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藏獒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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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狼杀狼(4)

我劝了她一大段话,把我脑子中能搜索到的所有鼓劲的词汇都说了出来,可凯瑟琳还是无法站起来,她试了几次都不行。我只好重新检查她的绑腿,也可能是绑腿绑得太紧了,但是检查之后才发现,凯瑟琳的伤势比我们开始预想得要严重得多,她的小腿和膝盖都受了伤,大腿上也有伤,最要命的是,两条小腿被冻得僵硬僵硬的,血管阻塞造成了她出现暂时性的晕眩。我心里急得上火,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只好决定,背她下山,只是不知道主绳和下降器能否一次性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我利用安全带和绳子把凯瑟琳绑在了自己背上,外国女人比中国女人要高大许多,骨骼也重,一背上她,我就感觉到脚下的雪忽地一下陷下去了,踩出两个深深的雪坑,这比背负四十公斤的装备,不知要重出多少去了。

我再次使劲地拉了拉绳索,确定绳索可以支持我们下降到第一个目的点后,我开始下降,因为重量增加了几乎一倍,右手控制绳索的时候就很费力,也十分麻烦,速度也不敢太快,怕出现意外,我们俩像蜗牛一样慢慢往下滑。

忽然,凯瑟琳扭动了一下身子,因为身体垂直的缘故,全身的血液往腿上流,她那没有知觉的双腿就开始胀痛,我赶紧说:“别动!”

凯瑟琳又动了一下。我急了,又喊:“别动,听到没有?”

这时,就听上面传来固定器从岩壁中拔出来时石块的碎裂声,还有雪块儿飞溅出去的声音,这个时候我们距离下面的落脚处还有五六米的高度,天色黑暗,周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先巴父子头上的照明灯传来两个模糊的亮点。我感觉到绷紧的身子猛然一松,就和凯瑟琳从半空里坠落了下去!

我知道这下子麻烦大了,来不及调整姿势,两个人同时坠落,在坠地的一刹那,我怕压伤了凯瑟琳的腿,双手在雪地上一撑,利用腰的扭摆,使劲儿把身子扭了过来。这样,凯瑟琳脱离了危险,我却脸朝下地趴在了雪地上,脸部深深地嵌进雪地里去,身子顺着雪坡的倾斜往下面滑,脸部把雪面划出一个大槽子。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双手插进雪地里去,使劲抠下面的岩石,但是抠到的却是一层冰壳子,两个人的重力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我试图用左脚的冰爪抠紧冰面,可是两个人的重量不是一只冰爪就能解决的,我还在继续往下滑,达杰一把拽住了我的手,但是没抓住,我的手套却被他拽了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先巴大叔用力地把冰镐插进雪地里,倾斜了自己的身子,趴到雪地上,冰镐卡进了一条岩缝中。我急忙抓住了先巴大叔的一只脚脖子,用另一只脱了手套的手使劲抠住下面的冰缝,达杰和乔纳森也走过来帮忙。

如果不是因为凯瑟琳的腿有伤,我绝不会背她下山,这差点儿送掉了两个人的命。我把凯瑟琳从背上解下来,大家休息了几分钟,再次固定好绳索,往下面滑行。再往下面,坡度稍微平缓了一些,凯瑟琳这次也老实多了,不敢乱动。大家都有了一点儿经验,知道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四周又是漫天的暴风雪,稍不留意就会送命,谁都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折腾了大半夜,我们赶到垭口那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支好帐篷休息的时候是凌晨三点,看得出大家都很疲累,我们烧了些热水,煮了点儿东西吃。

凯瑟琳的腿有伤,为了加快明天的下山速度,我烧了一锅子热水,装进热水袋里,给她暖腿。气温很低,水烧得很慢,再加上雪都冻成了冰坨坨,半天才能烧热一小锅子水。乔纳森的靴子丢了一只,脚上只套了一只厚棉袜,早冻得麻木了,没有办法,我只好把他们原来的那块帐篷布割了一块下来,帮他裹在脚上,暂时御寒。

折腾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清晨的六点多了,除了我还大睁着两眼以外,别的人都已经沉睡在梦中。我把头探出帐篷去观察天气,这是我们上山后的第三天,暴风雪还在下,但稍微比昨天小了些,我想起多吉家那块地方应该也在下暴雪,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幸存的人终于救了下来,我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不知道大黑这几天怎么样了,家里冷,格桑有没有给她煮海带骨头汤?太子有没有抢奶头?格格还有没有被欺负?那只小狼崽又能吃得上奶吗?我知道格桑对于照顾这些小东西还没有经验,也没有耐心。我担心大黑吃不饱睡不暖,更担心几个小家伙也会跟着受委屈,心里就很焦急,盼望着早一点儿下山,早一点儿赶回去。我心里想象着回到多吉家时的情景——大黑听到我的脚步声,飞快地冲出门来,热情地舔我的脸,然后再给我一个直立式的拥抱!

哐啷一声响,不知道风从哪处山壁上吹落下一团雪块儿,正砸在我的登山帽上,一下子把我从沉浸的美梦中敲醒了过来,冷风卷着雪片儿灌进我的脖领子里。我缩回脑袋,准备烧一锅热水,让大家在临出发前再喝点吃点,补充体力,因为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搞吃的,而要完全耗费在徒步下山这件艰辛的事上。

水还没有烧热,火就灭了,汽油已经用完,大家只能用半凉不温的水泡剩下的一点儿牦牛肉干吃,牦牛肉干被冻得硬邦邦的,嚼起来很费力。我则担负着背凯瑟琳下山的任务,这需要非常大的体能和热量来维持,为了增加消化和胃肠排空的时间,把耐饿时间加长,我把干牦牛肉撕成可以咽下去的小块,没有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攀登天子峰一般都是从正面上山,后侧面下山,因为正面陡,满足了那些登山者的征服欲望,而后侧面则较平斜一点,正好缓和登山后的疲累,更方便于下山。从半山腰再往下,我们已经不需要再使用下降器和绳索了。凯瑟琳的腿在暖了热水袋之后,还是不能行走,我把她背在身上,用安全带固定好,小心翼翼地下山。

因为一路上大家都吃过了不少苦头,最后的这半截路都十分小心而仔细,虽然速度上是慢了一些,但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意外。只是后来卡特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冰洞里,我们又浪费了一些时间,好不容易才把他扒拉出来,等到赶到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又快要黑了。

这次的救援行动,没有直升机的援救,也没有技术上的人员支持,我们就靠着三个人的力量从天子峰的山顶上救下了三个被困的外国人。到达天子峰脚下的时候,先巴父子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走到一处雪堆前,达杰跑上去,扒开了那堆雪,我这才发现,那是用泥土和石块垒起来的一座小坟。先巴大叔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盯着那座小坟,嘴巴里无声地祈祷着什么。达杰告诉我,这就是南卡的墓,下山的时候,从半山腰滚下来摔死的。

我没有出声,难过地望着那座冰雪中孤零零的小坟,想象着大黑的母亲南卡像大黑一样长着一身乌黑的毛,满嘴锋利的尖齿,怎样和狼群搏斗,又是怎样用一只獒的爱心去帮助它所能帮助的人们。我仿佛把南卡想象成了大黑,感觉到眼前的这座小坟就是大黑将来的墓,心里蓦然一阵悲痛,我舍不得大黑,疼惜大黑,我的错觉让我心里酸溜溜的,不小心咬痛了嘴唇,这才清醒过来。

三个外国人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的想法,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番,后来知道那是一只母獒,当年去半山腰救人的时候,掉下来摔死了,就很惊异地咂咂嘴巴。

二十四、格格被狼给叼走了

那些外国人根本就不能理解,在中国这样一个热情而重礼仪的国度里,连一只獒都会这样富有人情味和勇气。他们以为我们在编造故事,以为这仅仅只是一个下山后的娱乐,都不相信。

乔纳森说他的女朋友腿受伤了,得赶紧找个地方医治,不能再待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为我们耽搁了时间而感到生气,卡特也在不停地咳嗽。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和那三个外国人计较,容忍了他们的无知和不解。从天子峰后侧方的山脚下走回先巴大叔家里,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

从天子峰上下来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背着凯瑟琳,消耗了巨大的体力,现在他们对大黑母亲的不解让我感到不满,我也不想再背着她了,再说自己腰又开始有点儿痛,力气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我用剩下的两副踏雪板绑了个简易的滑板,在上面再扎上帐篷布,让凯瑟琳坐在上面,我们轮流拉着她往回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前方黑暗的夜色中出现了一群人的身影,走近了才发现,是多吉大叔带着村里的几个村民赶过来了,这些人都是村里比较富有登山经验的人。

三天前出发的早上,先巴大叔说好了第二天就下山,隔了两晚之后,多吉大叔见我们还没有回来,等到天黑就再也等不下去了,找了几个村里的登山手,来寻找我们。还好,这些登山手都比较有经验,经过山前的时候没发现什么踪迹,就往天子峰的后侧方找过来,竟然碰巧撞上了。

多吉大叔见我们都没有事,而且平安地把那些人救了下来,就连声地祈祷着。我知道多吉大叔这三天来一直在为我们提心吊胆,现在,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登天子峰吃了不少苦头,几个村民用随身带来的用具搭了个担架,抬着凯瑟琳往回走。一路上大家都为我们的平安归来感到兴奋和开心,而我,却没有一点儿成功后的喜悦。

回到先巴大叔家,我们终于吃上了一锅煮得沸腾的香辣牦牛肉汤,这三天来半饥不饱的野餐生活让我吃尽了苦头。因为高原气候反应和从来没有挨过的寒苦,吃的又是雪块烧的半开不热的温凉水,再加上胃很难消化那些干硬的牦牛肉,现在一吃到滚热的肉汤,一冷一热开始反应,我拉肚子了。

在这种高原地方,而且是这样寒冷的气候里,一拉起肚子来就没个完。半夜的时候,刚睡下就要爬起来上厕所,折腾了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觉,加上山区水土不服,早上起床的时候,两只眼睛肿得像水泡。本来打算今天就回去了,但是眼前的情形却不允许,我还在拉肚子,而且很严重,后来那几次简直就是一泻千里,拉得我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没办法,我们只好再留一天。

先巴大叔找来了一辆车,让达杰护送那三个外国人去他阿妈所在的那个镇上医疗站,等天气稍好一点儿后,再想办法送他们离开大草原,顺便让达杰带些治拉肚子的药回来。至于卡特怎样回来山下找他老婆的尸体,我们也就操不上心了,他的两个朋友可以帮他的忙,再说山下也比山上要安全很多,不需要我们帮助也行。

我们等了一整天,达杰都没有赶回来,因为路程较远,又是在雪天里赶路,速度当然是可想而知的慢。我又被拉肚子折磨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时候,实在没力气了,就自己灌了些盐水喝。这个时候,我深深地悟出一个道理:拉肚子不是病,一拉起来真要命!

达杰赶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他总算带回了治拉肚子的药,达杰也真是细心,为了保险,他把他阿妈医疗站里所有可能治拉肚子的药都带了一些回来。

达杰看我拉得那么厉害,不到两天的时间,人就瘦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每种药片都拿了一粒出来,倒了一大杯水,我还没看清,他就一股脑地灌进了我的喉咙。老天保佑,那些药没有在我的肚子里再起什么不良反应,到晚上的时候,病情总算是控制住了。临来先巴大叔家我们就走了一天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我们离开家后的第六天晚上了。

第七天早上,我们准备回去。因为下山的时候又见到了南卡的墓,先巴大叔心里对自己以前所养的母獒格外思念,再次确认多吉大叔要送他一只小獒的事情,多吉大叔说,等开了春,小獒也断奶了就给送过来。

我们带足了吃的和水,重新换上自己来时的行装,忽然达杰叫住我,说:“阿哥,我看你也穿不惯藏族人的衣服,我现在都不穿这些了呢,也只有一些老人、妇女还穿。这套登山服就送你穿吧,路上也好走一些。”

我说不用,反正冬天很快就过去了,达杰瞪眼,说:“很快?还早呢!还有几场暴雪要下,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大雪封门。你先穿着,大不了开春了,你送小獒的时候再带回来嘛!”

其实,达杰说得也对,我本来就不适合穿央金阿哥的那些藏服,而且行动也不方便,就坦然接受了达杰送的登山服,不过那块儿新的登山表却还是坚持还给了达杰。我虽然是个退役了的兵,并不是什么文人、诗人,但也知道“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

我很着急,想赶快回到家里,我想大黑,不知道大黑现在怎么样了,她一定会拖着刚生产不久的身子,天天跑到院门外去看去等,等我们回来,看我们远远归来的身影。

大黑的这个时候,我们人类应该叫“坐月子”。据说妇女坐月子的时候就是整个生殖系统恢复的一个过程,恢复得不好,会影响产妇的身体健康,而且不能吹风受凉,大黑会不会也像人类一样呢?

我担心大黑整天跑到雪地里守望我们的归来,就心急火燎地往回赶,但是因为多吉大叔年纪大了,实在走不快,我急得差点儿就想背着他往回跑。

回去的路上,天空还在飘雪,只是不像山顶上的风吹得那么猛烈了,雪片似乎也小了许多,我们紧赶慢赶,还是花费掉了一天的行走时间。天黑的时候,才远远地望见了那个小村落。

我一边呼喊着大黑的名字,一边兴奋地往回跑。大黑没有跑出来迎接我,我以为是离得太远,她没有听见我的叫声,就跑得更快了。我大声地喊大黑,大黑还是没有出来。我的心忽地一下就凉了大半截,比天子峰上的冰雪还要冰冷,难道不在家的这七天时间,大黑出了什么事吗?不可能!

我冲进院子里,圈里的羊看见我回来了,一齐放声叫唤。我看见羊栅栏散了,被人重新又捆扎在一起,捆扎得有点儿乱。院子里很静,没有声音,我预感到真的出了什么事,眼眶一下子就酸了。就在我想掉眼泪的时候,大黑忽然在屋里叫了起来,伴随着大黑的吼叫声,我还听到了铁链子在哐啷啷地直响,发生了什么事?大黑被锁起来了?

格桑从另一间屋里走了出来,一看见他阿爸和我都回来了,就一头扑到多吉大叔的怀里,带着哭腔地说:“阿爸,家里出事了!”

“啥事,别慌,慢慢讲。”多吉大叔拍拍格桑的背,打开房门。我看见大黑被拴在一根铁链子上,铁链被屋角地面上伸出的一个铁钩子固定住,大黑一个劲儿地往门口扑,把铁链子扯得笔直。她有些兴奋地冲我们叫,但是又带着一种愤怒的悲伤。

多吉大叔走进屋里,我们放下背上的行装,我问格桑:“为什么要给大黑上铁链子?”说着,走过去抚摸大黑的头,大黑把头往我的怀里钻,我开始还只是心疼大黑,一进屋放下行装走向大黑的时候,发现格格不见了!

我以为格格又被太子欺负,不知道钻到了红地毡的哪个角落里去,就跑到窝里去找,找了半天没找到,我着急地又问,格桑:“格格呢?”

“格格被狼给叼走了!”格桑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说。

我和多吉大叔都不相信,有大黑在,哪只狼敢闯进屋里来叼格格?我连环炮似的询问格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一口气快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