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麻袋,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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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媒婆如约到来。父母是要叫媒婆带队上小慧家商量小白小慧的婚事。还有二十七八天就要过年了,小白小慧的婚事必须赶在春节前完成。这里农村有句俗话:有钱无钱,讨个老婆过年。说明人们对腊月婚事的无比看重。

来家里前,媒婆已经去过小慧家。媒婆给小白家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小慧父母将彩礼又提高了一大截,原来定2万,现在开口要3万。为了讨这个媳妇,小白一家已经花掉了2万,按原先计划,一个媳妇讨进门总共需花掉5万。5万的数字在这一带农村不算高也不算低,是人们普遍能接受的数字,可就是为了凑齐这总数5万元,小白一家倾其所有并债台高筑了。小慧家把最后一笔彩礼从原来的2万提到3万,这就意味着,这桩婚事要花掉6万,超出计划1万。

小白父母听了非常不高兴,父亲破口就骂起人来,我们家开着银行吗?小慧是金子做的吗?少了小慧,世界上就没有姑娘了吗?父亲骂起人来很不中听。

农村谈婚论嫁简直就是一场国际谈判,艰难不说,伤了和气的大有人在,一气之下双方断绝关系的也不在少数。

媒婆笑脸相劝。

小白认为自己长大了,他敢批评父亲了。小白说,你吼什么吼?乱骂人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后来事实证明,小白的态度比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性子的急躁充分显示出他的不成熟。

父亲说,他们太欺负人,太不讲理。说得好好的,临时又变卦!你看看这些家具,我和你妈容易吗?

父亲指的摆在屋子里的新家具都是父母为小白的婚事准备的。从年头开始,父亲就在为小白的婚事做准备了。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双方过年前商量好日子,婚礼就可以举行。母亲还为小白准备了三头大肥猪。说到大肥猪小白便想到那麻袋上与美裸女相伴的红色大肥猪,小白心里窃笑了一下。

小白说,不是还要商量的吗?你这个态度怎么和小慧家沟通交流?在城里打工几年,小白学会了不少好词。

媒婆对小白进行了表扬,接着说,你们都先别急,容我再去跑一趟。

媒婆走后,父母亲开始分析变故的原因。母亲说,一定是那个白头狗出的坏主意,他最不讲道理,以前他就是我们谈判最大的阻力。父亲说,我看可恶的还不是白头狗,是小慧她妈。小慧是她女儿,要不要彩礼,要多少彩礼,全凭她一句话。她只是把别人当枪使罢了。她才是最阴毒的呢。

不对,是白头狗,他完全有能力和资格操控小慧家的一切。

听着父母的分析和埋怨,小白心中的怨气也渐渐生长。

小慧家离村有五里地。小白骑着自行车去找小慧,想让小慧帮着劝劝她父母。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小白一直在想小慧。他和小慧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小白在广州造房子,小慧在桂林的饭店当服务员。两人都很忙,电话费又贵,所以难得联系。但尽管联系少,两人的关系还算比较稳定。

小慧他们村比小白他们的小很多,但小慧他们村里的狗特别厉害,只要外人一靠近它们就要狂吠,还会凶巴巴地驱赶甚至乱咬陌生人。据说,小村的狗都一样,它们只有以凶猛来维护小村的地位和尊严。

对小白进行阻拦的三只狗并不大,但特别的凶恶。对恶狗司空见惯了的小白,居然对它们无可奈何。小白在村口外徘徊了二十来分钟,实在没办法了,就叫路过的人去通知小慧。

过了十几分钟,小慧出来了。小慧比几个月前分别时好看多了。小慧笑着说,你怎么来了?小白说,我来让你劝劝你父亲母亲呢。小慧一听就不高兴了,说,那是大人的事,我们晚辈的没有这个权力参与讨论。小白说,怎么没有权力呢?我们又不是没满18岁的小孩!回去告诉你父母,叫他们不要漫天要价,我们家再也拿不出钱了。

小慧说,要劝你自己劝去!我们好几个月没见了,你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破事?

这是个重要的事呀。小白说。

就没有更重要的事了?我们好几个月没见了呢!小慧说。

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个重要呢?小白说。

小慧说,那你走吧!

小慧转身跑往村里。她一边跑一边说,你这个木头!

小白在后面追,说,我不是木头,我觉得你父母做得不对。本来商量好了的事,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呢?

小白在追小慧时,刚才还凶巴巴的狗们,都视而不见地在一边玩了。它们知道了,小白不是外来的坏人,是与村上有关联的人。

小慧停下步子,手甩开小白的手说,不要跟着我。再跟着,我就叫狗来咬死你!小慧啧啧啧地把三只闲散的小狗叫来,说,把这个可恶的外村人赶走!狗们立即很不卖力地吠起来,它们已经知道小白不是坏人。尽管是些虚情假意的吠声,但也阻挡了小白前进的脚步。

小慧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让小白很不舒服。他对懒洋洋吠叫的狗们说,看来小慧不是什么好女人,好女人是会为未来的家考虑的。

回到家,父母在一起说着话。他们不说小慧家要价太高的事了,在说小白房里的那个麻袋。

你看到了吗?母亲说。

父亲说,看到了。那个麻袋不文明不健康,要是外人发现了会笑话我们的,会说我们家弄黄色的东西。

母亲不满地说,我指的不是这个。那麻袋是小白帮人家带的,它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放在我们家里很碍事。

父亲说,你的意思是把它丢到外面去?

父亲话语里带着攻击,母亲也来气了,说,我这么说了吗!

小白身影一出现,父母就不说了。父亲说,你上哪里去了,你呼吸声很粗,是不是正在生气?

小白说,我去小慧家了,但没进她家门。小慧和她父母同穿一条裤子。我听见你们刚才在说麻袋,以后不要再说麻袋了。麻袋放在我的房间,又没碍你们什么事,等过完年,我会把它带走还给人家的。

第二天,媒婆来了。媒婆说她和小慧家人商量了许久,昨天还喝醉了。父亲说,对方松口了吗?媒婆说,没有,他们说,3万元一分也不能少。少一分就别想娶走小慧。父亲说,叫你去商量事的,你怎么尽和人家喝酒?你喝多了当然说不过人家。媒婆说,按理说,说好的事是不能随意改的。但是,话又说回来,要价3万也没有过分。

母亲说,你被小慧家买通了。你是个不公正客观的媒婆,你在他们家喝得烂醉就是证明。我也要让你帮回个话,就2万,多一分我们不娶。

媒婆说,你们都在给我出难题。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我做点好事容易吗!媒婆说着就低泣起来。父亲说,你在小慧家喝醉,在我家流泪,你确实有自己的难处。价格抬上去不怪你,他们又不给你吃回扣,你用不着帮他们抬高物价。但是这个媒做到这个份上,如果黄了,你不仅得不到猪头,声誉也要扫地,将来还怎么在十里八乡混呢?

你在逼我。媒婆抬起泪眼看着父亲。

父亲说,我在讲事实摆道理。

最后父亲没有让媒婆带话,而是带着母亲和小白在下午时分到达小慧家。父亲带来一些礼物,小慧父母非常乐意地收下了。

小慧小白的父母客客气气地说着闲话。小白假装认真地听着,实则一直在注意小慧。昨天两人闹了别扭,小慧还生着气呢,小慧不正眼看他。

整个气氛表面上很轻松,实则十分紧张和压抑。双方父母说了一通闲话后终于绕到了彩礼上。今年收成不好,大家乡里乡亲的,都知道这个情况。小白的父亲首先进入话题。

今年大旱。小慧父亲补上一句。

小白母亲说,我们的日子过得好紧。

小慧母亲说,小白在外打工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

小白父亲说,是呀是呀。

小慧父亲说,什么是呀是呀!你们说这些有意义吗?你们是来哭穷还是来商量孩子们的婚事的?

小白父亲说,当然是来商量婚事。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再不办,就要等到明年腊月,我们比谁都着急。

小慧母亲说,这么急,去年腊月干什么去了?去年办了,今年我们都有孙子外孙了。

小白母亲说,去年条件不成熟。今天好不容易创造了条件,你们又提价了。

小慧母亲说,话说得太难听,什么叫提价,小慧又不是猪。

不是商品所以才不应该标价呀。小白抢过话。

小慧父亲大声喝斥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小白说,本来就是嘛,你漫天要彩礼,就是把小慧当成了可以买卖的商品。

小慧也加入争吵,她说,我虽然不是商品,但我有尊严,有人格,我的尊严和人格才值2万?

双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谈判是谈不下去了。他们也没想到要以谈判来达到目的,只想发泄心中的怒火,于是大声地吵起来。他们的吵闹声惊动了村里人,看热闹的挤了一圈又一圈,双方都要求在场者讲公道,但谁也不敢说一公道句话。什么是公道话?谁也不知道什么话才是公道的话。这个时候讲公道话,相当于火上浇油。

有好心人在白头狗到来前,把小白一家劝出了门。还没出村口,白头狗追上来了,说,都长本事了,敢上家里吵架来了!有本事停下来呀!白头狗是小慧的大舅,是附近一带谁也惹不起的人物。小白一家人相互提醒说,狗疯要咬人了,我们不要理他。骑着车快速地离开。

双方僵持下来,又相互充满怨气。日子一天天过去,双方都是心急如焚。双方都在渴望一条和解的通道。媒婆忙上忙下,今天在这家说,你就让一步吧?明天在那家说,何必弄成这样呢,都让一让。可是你听小白父亲说,凭什么让步,到底是谁在破坏安定团结的条约?你再听小慧父亲说,知足吧,我没有要价4万5万就算他走运,你也不到外面打听打听,现在讨老婆是什么价?物价一天天飞涨,我们就提高那么一点点都不行?我们梁家就这么一点面子没有?媒婆在这家点着头说是是是是,在那家点着说对对对对。媒婆把稀泥和来和去,就是补不了越来越大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