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就这样离开让邢志新感到很不舒服,不管怎么说,程斌救了他和侯佳,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和程斌道个别,但是一想到要去面对程斌,邢志新就觉得全身发冷,这个人让他感觉非常危险,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
他的SUV驶过停在公路上的另外两辆车的时候,他忍不住向那个沉默的营地张望了一下,和侯佳一样,他也知道那里还有两个存在,虽然没有沟通,但是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邢志新甚至比侯佳更加现实,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现在不是展现人文关怀的时候,对于大多数叫嚣人性的人来说,他们只是想找个高点站一下,真让他们遇到自己摔倒的老太太,只怕跑得比谁都快,邢志新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末世为了自己的生存努力,绝不会去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营地中看不到女人和孩子的踪影,但是可以肯定她们还在那里,留下来虽然危险,但是至少还有希望。话又说回来,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SUV越过营地,飞快的沿着公路向远方开去,对于邢志新来说,今天的经历是一个警告,在他的危险对象名录上本来占第一位的丧尸现在已经让位给陌生人这个名词了。
“那个女人和孩子怎么办?”侯佳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她仍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忍不住问了出来。
邢志新迟疑了一下,说道:“她们也未必是好人。”
侯佳到底是个女人,而且灾难后也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心态上还没有完全适应末世的生活,所以很认真的问道:“你说她们会不会是被抢来的?”
邢志新嗯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心里很不以为然,那个女人的来历很难说,但是至少不会有人去抢一个男孩,除非他们觉得粮食太多了,他的家乡有句老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十几岁的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可是很凶猛的。
SUV开走的时候,程斌就站在树林中安静的看着他们,身后燃烧尸体的火光无法投射到他的脸上,自然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其实这时的程斌心情很平静,他并不在乎邢志新两个人偷偷的离开,他需要的是可以在危险面前托付生死的战友,可不是这种无法预测行为的平民。
眼看着SUV的尾灯消失在夜色当中后,程斌才收回了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公路旁那个仅存的营地,自从他杀死了那三个男人之后,那边就再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后,本来燃烧得很旺盛的篝火已经黯淡下来,如果没有人给它添柴,用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程斌突然对那边的两个人很好奇,她们表现得太安静了,哪怕她们跑出来找自己拼命也比现在正常得多,两个营地离得并不远,他绝不相信那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过去看看的念头,他并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不想冒不必要的险,那些人有一支五四式手枪和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虽然都是老掉牙的型号,却是如假包换的制式武器,不是什么山寨货,他不能确定留下的两个人手里还有没有武器,对于一支枪来说,无论使用它的人是一个壮汉还是一个儿童,它都是一件可以杀死人的武器,程斌可没有兴趣死在女人的手里。
对于程斌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漫长旅途中的一个短暂插曲,等到天亮之后,他就会离开这里,让这两个人自生自灭。无论她们能不能生存下去,都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救世主,也没有那个能力来普渡众人,虽然他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去杀死这两个人,但是当他杀死和她们在一起的三个男人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她们的死亡,在一个充满了危险的末世,一个女人和孩子想独立生存下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阵风吹过来,身后火堆上的火焰妖异的跳跃了起来。程斌把身上的M65风衣裹了一下,转身向自己的营地走去,九月的天气居然可以冷到这个地步,这让他非常意外,他估计现在白天的温度最高也不会超过十度,晚上则在零度左右徘徊,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一些低洼的地方已经结出一层白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通常情况下,这种现象至少要在十月中旬才会出现。程斌估计这应该与近半个月来的持续多云小雨天气有关,这里深入内陆,没有阳光直射的时候,温度就会下降得很厉害,正常时候昼夜温差都能差出十几二十度去。
在营地靠近树林的地方,停着一辆改装过的自行车,二六车身的后驮架两侧分别用钢筋加焊了两个篮子,那是程斌的交通工具,他的物品都在篮子里面。他走过去翻出毛巾和肥皂,还找了一双凉鞋,换下了脚上的军靴,这靴子穿了一段时间后,里面已经很有味道了,车上还有一双备用的鞋子,不过他打算在下一个城镇中再找一双新,换掉现在这双,所以并没有把备用鞋找出来准备替换。
他拿着东西走出很远,来到曾经和邢志新提起过的水塘边洗漱。通常情况下,宿营者会寻找靠近水源的地方扎营,但是事实上,水源会引来喝水的动物或者其他人类,对于程斌这样单独一个人没办法守夜的宿营者来说,水边的危险性更大,所以他把营地扎在离水塘很远的高处,即使站在水塘边,也不会发现他的营地。
这个水塘不大,或者应该把它叫做水坑更合适一点,附近也看不出有流动的水源,里面的水应该来自前些天的降雨,好在这段时间气温一直不高,这附近也还算清洁,闻不到什么异味,程斌很仔细的洗手洗脸,然后还洗了脚和袜子,换上凉鞋走了回去,说实话用冷水洗脚没什么舒适性可言,但是对于被束缚了一天的脚掌来说,倒也算是个解脱。
程斌的营地非常简单,只有一个简单的单人帐篷,也没有点燃篝火,这是邢志新没有发现他的主要原因,如果树林这边有一堆火,邢志新不可能看不到。因为刚才的事情,程斌今天的打猎计划泡了汤,而且刚刚杀过人,他也没有什么胃口,于是干脆也不生火做饭了,检查一下营地四周架设的运动传感器后,就低头钻进了帐篷里。按照常规的作法,他现在所处的地形至少应该设置六个传感器,但是这几天一直没见到太阳,他的太阳能电池板集电效率不高,现在只靠自行车上的发电机充电,电能供应并不充分,所以他得省着点用,今天只在要点设置了三个。
这个帐篷虽然很小,甚至不足以让他在里面站起来,下面却有防潮气垫。他钻进帐篷后,先看了看扔在角落里的七寸平板电脑,确定可以接收到运动传感器的信号,这才从腰上措出一个小手电,用它照着仔细的拉好帐篷的入口的拉链,确定没有裸露的缝隙,然后才盘腿坐在垫子上,从帐篷一侧的袋子里摸出一支蜡烛,和一个小小的吊挂,先把吊挂挂到帐篷顶上的圆环上,然后放好蜡烛。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点燃蜡烛,这居然也是一个和ZIPPO一样使用煤油的打火机,只是造型很传统,除了两侧表面上的八一军徽之外,也再没有任何装饰品。做完这一切后,他认真的收起打火机和手电,才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片肉干,用多功能军刀切下很小的一块,在烛光下慢慢的咀嚼起来。
肉干很坚韧,还有些咸,他吃得很慢,也很仔细,尽量把食物嚼得碎一点,然后才咽下去,先用刀切碎是为了减轻牙齿的负担,如果他的牙磨损得太厉害,一定会影响进食,在这种时候,可没有地方去找牙医,在咀嚼的时候,他开始检查那只杀死了三个人的复合弓,探试弓身,给它更换弓弦,调整张力,并且保养零件,这是他主要的狩猎工具,食物来源大半都要依靠它来获得,所以一点都不敢马虎。
肉干让他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完全吃下去,除了吃肉,他只喝了几口水,晚上的时候,他尽量不喝太多的水,好让自己有个质量好一点的睡眠。吃过了简单的晚餐后,他把调整好的弓箭挂到帐篷顶上的挂钩上。又从帐篷窗下的小包里取出牙线,仔细的清理了口腔。然后脱下风衣盖在腿上,露出挎在腋下的枪套,那里面插着一支九二式五点八毫米手枪。他取出手枪,仔细的分解擦试了一遍,把重新组装好的手枪放在手边,还没有忘记拉动枪机,让子弹上膛,保持在可以随时击发的状态,这才拉过毛毯沉沉睡去。
这一夜睡得其实不算好,程斌总是梦见那几个被他杀死的人,也许是在睡梦中潜意识的道德感在作怪,那几个人的样子狰狞可怖,张牙舞爪的向他索命。虽然在梦中,但是程斌仍然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于是很镇静的冷眼旁观,任身边群魔乱舞。很快那些人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她们的面目模糊不清,但是一样哀叫不休。程斌甚至不用去想,就已经知道了她们是谁,所以大声的喝道:“你们还没死。”
“就快死了。”女人哀怨的叫道:“你以为没有亲手杀死我们就可以不用负责任吗?”
基本上程斌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所以他无法否认这个说法,对于杀死那三个男人,他没有任何愧疚,但是对于搭上这两个无辜的人就没那么容易说服自己了,当然就像邢志新安慰侯佳的那样,他也可以说服自己她们和坏人在一起,所以也不是好人,但是成年人的理智提醒他,这个说法很极端,而且是极端的不靠谱。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也不想就这个问题辩解一番,即使是在梦里,所以干脆沉默不语。这两个心魔于是鬼叫了一声,向他扑了过来,程斌只觉得阴风扑面,全身冷得厉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就清醒过来。
帐篷两侧的窗子都被窗帘挡着,但是阳光仍然顽强的从缝隙里透射进来,看起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强烈的光线连帐篷顶上的苫布都遮挡不住,程斌用肉眼就可以看清帐篷里的每一个角落。
刚才的梦还历历在目,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程斌定了定神,揉着脸苦笑了一下,决定不在理会它。于是掀开毛毯坐了起来。这时他才突然发现冷得厉害,而且窗外的光线似乎也强得过份。他心中一惊,飞快的伸手拉开窗帘,惊愕的看到窗外一片雪白。
不但帐篷外的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银白,而且塑料窗口外还在不断瓢落着大块的雪花,不时有雪花粘在窗户上,然后随着积攒的雪花越来越多,逐渐变重而慢慢滑落。
程斌立刻明白过来,这强烈的光线并不是因为太阳出来了,而是积雪的反光,显然这雪已经下了很长时间了,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帐篷内的合金支架发生了轻微的变形,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他这个小帐篷是金字塔形状的,顶部很尖,但是雪花有一定的粘度,帐篷本身的材质表面又不够光滑,所以雪花才会不断积累,如果程斌醒来得不够及时,搞不好这个帐篷就要被积雪压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