇贵妃不肯接受御医医治,连身上的箭头也不愿意让御医拔除,还说自己是罪臣之女,一切咎由自取……”黄公公发觉了皇上的脸色有异,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下去。
“朕去看看吧。”宇文天晨这才想起李柔依为他抵挡了那一箭,说起来还是真心为他,竟被自己冷落至此,无怪乎她会如此倔强不肯医治了,一味的责怪着柳儿的凉薄,自己对待李柔依何尝不是呢。
走进皇贵妃的专属宫室,宇文天晨发觉了极大的反差,与柳儿的全然的不同,格外的冷清。连侍女也不过寥寥几人。
里面传来李柔依的哭声,极为的哀怨和悲痛。
“柔儿,朕亏待你了……”宇文天晨看到李柔依楚楚可怜的姿态伴着身上斑驳的血迹,以及身上触目惊心的箭头的折断处,有些内疚涌上心头,“好了,让御医诊治吧,朕陪着你。”
“皇上……”李柔依一把扑进宇文天晨的怀中,哭得无以复加,安抚许久才冷静下来让御医处理伤口,进行包裹。
等御医走后,宇文天晨又陪着李柔依吃了些东西,这才准备离开,毕竟还心里还牵挂着。
“皇上,柔儿求你,能不能放过筝儿哥哥,柔儿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李柔依见皇上要离开,赶紧跪下来恳求,哭得泣不成声,不过提出的如斯要求,让宇文天晨有些吃惊。
“柔儿,好好休息,这件事你不用去考虑,朕自有分寸。”宇文天晨虽然在李筝拔刀相向的时候,动过要杀他的念头,仔细想来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却考虑不到所以然,“况且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行为,朕想饶他也是不可能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哥,也是身不由己,受人胁迫啊……”李柔依不顾伤口的疼痛声泪俱下的诉说着。
“谁人能够指使朕的右相吗?朕的皇后吗?!”宇文天晨有些冷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适才还觉得李柔依十分惹人怜爱,现在反倒觉得她有些可怕,柳儿,根本不需要她的动手,若是她真要自己命,想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付出吧。
“皇上,你为何要这样误会柔儿啊。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道柔儿的心吗?”李柔依强撑着身子,令随身的侍女从箱子里拿来一个布包交给宇文天晨。
宇文天晨打开布包,竟是一些信件,全是李刖的笔迹,还有着数额巨大的一本帐目,仔细察看了一番,脸色大变,“柔儿,你知道把这一切交给朕意为着什么吗?李家所有隐藏的家产和所有的财富都在此了,一旦交付出来便是充为国库不可能再留给你分毫了!”
“柔儿虽然不及皇后娘娘对皇上的这份情谊,但也知道要忠于自己的国家,这笔巨额的财富本就不属于叔父,都是从天宇的国库和百姓手中掠夺而来,柔儿怎能违背自己的良心来侵占这笔不义之财。”李柔依的满含着眼泪,说得极为动情,“柔儿现在只求的是,叔父的遗骸能有层薄土,其他也不敢所求了,但是筝儿哥哥是中了摄魂大法才会作出谋逆之事,还望皇上名鉴。”
“摄魂大法?怪不到,朕一直觉得李尚书的神色有些痴呆,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原来是这样,不过柔儿怎会知道?”李柔依的话解开了宇文天晨心里的疙瘩和疑问。
“因为柔儿看到过叔父用此法控制过朝里的官员,昨日又不小心偷看到叔父对着哥哥施此法,故而十分害怕,原本想出来报讯,谁曾想家中守卫森严,柔儿又不会武功……”李柔依用着深情的目光看着宇文天晨,哽咽地说道,“本来柔儿想替皇上当这一刀,没想到皇后娘娘对皇上是如此的不顾一切,不惜用腹中皇嗣来抵挡。”
“没想到,朕的柔儿,是如此识大体的女子,实属难得。”
宇文天晨搀扶起忍着伤痛跪在地上李柔依,发觉自己一直以来似乎一直错看了她,能够这样豁出性命的为自己挡这致命的一刀,足以说明了她对自己的用心,想起自己对云忆柳的付出,竟有了怜悯和同情的意味,于是将李柔依拢进怀里轻声哄着,根本没有发觉李柔依嘴角显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和算计,因为她知道,已经成功地在皇上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唔……好痛……”云忆柳从睡眠中醒来,整个人没有丝毫的气力,元香赶紧上来搀扶坐起,巧荷也端来刚熬好的汤药。
“皇上,是不是去李柔依那里了?”看到地上掉落的那本手册,云忆柳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己发觉了也好,省得还需要费力解释。
“小姐,你不要难过,李娘娘受伤了不肯医治,才把皇上唤去的。”元香深怕云忆柳伤心,赶紧的解释。
“哼,那个狐狸精,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之术,原本皇上要离开的,硬是被留着了,皇上甚至下令薄葬李刖这个叛臣的尸骨。”巧荷的心直口快让云忆柳起了疑虑。
“是啊,整个李家,只有她才是真正得益的人呢。”云忆柳脑海中的一幕幕地交织在一起,迅速地重复着,突然间的灵光一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柔依,她还真小看了她呢,不过这样的绝然置自己的亲人于不顾,只为了得到宇文天晨的眷顾有这个必要吗?!而且很可能由于李筝的失手错杀于她,能够这样置死地而后生,应该不是她这样的女子能够想出来的,背后一定有人在为她出谋划策,而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风易行或者齐冉了。
“这些汤药我不喝,去把桌子上的玉盒拿来。”云忆柳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玉盒,将里面几颗芳香馥郁的药丸全都服下,脸色似乎也好了许多,看来齐彦泽留给她的那些丹药应该十分珍贵难得,只有很短的时间人就感觉好了很多,“元香,巧荷,你们下去休息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时分,云忆柳才醒来,身上的痛楚已经完全消失,那些神奇的丹药的效力让她十分惊讶,很轻松地坐了起来,却发觉身边睡着宇文天晨,合着衣裳,感觉相当的困倦。
“柳儿,你终于醒了,朕还以为……”宇文天晨听到云忆柳有事,立刻扔下李柔依赶了过来,发觉她安睡地好好的,叫来御医也说没有大碍,只是反复地唤之不醒,不放心之余被陪伴了一整夜,这下终于松了口气。
“我没有事,幸好有着齐彦泽的丹药,已经无碍了。”云忆柳笑着解释,不过心里有着空落落的感觉,毕竟失去的是腹中的骨肉。
“又是齐彦泽,柳儿,昨日发生的一切,应该全在你的意料中吧。这些计划齐彦泽知道,岳峰知道,甚至黄公公都知道得比朕清楚,朕不明白为何要瞒着朕!”见云忆柳有所好转,宇文天晨再也止不住心底的疑虑,质问起来。
“告诉不告诉你,有什么差别吗,我也只是根据探知的消息猜测着李刖会在昨日谋反,我也不曾料到李筝会被控制要行刺于你,再者无凭无据的事情岂能轻易说出来。”
“李筝是中了李刖的摄魂大法,才会迷失心智。”
“是李柔依告诉你的?不过,的确如此,当时他的眼神的确有些迷离,不过,李刖怎么会忍心对自己的独子下手,有些匪夷所思了。”云忆柳根本不相信李柔依的说辞,现在一切的疑点都在她的身上。
“柳儿,也不用去怀疑李柔依,她刚刚不顾受伤的身子跪在地上向朕恳求要饶恕李筝,也应该不会是他。否则就该由着李筝被处斩。”云文天晨此刻的心思全在失去的皇儿身上,根本不去在意云忆柳说得疑虑之处,甚至为李柔依辩驳起来。
“既然皇上这样说了,那什么也不用再提。”云忆柳知道此刻宇文天晨必是什么也听不进,即使李柔依有再多的疑点,他也不会相信,只是,为何心中有着一丝酸意。
“那么,柳儿,这你又该如何解释?!”不知道什么时候,宇文天晨已经将书架上放好的那本书册拿了下来,扔在了云忆柳面前的桌上,“你和齐彦泽联合起来,骗得朕好苦啊!”
“这本关于解除蛊毒的书最早交到的是你的手中,而不是我,我也是之前偶尔间才看到。凭什么把你的粗心大意怪罪成别人的欺骗。”云忆柳觉得宇文天晨此刻有些不讲道理,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自己莫须有的罪名。
“那为何不告诉朕?!”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有办法保住我腹中的骨肉,更何况当初是那样的欣喜,原本是想瞒着你的,因为这样的打击可以小一些啊……”话还未说完,便被夺了去。
“所以,你就用那样的方法让朕失去自己的骨肉?!而且是亲眼目睹?!这就是柳儿为朕着想的吗?!”宇文天晨至今都不敢回忆那一幕的血腥,又想起李柔依所说的话,心痛至极“柳儿,你不爱朕,朕可以忍受,但是请你不要这样残忍,那是你我生命的延续啊!”
“皇上,你的意思说,任由那罢匕首结束我的生命?!”云忆柳觉得眼前的宇文天晨已经失去了理智,心里涌上阵阵的哀伤,“当时本想护着肚里那个不可能的生命,但是身体突然间不受控制,若是避开,伤到的便是你了呀。”
“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之后很可能不再会有自己的骨肉了……”宇文天晨被云忆柳的诘问得有些无话可说,索性将隐瞒的事实倒了出来
“只是什么?一切都是我故意为之?!还是怀疑齐彦泽是因为不愿承受丧子之痛才让你代替解毒的?!或者说怀疑我故意杀害自己的骨肉,为得是让你对我死心,不用再怀你的孩子?!这些不过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云忆柳用着极其悲哀的语调,幽幽地说着,“既然,都这样认定了,再解释也是徒劳了,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柳儿……”宇文天晨此刻有些慌乱,云忆柳最后的眼神毫无生气,似乎有着精疲力尽的感觉,但是昨日的一幕再次显现在眼前,随即转身离开,“一切随你,朕留不住你!”
话说出口,已然后悔,却为着可怜的尊严坚持,宇文天晨终于明白,自己永远是那一个输家,作为帝王根本不应该去拥有过于奢侈的情感,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放不下,转身的那一刹那,却遗留了自己全部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