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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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简守在凶手床前,为他弄来吃的喝的,陪他说话。那天下着雨,户外阴冷,浓雾紧锁。凶手叫小简搬开那个小柜子,小简就搬开了。这是一面普通的墙,小简看不出他的特别之外。凶手说,看到那颗小钉子了吗?小简凑近去寻找,他发现了一颗小钉子。凶手说,捏住小钉子往外拉。小简一拉小钉子一道小门就开了,里面像书架一样分成好几层,上面躺着几小包东西。凶手说,看到小包了吧,那些全是毒品,我能在玫瑰镇落脚全靠毒品,毒品让我这个坏人一直坏着。你是我的兄弟,我信得过你,我把它们托付给你,你要尽快地把它们丢下万丈深渊。小简把它们取出来放进一个黑色皮包里。凶手说,你现在就去办。

雨还在下着,浓雾也没有一点退去的意思。玫瑰街头空无一人。小简跨上自行车时显得十分孤独和留恋。经过发生悲惨车祸的坡底时,小简的车头东摇西摆,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回到玫瑰村,小简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家里的黄狗对他吠了几声,那是对他离家不归的控诉。小简骂了几声,黄狗的尾巴就摇起来了。它俩一左一右嗅小简手中那只皮包。小简这才想起里面的物品和凶手的叮嘱。皮包被他挂在高处,两只黄狗在下面转几圈后离去。

小简睡了一觉。这时已到下午两点,浓雾紧裹下的村庄像是夏天的傍晚,小简提着皮包悄然出村。最近的深渊离村大约有五里路,那一带山势险要,时时都传递着恐怖。小简小的时候多次随人去到深渊附近。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甜竹,每年春天都有许多甜竹笋,还有野桃野李野苹果。因为要采摘这些野货,小简就常去到深渊边上。这个春天同样会有这些野东西,小简在路上想。

走了大约三里路时小简停下,他突然思考起这次行走的意义来。皮包里的是毒品,无疑也是巨额的钱,把毒品丢入深渊就等于把巨款丢进深渊。我要把毒品换成钱。小简说着下定决心停下脚步。他看了一下表,算了一下行走三里路所花的时间然后推算再走两里所花的时间。他要在这里等候,好像有人在监督,好像他是城市街头散发传单的毛头小子。皮包最后挂在他的臂上,他抬头寻找浓雾里的各式野果。他自然看不见,花还在,野果还没成形。而那些竹笋则越来越像竹子了。这个时节在山里他什么也得不到。

数日之后,云消雾散,太阳时隐时现。但这已经是春天里的好天气了。

今晚行动。

小简在纸片上写下了上面四个字。那纸片握在他手里,他隔不到半个小时就拿出来看。他从中午等到下午,从傍晚等到凌晨。零点30分,小简把毒品塞进口袋,那张纸片他在出发前几分钟烧掉了。小简家里有一把电筒,它没有凶手为他配置的长,但小简并不嫌弃它。小简一个人行动很兴奋,通往交易地的路很长,所以他没必要嫌弃手中的电筒。当他发现天上有月亮时,他就关闭了电筒。小简走得不紧不慢,因为现在时间还早。

时间掐得很准,小简在三点零八分到达交易地点。这是小简一路上不断看时间随时调整速度的缘故。三点左右是凶手与人交易的约定时间,现在小简也必须遵循这个时间。小简抬起头,观看高高在上的山路上有没有电筒光。上面一片漆黑,小简开亮电筒打出与凶手一样的信号,但是久久没人接应。小简坐在石头上抽烟,香烟在风的帮助下快速地燃烧,不久一支烟就烧到了过滤嘴处。小简又点上一支,让手中的香烟与阴冷的春风作斗争。

寂静一阵阵滚来,它告诉小简今晚没有交易。没有谁告诉小简今晚有交易,但小简喜欢这样的自欺欺人,游戏做多了真实的事情就会出现。小简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把毒品交出去把钞票抓回来。

小简在好的天气里一连去交易了五次,你猜到了,等待他的总是无言的石头杂草树木和呼叫的寒风。

赶圩那天,小简最后还是潜回了镇里。这天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但春天里不下雨就是好天气了。所以这个圩日成为开春以来流动人口最多的一次。来自玫瑰镇四面八方的村民们坐着或行走着,他们每一个举动都是紧扣这次赶圩的目的,没有一点多余动作。小简站站停停,目光在别人脸上走走停停,目光停在别人脸上时,他心里就问,你要白粉吗?对方从来没有拒绝回答。他们见小简看着自己都会传给小简一个信号,这个信号就是对小简的回答。他们像商量好似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要。小简知道凶手常外出,凶手在外出过程中寻找到买主或卖主。他们的见面方式与别的生意人一样,他们有时说香烟,有时说钢材铝材豆腐脑,行家知道不管他们说什么,说的都是毒品。小简相信他说的替代词比凶手还要好,他会说手机电脑小轿车。但是没有对象让他找代词,他不知道凶手是如何完成这个至关重要的基础工作的。

凶手的手铐还没有解开,与几天前不同,手铐铐在他的右手上了。苏光阴为他换了一种铐法。凶手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面上的伤疤也没有因为被囚禁而扩散。小简走进来。凶手房里有一个忙碌着的男人,小简认识,他叫宾水明,是那个受伤医生的老公。小简离开的这些天,宾水明自告奋勇地承担起照顾凶手的责任。手铐质量很过硬,宾水明也尝试过锤打拱撬,但都无济于事。凶手的吃喝拉撤就只能在床边完成了。凶手对走进来的小简笑了一下,说,老宾,我真是凶手,我杀了牛崇礼,我还一直贩毒。前几天我叫小简将剩余的毒品丢下了深渊。宾水明没说话,又一次摇头笑了。宾水明端着一盆污水走出房间后,凶手说,你办了吗?小简说,办了,我把它们丢到离玫瑰村五里的深渊里去了。深渊太深,丢下去时听不到一点声音。凶手点点头,说,种西红柿最好,它是劳动也能致富。后来他们的目光同时停到手铐上,凶手说,我应该把它锯开,这么天来我你宾水明一家怎么就没想到用钢锯锯?

不久后小简去到街上,镇上那家杂货铺大门半敞开着,老板大鸟一样蹲在门口。小简说,有钢锯吗?老板说有。小简买了三把和三片锯片。走到半路他碰上了宾水明,宾水明手中提着一只鸡,说,我们一起去找苏所长,他怎么能老是铐着别人?小简想了想就跟着宾水明去了。苏光阴在他的家里,他的家是一套两居室,屋里只住着他一个,。他的老婆在县城。苏光阴指着宾水明手中的鸡说,你提回去,他什么时候真正不说自己是凶手了我就为他打开,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宾水明说,你的好事没有好做,请你收下这只鸡,吃了这只鸡你也许会纠正错误做法。苏光阴说,沈一洪的错误改了我的就自然改了,你应该把这只鸡煮给沈一洪吃。宾水明说,我养了两只同样的鸡,它们都能使人改正错误,一只我将给老沈,一只送给了你。苏光阴不看宾水明的鸡,他发现了小简手中的钢锯。苏光阴警官学校毕业,他的观察能力超乎平常人。他一下就看出了小简的意图。他对小简说,你买的钢锯是伪劣产品,让我指给你看。小简把手中的钢锯全部递给苏光阴。苏光阴转身丢进一间房,锁上了。小简说,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苏光阴伸出巴掌,眼睛发出毒辣的目光。

小简空手回到凶手跟前,小简说,苏所抢去了,那是三把厉害的钢锯。凶手说,你拿着钢锯他怎么抢得了,他抢的时候你不知道锯他的手,你不知道用脚蹬他的裆?小简说,苏光阴疯了,他不收宾水明的鸡不肯把手铐钥匙交出来,他疯了。

镇上有汽车修理店,通常他们只能修理拖拉机和给镇里的吉普车换换小零件。他们有没有生意小简不想打听,他只想问问他们有没有小型的电焊机。店主用嘴巴指着那台电焊机,说,我就这一台。小简走过去用力搬了一下,说太重了,你可能搬不到楼上。店主说谁也搬不到楼上,你们有什么需要焊的就拿下楼来。

小简给凶手出了个主意。凶手说,可以。小简找来工具将金属床的螺丝扭开。凶手的手被铐在金属床床栏杆上,栏杆与挡板连成一体,拆卸工作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小简将金属挡板捧在手上,凶手终于能够直起腰了。凶手说,我们下去。小简和凶手抬着金属挡板向楼下走去。他俩一前一后,像两个搬运工。挡板不重,走在前面反手抬的小简感到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前进。他不知道是凶手无意识地推还是他内心里有一股什么力量叫他使劲地拖,总之这股力量催促小简快快走。

苏光阴立在一楼楼梯口,凶手和小简一点也没想到。苏光阴说接下来我把你们都铐在汽车上,你们还能抬吗?凶手和小简默默无言地返回楼上。

当天下午,苏光阴叫来一个美容师。这个美容师来自县城,玫瑰镇是她的老家。苏光阴问她有生意做不做?她说,回县城时间还早,有生意怎么不做?她随手带着美容用品,这是她的习惯,就像你随时都能从妓女身上摸出避孕套一样。苏光阴把她带到凶手的饭店。凶手的床现在又被小简安好了,他和前些日子一样在床上躺一会,在地上蹲一会。美容师进屋来时,凶手正处在蹲势。美容师却首先发现了那副锃亮的手铐。美容师以前当过三陪,赚够了钱后才认真地学习美容术开美容店,同样锃亮的手铐多次铐在她的手上。手铐令她条件反射,她尖叫起来。苏光阴说,我们在打赌,你干吗要尖叫?凶手看到美容师手里的东西,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苏光阴说,我请你美容按摩。凶手说,我辛苦了,我很需要按摩。凶手躺在床上,轻轻闭上双眼。

苏光阴没有在一旁守候,美容师开始工作后他离开了现场。

小简看到了这一幕。美容师用肉色“底泥”将凶手的伤疤盖住,就像油漆工必须事先给木板上疙瘩涂泥一样。“底泥”与凶手的肤色几乎是一模一样,现在看上去凶手有一张光滑的脸。小简对这张光滑的脸没有太多联想,但他无意中记住了这样一张脸。

半夜时,小简被凶手叫醒了。小简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毒品交易,但不是。凶手说,现在是深夜,我们应该趁机逃跑。小简说,逃到别的地方,人家见你带着手铐会报警。凶手说,我要的就是别人报警。小简说,苏光阴是公安,报了警也没用。凶手说,你太年轻了,什么也不懂。

小简最后顺从了凶手。他们再次重复上午的工作把床拆卸开来,抬着金属挡板往楼下走。玫瑰镇像无人居住的原野,听不到任何声音。楼梯上的声控灯次第明灭。到了楼下凶手和小简发现,门上锁着的不是凶手的锁,凶手手中的钥匙无法开启别人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