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味道比外间的还要大,差一点熏程斌一个跟头,他摒住呼吸,快步走到桌子前,隔着桌子拉开窗户上的插销,用力推开木制的窗户。冷风立刻夹杂着雪花吹了进来,首当其冲的程斌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吹冷风,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百忙之中还有闲工夫琢磨这屋子看起来气密性还不错。
邢志新的鼻子没有他那么娇嫩,虽然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但是至少没有像溺水的鱼一样忙着喘气。相比之下,他更在乎房间里的安全问题,所以在程斌忙着开窗换气的时候,他正在打量房间里的各种陈设。程斌推开窗子后,大量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邢志新突然看到火炕上那堆卷成一团的被褥动了一下。
说实话邢志新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当他再仔细看的时候,那里似乎又完全没有动静了。他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叫程斌过来看,万一看错了那就大条了。于是他抄起步枪,伸出枪管去挑火炕上那堆破破烂烂的破褥,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枪管刚刚接触到最上面的的布料,异变就突然发生了,整个火炕上的东西似乎活了过来,每一件东西都在蠕动,瞬息之间,数不清的活物从被褥的下面钻了出来,在火炕上到处转窜。
邢志新的确想到是有什么东西藏在被子下面,但是按照他的估计,这被子里也实在藏不下什么,顶天了是一只猫或者蛇什么的。实际上在东北很少有机会看到野生的活蛇,不是没有,只是很少而已,而且黑龙江气候寒冷,野生蛇类大多有毒,也实在没有什么可玩的。
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想到那里面居然隐藏着这么多数量的大小老鼠,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情景,他吓得大叫了一声,扔掉步枪转身就跑,动作之敏捷绝对可以媲美专业运动员,转身的时候,他觉得后背上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估计是有运作更加敏捷的小家伙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这一下吓得更加厉害,不但不敢回头,反而跑得更快了,一口气冲出了屋子。好在那老鼠也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虽然跳到了他的后背上,但是并没能抓住这个机会,反而直接掉到了地上,摔得吱吱怪叫。
程斌并没有看到邢志新的动作,他喘了几口气,感觉好受多了,这才想起来查看其它物品,没想到刚刚回过头来,就看到邢志新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掀开门帘冲了出去,然后他才看到邢志新为什么会被吓成这个样子,足有几十只大大小小的老鼠出现在火炕上,正争先恐后的从炕沿上跳下地来,有一些体力好弹跳能力出众的几乎直接跳到他的身上。
如果是单个的老鼠,顶多把人吓上一跳,绝对不能让人失态,但是这玩意数量一多,感觉就又不一样了。程斌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也没能胆大到哪里去,身子下意识的向后一缩。他的身后就是桌子,这下桌子边缘直接顶到了屁股上。这个时候就看出程斌身手敏捷来了,他双手在桌沿上一撑,直接向后跳上了桌子,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桌子上的东西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有一只瓷碗还掉到了地上,顿时摔得粉身碎骨。话说起来,其实这些老鼠的胆子也不大,突然被邢志新抄了老窝,当然要四处乱窜,倒也不是成心要找人报仇,程斌这一连串运作做出来,撞得桌子叮当乱响,顺手还摔了一只碗,这声音把老鼠们也吓得够呛,争先恐后的夺路而逃。
老鼠潮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转眼间就不知道都钻到哪里去了。其实这火炕上一共也就能有二十几只老鼠,只不过这些小东西动作迅速,火炕又三面环墙,被邢志新惊动后慌不择路的四下逃跑,很多老鼠是在三面碰壁之后才找到了正确的路,所以这来来回回的乱窜增强了视觉效果,让人觉得它们的数量很多而已。
看着脚下空荡荡的地面,程斌定了定神,顺便咽了下口水,说实话谁突然看到这么黑压压一片活蹦乱跳的老鼠心里都发毛,程斌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要说起来两个人大哥不要笑二哥,程斌实在没有理由谴责邢志新临阵脱逃,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步枪上面,还是忍不住要生气,这就是他选择的伙伴,遇见危险自己跑那是人品问题,但是逃跑之前连枪都扔了,那就是素质问题了,最倒霉的是,显然邢志新这两样都没有,简直节操满地,都让耗子吃了。他跳下桌子,伸手捡起步枪,想起从前和陈琼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常说的话,忍不住骂了一句:“老百姓。”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老百姓”是个中性词,除了一部分主动把自己划出去的精英之外,所有的人都可以自称老百姓,只所以说不是褒义词,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使用这个自称的时候只是表达一下客观事实,并不是要炫耀什么。但是此刻程斌当然不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他只是在吐槽邢志新的表现,现在他已经可以理解陈琼说这话时的心情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实在是无奈之极。
说起来邢志新的胆子的确不大,但是也不至于让老鼠吓成这样,刚才的表现只是因为反应快了一点,事实上在探险的过程中人的反应的确会因为压力而变得更灵敏,反应过度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邢志新跑出房子后被冷风一吹,立刻就冷静下来,都用不着仔细回想,他就已经知道把自己吓跑的东西是什么了。
要说邢志新这一辈子的确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身为中国三线城市的一个普通中年男人,至少徒手杀过鱼,操刀宰过鸡,要是算苍蝇蚊子小虫子之类的动物,折在他手里的生命也有个千八百的,所以严格的来说,绝对算不上善男信女,现在想想自己居然被一群老鼠给吓跑了,也实在忍不住要惭愧一下。
他转回头,刚好看到一只大老鼠从打开的房门里窜了出来,估计也没想到室外是这么一幅北国风光,地上的积雪都比它高了,不禁有些迟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回到温暖的被子里去弄个回笼觉。可惜它还没有想好,邢志新就已经回过神来,飞起一脚把它踢上半空,同时扬起的雪撒了满天,倒也没看清它落到哪里去了。
从大老鼠身上找回自信的邢志新掀开门帘走回屋里,正好看到程斌从地上捡起步枪,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不但算得上临阵脱逃,还连枪都丢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斌看着了一眼满脸惭愧的邢志新,叹了一口气,竖起枪身递了过去。邢志新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程斌没什么兴趣叮嘱他拿好枪,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这屋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住处,倒也算是一个能够过冬的地方,但是如果想在这里居住下来的话,很需要彻底打扫一下,就这屋子里的气味,也够生人回避的了。
两个人又检查了一下院子,大雪覆盖了全部生命的迹象,也看不出这里从前是不是有人活动。除了堆得到处都是的杂物,就只剩下院子中间的那个有红色彩钢板屋顶的大房子了。这房子大约有两屋楼高,砖混结构,最上面有一圈气窗,上面的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
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后,两个人决定进去看看。这房子的窗户不少,想来采光应该不错,可惜现在是阴天,窗玻璃上又布满了灰尘,从外面向里面看不到什么东西,要想弄清这座房子的用途,也只有进去看这一条路好走了。
房子的大门不是常见的卷帘门,而是那种上下有滑道,可以横向滑动的大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比院门上的那把还大。程斌看了一眼,就很自觉的让到一边,刚才邢志新觉得他不会砸门,这回让他来好了。
邢志新当然明白程斌的意思,不过他很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至少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累赘。于是他大步走上进去,稳了一下身体,举起步枪的枪托狠狠砸了下去。枪托的落点很准,刚好砸在锁头的边沿上,锁体向下一沉,明显变歪了,但是没有跳开。
邢志新对这个效果很不满意,再次抡起步枪来了一下,这次仍然很准,又砸对了地方。这倒不是说他比程斌的手稳,这锁是直接挂到门上的,不像院门那把是挂在铁链上的,所以位置要稳定得多,而且锁头越大,显然也越容易砸正位置。
他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锁头彻底歪了下来。邢志新拎着步枪侧头看了看,发现大锁仍然顽强的锁闭着,但是他把门上的锁鼻砸下来了。
程斌也没想到是这个效果,不过总算是不耽误开门了,所以他走过来帮助邢志新一起推门。这房子只有这一道门,又是锁住的,所以他判断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没人会把自己锁在房子里面。
大门有些沉重,估计是滑道卡滞,当然它本身的重量也不可小视,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大门轰轰烈烈的被推开了。站在洞开的大门前,两个人看着房子里面的东西,都忍不住想要吐槽——这里从前的主人也太会利用空间了。
说起来这房子不算小,怎么也有个两百平米的面积,但是现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物品,不但有各种机床和配件,还有很多边角料,电线直接横七竖八的拖在地面上,灰尘差一点把电线都埋上了。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停着一辆四轮拖拉机,一把焊枪还前轮上面的保护盖上。很显然,这里从前是个农机修理厂。
看清这里的设备后,程斌的眼睛就开始放光,他一眼就看出最里面横在墙边的应该是一台卧式车床,虽然不太可能是数控的床子,但是基本功能肯定还在。除了这台车床外,这里还有钻床、台钳、焊机、砂轮等等工具,在大工业时代,这些东西都很不起眼,顶天了算个手工作坊规模,但是落在程斌这样的人手里,这些基础加工设备就都是宝贝了。
他抬起了脚,正想走进去仔细看看,就听到邢志新突然叫道:“小心!”程斌愣了一下,听到一阵乱遭遭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一大片黑影扑面而来,吓得他连忙弯腰躲闪,只听到头上扑愣愣的一片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