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街灯在天还没完全黑时全部点亮,城市以另一种方式迎接你的到来。你看到阴影完全隐藏在灯火后面了,你看到惊慌和疲惫的心伪装成美丽的火焰。这城市叫什么名儿?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还活着,在进入这座城市之前我就知道这座城市的名字了。可是我死了,一个死去的人是不应该关注城市的。关雨坐在那头,我们中间隔着横躺着的关富清,他身上的白布在街灯下如一堆雪。
我知道关雨的包里装着蜡烛,那是用来做关富清的长明灯的。现在,在城市的街道上,有通宵的街灯,通宵的街灯就是关富清天然的长明灯。毫无疑问这会儿我们呆着的地儿是不太热闹的街市,从过往的不太多的行人和车辆中你就判断出来了。他们稀稀拉拉以及行色匆匆,对我们仨视而不见。
半夜里,我发现不远处有一座桥,滨江路从桥下穿过。滨江路上有灯,但它们并没有完全照亮桥的阴影。我在路灯下坐着,面对无声流逝的江水。我内心和身外的世界都死掉了,因为它们如此地安静,几乎是静止。
不速之客就是此时到来的。
一辆小车在桥下停住,你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了。她说,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转过脸来,那是两个黑影,除了女孩,就是男人。男人中等个子,这样的高度当然不及我。但面对姑娘,他可能很有力量。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是想干强奸的事。以前我从没见过强奸和被强奸的过程,只在影视中见了那种假动作。双方交锋十数秒钟,女孩求饶了。女孩说,放了我吧,求你了。男人好像撕掉了女孩身上一块布,弄不好她的乳房已经露出来了。
我一动不动,女孩一次次挣脱又一次次被男人擒获。这时,女孩发现了我,她向我跑来。救我!她哀求我说。我的心里仍如止水。女孩向我跪下,说,快救我呀,他要强奸我!
我说,我已经死了。人死了真好,什么烦恼的事儿也不用管也碰不上了。
男人是准备离开的,可是,他没有最后离开。他见我无动于衷,便冲上来把女孩拖回到桥下光线最暗的地方。
紧接着,一阵阵痛苦的尖叫和呼救从女孩嘴里发出,刺向阴冷的月光。其实看人强奸和被强奸毫无意思,几秒钟后,我又面朝江水了。
上面那个人一起一伏的在干什么?关雨找到桥下。
我说,他在捅一个姑娘。
他为什么要捅姑娘?关雨想过去劝阻男人或击打男人的头部。
我指着那团运动着的黑影说,因为男人能从女人身上得到快乐。
关雨关闭了前去阻止的念头,对天哦了一声。我再次转过脸,观看夜幕下的江水和对岸的灯火。不多久,男人把女孩拖回车上,并把她带走了。男人会带她哪里去?是制造第二现场还是什么?我无法推测,因为我不想动脑筋,没有脑筋的人是快乐的。
关雨建议我们把关富清弄到桥下,因为这里安静,更利于关富清灵魂的安息。我照办了。从此时到天亮,桥下没经过一个人和一辆车,真是够安静的了。
天刚放亮,周围的一切还静止着,桥下便来了一辆警车,一男一女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另外还有一个女孩。不用说,这个女孩就是昨晚被强奸的那个女孩了。女孩给警察指认被强奸的准确地点。女孩记忆很好,她对昨晚发生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如果你肯脑筋就一定能推测出女孩逃脱后立即去报案,而且报案时间就在刚才。
天已经大亮,我们被发现是非常容易的事儿。
喂,你们是谁?男警察向我们走来。
灰头土脸的,你们在干什么?男警察已经接近了我们,他的眼神像刀子刻着我和关雨的思维。关雨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一些灰尘跌落而下。说着话,女警察和女孩也靠近了。女孩行动迟缓,腰是弯曲的,可以想见,她的下身被捅得很痛,一直到现在。
白布下面是什么?男警察审视我说。
我没理他,我觉得没必要理他。
说,我就是要你说。男警察不依不饶,像个真正的警察。
关雨说,你说吧,告诉他们白布下面是我爷爷。
女孩认真看了我一眼,说,我好像认识你,昨晚上我被强奸时你就在这个地方,对我的求救不理不睬。
我说,是的,我看到他把你带来、捅你、把你带走的全过程了。
女警察说,如果我不是警察,现在就把你丢下河去。
男警察非常赞同女警察的话,然后对关雨说,你爷爷是怎么回事?
爷爷死了,死了10年了,他的家在玫瑰镇,现在我把他送回家。关雨蹲下身摸了一把白布下的关富清。
男警察掀开白布,认真检查关富清,说,这只是个水泥人。
别碰,碰坏了水泥,爷爷就会冷,还会站不起来。关雨推开男警察。
我和关雨被带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并不像派出所。女警察不见了,而且从桥下分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现在管我和关雨的是男警察,我,关雨,关富清分别被安排在三间不同的房间。
对昨晚的行为,你好好地反思一下!想好了就写在纸上。男警察给我一支笔和一沓纸。我没接他的笔和纸,他就把笔和纸丢在地板上。啪,声音和灰尘一起扑向我的脸。男警察出去后,我把目光投到窗台上,不太明亮的阳光正落在一盆接近枯死的花儿上。凝望着,我的瞌睡就来了。真好。
我要和爷爷在一起。关雨对男警察安排她单独在一间房间表示抗议。
男警察说,你爷爷就在隔壁,其实他正和你在一起。
男警察递给关雨毛巾香皂和换洗内衣,说,你需要好好洗一洗了。关雨说,让我看一眼爷爷我就洗。男警察带她到关富清呆着的地方。关雨摸一把关富清后,满意地点了头。
你应该承认关雨相貌的漂亮,洗浴过的关雨更加性感。男警察叫她坐下,说,昨晚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关雨甩了一下头发说,他一定很痛苦,需要得到快乐,所以捅女孩。
男警察点燃一支烟,他说,你的想法不错,值得表扬。现在我同样很痛苦,需要得到快乐,我想捅你。
关雨摇摇头,说,你在撒谎,你并没有痛苦。如果你没有痛苦,硬要得到快乐,是不可能得到快乐的!
痛苦在我心里,你怎么知道我不痛苦?男警察挨关雨坐下。
痛苦都写在脸上,可你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标识,所以你不痛苦。关雨对男警察谎说痛苦很反感。
男警察说,不管我痛不痛苦,今天我都要捅你。男警察把关雨压在床上,关雨极力反抗。相互对抗中,关雨说,你真的很痛苦吗?男警察说,真的,我还骗你干什么?关雨说,你一遍遍地说谎,那可怪不得我了。
关雨有过许多次反捅经历,在这些经历中,她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结果她只用了八成力量,便反捅成功,将男警察掀翻在地。男警察握着下面哎哟直叫。
第二天,男警察再次来到关雨的房间。他脸上表情很痛苦。这个关雨看出来了。关雨说,这下你真正地痛苦了,你想通过捅我得到欢乐吗?今天我可以让你梦想成真。警察条件反射,听到一个捅字,身子立马像面团一样瘫下去了。
半夜的时候,一些声音从隔壁传来。这是男警察带人来了,他们的车停在楼下,那是一辆火葬场的运尸车。男警察对来人说,就是他,他已经死去10年了,10年了还没有火化,像话吗?不火化就送到遥远的玫瑰镇,路上要经过多少城市和村庄,这像话吗!来人们都是火葬场的工人,他们不喜欢说大道理和罗嗦的人,因此,并不听男警察在说些什么。四个工人分别握住担架的四个角,其中领头的那个发出号令:起!
但他们错了,这是关富清,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们在突然用力时集体性地闪了腰。这不是死人,好像是块大石头。领头人说。我不信四个活人对付不了一个死人。
当天夜晚他们去了医院,让医生给腰贴满膏药。膏药的确有效,四人中除一人外,其余三人都能干活了。傍晚时分,在男警察的监督下,领头人带领另外四个人来到关富清呆着的地方,他们分别戴着护腰护腕和粗大的绳子。起驾时,他们同时大喊一声。这是一群健壮且富有经验的小伙子。关富清被抬起1米多高。从楼上往下抬的过程,工人们进展得很顺利,这得益于他们周密的计划和充分的准备。
关富清被弄到了火葬场,被送入熊熊燃烧的高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