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娃和背包男人坐在一条木船上。沱巴河水清清悠悠,平平缓缓。船老大有节奏地划着小船,他的沱巴山歌削过江面飘向四野。白毛谷快离开视野时,火娃回望高高的雕楼,他看到雕楼晃晃悠悠,一群白鸟飞过之后,雕楼变成了金子,接着所有的山变成了金山,沱巴水变成了银水。
背包男人一言不发。这和他嫖娼时判若两人。他好像已不认识火娃,也许根本对火娃视而不见。假装不认识可能是保守个人秘密的一种。
船在一个码头停下,船走得慢,花了好些时间。背包男人第一个挤下船,上了岸又急匆匆赶路。火娃在安全的距离内尾随背包男人而去。走过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就到郊外了。田野中有不太团结的屋舍分布,而在这个开阔之地火娃就没了胆量跟踪背包男人。也许这就是背包男人的家。火娃背靠在一棵大树下远眺背包男人的身影,一直到背包男人钻入那个村庄。
良久,背包男人出现。与进去不同,他的包袱鼓起来了,步履也变得缓慢。躲过背包男人,火娃走向村庄。村口有两只狗,凶狠狠地叫着。不多时,出来一个人,他先是喝住狗,接着打量火娃。
有古董卖吗?火娃说。
来人说,没有。
火娃往村里走。那人跟在后面说,镇上铁封街有卖,你上那里去。火娃脑子浮出在白毛谷见过的那个大脑袋,每到这个时候他脑子就特别好使。火娃说,去过了,没有中意的。有人告诉我,你们村有卖。来人说,谁说的?火娃说,背包男人。来人摇摇头,说,我们不认识这个人。你是古董商吗?火娃说,我是挖宝商。来人继续摇头,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火娃走过了村子,到尽头,他看到前方有一株大乌桕树和一条小河。这地方有些像自己的村庄。他离开村庄时,母亲就站在河边的乌对下。火娃说,你们有卖,刚才还卖给了背包男人。来人说,他背的是尸骨,你也想背吗!火娃脑子懵了,这个时候就是那个大脑袋也帮不了他了。
火娃出了村庄,去热闹的镇上去。他来到铁封街,这里果真有许多古董。各种各样的古董摆满了整条街,人来人往,看的多,买的少。上次火娃偷的那种铜器,这里也有卖。火娃问了价,主人开价是火娃那天卖的三倍。
是真的吗?火娃说。
能假吗?从白毛谷出土的。买不买?不买就走开。主人说。实话说吧,我大哥直接从挖宝人手上买的,它刚刚被挖到就让我大哥撞上了。
火娃再次拿过铜器来看,他记不得过他手的那件铜器了,那铜器在他手上停留时间太短。火娃放回铜器。主人不满地说,你小心点呀,不买你看什么呀!主人很凶,火娃赶紧离开。走到下家,火娃回头看时,一个眼熟之人从门洞出来。哦,就是他,那天在坑外买他铜器的那个!
这里东西真假难辨,要买真货得去白毛谷。火娃听到了旁人的议论声。
天快黑时,火娃被人跟踪了。一回头,竟然是下午在郊村碰上的那个。那人把火娃拦下,说,你是诚心买古董吗?火娃说真的我买不起,我要买假的。那人说,铁封街全是假货你为什么不买?火娃说,他们开价太高。那人说,实不相瞒,我有假货,但价格并不便宜。你说对了,背包男人久不久上我这里来要货,他一出手价钱就翻好几倍。那狗日的不知道有什么出售门道。
火娃随那人去到村里。在一个阴暗的屋子,火娃见到了几件古董。火娃说,这也太难看了。那人说,难看才显古显真,你是行家,你不要讽刺我。火娃说,就这点货?那人说,做假也不容易,做旧都是要时间的,牵涉到许多时间和工艺。背包男人老是嫌我做得慢、货少,我冤死了,我做得不古董,你们能要吗?
买好货,火娃住到镇上的旅馆。包袱与他形影不离。第二天一大早,火娃就来到码头,坐上第一班船回到白毛谷。
火娃在一个显眼地方开辟挖宝战场,他把假货放在进坑里,然后假模假样地挖着。虽然是假挖,他还是挖得十分卖力。
这一天就过去了,遗憾的是没有古董商从他坑前走过。他不得不把假宝挖出来装回包袱。这几件古董几乎花光了他的钞票。这也是他押的一个宝。他得十分珍惜和小心。女人那里是不能去了,火娃仍住到白宝旅馆去。背包男人也在。他左右搂着姑娘喝酒调情。
这可是背包男人人生最后一次在白毛谷喝酒调情,第三天,他就被打死在白毛谷码头。打死他的是几个古董商。这些年来这几个古董商把白毛谷作为收购重点,他们的货大部分从背包男人身上买的。双方已经形成良好的合作关系。可是,这天,撞鬼了。背包男人一上船就与古董商碰上了。这么多年来,背包男人摸清了古董商的规律,总能避开与之相遇。偏偏这天撞枪口上了。一路上大家都不说话,古董商们一直盯着背包男人的包袱。到了白毛谷码头,古董商便撕开背包男人的包袱。
货从哪里来?古董商说。
白毛谷。背包男人说。
哪个白毛谷?
这个。
白毛谷的古董长脚吗?
没有,我长脚了。
好,先打断你的腿。
背包男人的腿就断了。
你骗人了吗?
骗了。
好,割掉你的舌头。
背包男人的舌头掉了。
然后,背包男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