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江润住宿环境还算是好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脑,虽然上不了网,还有电视,有一个小厨房,加上一个微型吧台。
江润坐在床上不停换台,最后停在晚间论坛上。
“记者江润已经失踪一个星期,而前一段时间的天使区发生的大规模枪战甚至吸引了武装部队的事件让人也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现今元都遭绑架的人事越来越多,很多人如今生死不明,国土安全遭到质疑,曹教授,您对这段时间元都的动乱有什么看法?”
“现今蜀国处于非常微妙的时期,对外与蒙达纳的海斯汀岛争端,威海石油争端早就让人觉得战争一触即发,今年的事端本来就有很多,再加上内部分裂分子——尤其是天使区的人蠢蠢欲动,更加让人觉得不安,这个记者,因为之前曝光宋年昌,却在庭审的时候失踪,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受到人身威胁所以暂时避难躲了起来,但我个人觉得可能性比较小,还有一种就是受到被牵连利益的人的绑架,不让她把事情越捅越大,或者是天使区恐怖分子的打击报复。”
“那现在的记者岂不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了?”女主播开玩笑道。
“不不,这位叫江润的记者是一个特例,打个比方,如果现在绝大多数的记者都有一条准线——将自己划到新闻舆论的背面,那么她就属于极少数会越界的那种,这种人大多数是充满正义感的青年,世界大战的时候蒙达纳不是有一位非常有名的记者吗,深入集中营,曝光军队高层肮脏的交易,结果年纪轻轻就死了,除了他在做非常危险的事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把自己推到了幕前。”
“所以这种人应该叫平民英雄是不是?”
“差不多吧,他们都能算作是英雄,但重要的一点就是并不能给当下的人带来希望,让人见到丑陋的一面不会使人更加安心。”
“所以说政府的职能就是隐瞒真相了?”
“哈哈,话也不能说的这么严重。”中年男子擦了一把汗,“只是这种应该交给检察官做的事却被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记者挖了出来最后导致灾祸,也能算是她职权逾界的后果,你没有看到宋年昌被逮捕后发生的事吗,一些被枪杀的孩子,或者成为了瘾君子孩子的父母走上街头游行示威要求立即处死宋年昌,最后游行示威引发了暴乱,好像是几个天使区的人混在其中从中作梗,有三个人当场死亡,所以我说,外界把这个记者称为光明使者,可这个时候她在哪里,又能有怎样的作为?她只会让人心更加不稳,所以说逮捕宋年昌的结果是好是坏,还有待时间的考验。”
“——妖言惑众。”江润冷着脸,直接关了电视。
越想心里越憋得慌,她跳下床,打开窗子,走到窗前。
窗子下面是一片绿地,夜间的十三号会所十分热闹,空地上停满了轿车,黑暗中的繁华让她觉得有些反胃。
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从来不会真正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大多过于放纵自己,却忘了这已经变成了岌岌可危的世界。蜀国是个等级分明的国家,然而依靠法律维持着的秩序却正在被一群法外之徒暗中动摇着。
江润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不急不慢,显得外头的人十分优哉游哉。
“进来。”她回过头,看见那个瘦削的医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裴初寒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温淡淡,仿佛是画在脸上的:“感觉好些了吗?”
“嗯。”江润点点头,她的脸已经消了肿,看上去不那么可怕了,“你住在这里吗?”
“算是吧。”他俯下头检查她的伤口,胳膊上的比较严重,化脓很厉害。
“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只是为了方便给闵仲谙当私人医生?”江润抬头看着他,裴初寒额前刘海稍长,遮住了些许视线,加上脸颊稍稍凹陷,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因为无处可去。”裴初寒极淡的扯了扯嘴角。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她又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人类基因原理》?”
裴初寒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灰蒙蒙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响,最后慢吞吞地说:“只是听说过。”
“我也是听那绑架我的人说起这件事才想问问,”江润不经意地拂了拂落在脸颊上的一缕长发,“那人说这是最影响世界的大事之一。”
“绑架你的人是谁?”
“姓秦,联合调查部里的高层,他还说苏沅七年前就已自杀。”
话音刚落,裴初寒的眉头就已拧了起来:“苏沅倒没说过这事。”
“还有叶狐的车子和车载蓝脑系统,悬浮车由芮氏联合钢铁开发,至今也只是出了一款概念车并未上市,更别提还在研发中的蓝脑系统,最早也要等六年才能看到成果。”江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目光从裴初寒脸上移开,“我只是好奇你们这帮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作为记者的通病吗?”他笑了笑,并什么情绪波动。
“就像电视上所说,这只是因为我‘不识务’而已。”她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抓到宋年昌的现行吗,我去黑市买枪,通过讨好地下交易人来获取想要的信息,利用假身份跟踪他,自学黑他的电脑,结果差点被人抓住。现在则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也有一部分人将宋年昌倒台后遗症归咎到我身上,但是我不后悔。”
江润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打开:“这是我下午问外面的姐姐借来削苹果的。”
裴初寒盯着她漆黑的瞳孔,仿佛要被那一潭幽邃狠狠吸入,被她执起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应,江润把刀刃放在他的手掌上,然后逐渐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再松开的时候,他的手掌已是鲜血淋漓。
裴初寒怔怔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被切开的伤口在短短几秒内愈合,手掌平滑如初。
江润失神片刻,却无太多震惊,她咂了咂嘴:“果然如此。”
“人类基因原理么……”
裴初寒收拾好手上的药膏,便朝门外走去。
“等等,”江润拦住他,“所以说,苏沅也是你们那一类的?”
他点点头:“苏沅是被阿尔法救下来的。”
“阿尔法?”她扬起眉毛。听起来像个不太好惹的人物。
“我们自称为不死者,阿尔法是最强的不死者,”裴初寒的声音像是在回忆什么,“她向来独来独往,她的非追随者都称她为独行者。”
“不死者?是说可以永生吗?”她叹息一声,眼前的听闻像是个巨大的诱惑,惊人的复原能力,永恒的生命,谁不想要?
“可以这么说。”他轻轻地笑了笑,“我出生于一九一九年十月。”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江润愣了好久,半响才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家伙。”
蒙达纳,坎桑热那亚市。
芮泽敛在酒店套件里翻阅着J.R.霍夫曼的手记,上面写的杂乱无章,很多地方都是几页十几页的公式,一些文字部分多有涂改的痕迹,看上去就是一个疯子对R基因的憧憬。
他不禁皱起了眉,这些荒唐的事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他从小就被当成超级集团的继承人培养,而父亲芮潮生对他的要求只有两个,野心以及对上级的绝对服从。
“我们会越走越远,看到的也将越来越多,芮家终将会从蜀国的巅峰走到世界的巅峰。”那时的家族训诫,芮潮生就如是对他说道,“永远不要满足现状,因为站在越高的地方,你的敌人就越来越多。”
他唯唯诺诺地应着,芮潮生忽然舒了口气,面部线条稍稍柔和了些,他摸了摸芮泽敛的头:“我们都会老去,两手空空的走进坟墓,留下自己辛苦一辈子的财富给别人争夺,这样想着,总是会有些不甘心,若是得到永生——”
他没有再说下去。
芮泽敛虽终日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却是从小聪慧明事,他知道芮潮生从蒙达纳回来后便对某件事产生了狂热的情绪。
人类基因原理。
芮潮生在蒙达纳首都柯西莫市的档案馆里发现了关于一些世界大战的记录,关于消失的霍夫曼博士去向的记录,本应该早已销毁的东西,却被人粗心地塞在古老馆藏角落里几十年。
那是一份活体实验资料,集中营里很多年轻健康的俘虏被送到了北东渡洋的一个小岛上,在那里,蒙达纳军方建立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实验室,为了能制造出战争怪物,而实验总负责人就是J.R.霍夫曼。
但是后来蒙达纳战败,把活体基因实验从记录上抹去了,他们抛弃了霍夫曼,那个博士便再也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芮潮生花了很大力气寻找那座岛,却从未成功。
“永生吗……”芮泽敛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忽然自嘲一笑,“怎么可能。”
有人敲响了门,进来的是他的秘书罗吉。是芮潮生安排给他的,年约四十岁,有点谢顶,皮肤蜡黄,看上去非常阴沉,他曾是芮潮生的得力助手。
“芮先生,”中年男子道,“托纳托雷兄弟会的首领已经来了。”
芮泽敛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带我去见他。”
中年男人面色犹豫,眼见芮氏少主迫不及待地要与那邪教接洽,终是忍不住道:“我觉得他们那边的人并不可信。”
芮泽敛笑得十分张狂:“那些人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最大的问题是这里是坎桑热那亚,孔蒂家族的地盘,他们与托纳托雷兄弟会向来水火不容,”罗吉颔首劝阻道,“而且孔蒂家族真要做什么事是不会有所顾忌的。”
“无妨,孔蒂的人不会这么快就察觉。”他并没怎么在意,“带我去见他们。”
罗吉不再阻拦,叫上几个保镖跟着他们,顺便还嘱咐芮泽敛道:“蒙达纳不比蜀国,局势比较紧张,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酒店大堂,一个矮个子男人在几个穿着古怪黑袍男子的簇拥下朝他们迎面走来,芮泽敛眯着眼打量那个矮小的男子。
他很胖,整体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球,娃娃脸,张开嘴说话的时候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皮肤雪白,只是脸颊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怎的有两坨通红,他的头发是淡淡的金色,服服帖帖的紧贴头皮,仿佛是个顶着金色假发的猪。
他穿着拖地的古怪红袍,走起路来滑稽极了。
男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兴奋地朝芮泽敛伸出手,他语速极快:“欢迎芮先生大驾光临。”
“见到你很高兴,奎因里希先生。”芮泽敛同他握了握手。
“叫我牧师就可以了。”男人转过身,“芮先生怎么对兄弟会感兴趣?”
“在街上看到了宣传册。”芮泽敛从上装口袋里取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蓝色的封面,上面印着“T&L”的字样,“作为一个存在七个多世纪组织,我想也不应该让它这样慢慢没落下去。”
“您也知道当今的形式,”奎因里希苦笑一声,粗短的手指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兄弟会实力确实大不如前,不过我们的宗旨还是和七百年前一样。”
芮泽敛的视线扫过了宣传册,封面边缘上有一句蒙达纳古语:
为了人类万世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