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要我们稍微一分析,就会发现对土霉素的“突然消失”最有切肤感受的,还要数酒鬼。而村里人呢,却险些把他给遗忘了。
此时,他正坐在他家的板凳上,焦急万分地等着土霉素给他送酒来。他已经坐在那里等了好几天了,在他周围到处都是唾沫星子。“妈妈的!耍我玩啊?”他怎么想就怎么说出来了,“我偏偏不答应,简直就是乘人之危!我女儿又不是一堆挑子里快要烂掉的那一个,等你挑三拣四实在挑不出什么来了才来拣她!”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要么还是算了,女大不留人,再不嫁出去就没人要了,留着没什么用处……只是便宜了那小子!”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很不妥,他提醒自己,“他可是那个恶棍的儿子啊!我怎么可以把女儿许配给他的儿子!”
想到了庆松爹活着时的样子,不知怎么的,酒鬼一下子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去你妈的!想娶我的女儿,门也没有!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然而伴随着这一股无名之火,酒鬼的酒瘾也一下子从肚子底窜了上来,一直窜到了他的嗓子眼,就好像一团火似的。他感到他的嗓子眼快要烧出一个窟窿来了。他就像一头困兽似的,翻箱倒柜地搜找酒瓶,找到一只就举起来对着天井看。最后,他终于在一只木桶里找到了一只底部似乎还残留着几滴酒珠子的酒瓶子,他仰起脖子恨不得将酒瓶子吞到肚子里去。可是他仰着头等了半天,那倒挂在瓶底的酒珠子就是不落下来,就好像岩壁上的蝙蝠似的,他只好用手去拍酒瓶,却没想到酒瓶被他这么一晃荡,那几滴酒珠子反而倒缩回去,在酒瓶底化成了一片,他只好等着它们重新挂下来。可是这一回,不知怎么的,他还没把嘴啜到瓶口,那几滴酒珠子却提早掉下来了,刚好掉在他的脸上,舌头无法够到的地方……酒鬼气得呼吸都感到困难了,“妈妈的!连你也想欺负我,欺负我!妈妈的看谁先死!——”说着,他就狠狠地将酒瓶“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墙壁上。
接着,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了。
大约在天黑之前,酒鬼才从地上站起来,像瘟神似的,“阿霞,阿霞!你死了怎么的!”“爸,我在这儿呢,你怎么了?”“怎么了?酒呢!酒都被你偷喝了?”酒鬼女儿的胆子本来就小,一听父亲大呼小叫,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她的鼻子酸了一下,“爸,酒我真的没喝,但是你如果要打人,你就打我吧,只是我求你别打我的脸。”“你没喝?你竟敢不承认?你没喝脸为什么红了?”“爸,我真的没喝。”“我问你呢!你的脸这么红是不是想急着嫁给那小子?啊?你这骚东西!”“爸,你要打我就打吧!请你不要这样冤枉我!没有你的同意,我谁都不会嫁的!”“啊呸!你……你……是要气死我怎么的,我看你这几天没挨打,骨头又痒痒了!”酒鬼的话刚说完,他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可怜的女儿头上,他的女儿挨了这一下,人仿佛一下子矮下去许多,接着,她就抱住头逃了出去。
“妈妈的反了你的!你竟然还敢逃!”酒鬼说着就再次举起了拳头,并且追了出去,但他追过天井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大概是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脚,他就像被四名大汉从屋里面扔出来似的,连门牙都磕掉了。
他费了半天劲,艰难地坐了起来,接着,身子就像充了气似的摇了摇,可是突然,他的两手一抹老脸,眼泪和嘴角的血水一起涌上了他的手背,“妈妈的,妈妈的!这真妈妈的过的什么日子!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酒鬼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