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到这里来了。阴魂道不是常人该来的地方,何况这里已经不能走了。”
将他放到地面,木鸢终于看到此女面目—— 一身雪一样的白。
不仅白衣白裙丝带飘逸,肤白胜雪,连一头银丝也宛若蕴蕴生辉,只有一双眼碧翠如珠,带着不可思议的光泽。
“你是鬼还是妖?”
女子面上毫无表情,就如同只是一个冰雪雕出来的娃娃,明明看起来外貌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却有着跟外表年纪不符的冷若冰霜。
木鸢并不因她的冷淡而放弃,继续问:“姑娘怎么称呼?”
“走。”
她却只是冰冰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转身便要离去。
木鸢扫一眼周围,他依然在幽冥教中,却不是西灵院。这个,算是她救了他么?不仅是从阴魂道,也从千女的禁锢中救了他出来。
“姑娘留步——姑娘?美人儿?——虽然很失礼,不过……我恐怕只能再去一次阴魂道。”
这句话让那白雪一样的女子停了下来,转回头——“不要自己去找麻烦,我不会每一次都救你。”
木鸢妖娆一笑靠近了过来,“不会每一次——就是说你还会救我。”
她是不知情趣或是不感兴趣,只认真盯着木鸢道:“我只是,在看守着这里而已。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我也许会救你,但是自己去找死的不在我的负责范围内。”
“看守?你是什么人?”
女子却不想再理会,转身又要走,木鸢只觉好似不管什么惯常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就像蓄力打进了棉花里——人和人之间是需要互动的,当对方完全无视你的时候才真的什么手段都没有用。
“等一下,虽然我也不想找死,不过却不得不去找人。”他这辈子大概没几次会这么老老实实地道明原委,虽然事出无奈,但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开端——
“你要找谁?”
“两个朋友,他们进了阴魂道之后,我们便失去联系了。或许——你会知道他们可能有什么遭遇?”
白雪女子默默思量了很久,饶是木鸢颇好的耐心都差点忍不住说声您倒是给点反应啊~
“——他们若已入鬼道,便救不了了。”
这个如果是旁人,他或许信也就信了,但要他相信苍瑾那种家伙随随便便就让鬼吃了什么的……
白雪女子就像是一瞬间能看穿人在想什么一般,突然说,“鬼道里最可怕的不是鬼,是人。”
木鸢再想细问,她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那双漂亮的眼珠像碧翠的琉璃,只是默默的,默默的,么有该有的回应而让人感到森森的无力……
她的沉默说得很明白,她不想理会就不会开口,她只回答她想回答的问题。除此之外,她就是一团冰雪雕的人偶。冷艳二字用在她身上再适合不过。
“那么我可以再进去了么?”
她迟疑了一下,低垂的睫毛长长的,宛若透明一般,“你不要搞错,我在看守的不是阴魂道,也不是鬼道。只是不让那一边的人手伸得太长,搅到人间这一边罢了。”
既是说,他进与不进,其实都与她无关。
“那你却又救我?”
女子移开目光,回应他的又是冷冰冰的沉默。
木鸢不是没应对过无趣的人,无趣的,死板的,他从容自若,但没有像这样好像对着一面墙在自言自语……这种冷风嗖嗖的无力感让他自己觉得自己像个傻X。
只是,木鸢还是察觉到,她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一定会理他——就是在他说真话的时候。
所有的插科打诨都会被完全无视,她莫不是真的能够看透人心。虽然对于一个妖来说,这似乎并不是没有可能。
——就是说,这辈子没说过几句真心话的木鸢这回也要就范了?
“鬼道——我送你去。只要有入口,我可以出入自由,并且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但是把他们带回来之后,就别再乱闯了。那一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那是自然,谁又会自找麻烦,沾上这许多事情呢?”他说得轻巧,却又在那双碧翠眼珠的直视下,再次明白自己是有多废话。她身上就像打着“废话无效”“一切废话禁止”的标签,可他木鸢偏偏是个用花言巧语插科打诨堆积起来的人。
“我总该知道你叫什么?不然要怎么来称呼,你总不想我一直喊你美人儿吧?——或者你喜欢这么喊……”
“白珑。”
那精致漂亮的脸蛋却寒上了几分,仿佛在清清楚楚的告诫,不许再喊美人儿。
很显然——喊了我就不理你。
对此木鸢表示还是“喊了我就生气”还比较好应付一些。
有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危险也带着你一起去。
有他在,总会保着你的。那大概就叫“安心”了。
——所以……嗯,沟通真的那么重要么?
苍瑾带着汐瞳下落到池底,下面竟然别有洞天,俨然是一个更加残破的鬼刀城翻版。这里没有天,抬头所见的便是漆黑的池水,因而越发昏暗,像一个永夜的荒镇。
——有味道……
——是人的味道……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让汐瞳不自觉地往苍瑾身边靠了靠,尽管他身上毫无温度,可这里的寒意却比深秋的夜晚更让人觉得冷。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所残破的墙垣,从破碎的缝隙能够看到外面有东西在靠近,那巨大的形体竟然无法完全看个清楚——汐瞳不敢发出声音,无法问苍瑾要怎么办,他看着外面,似乎完全不打算有什么动作。
喂,不要无视她吧~!
她瞧了瞧苍瑾的手臂,于是就给他捏了下去。
苍瑾低头,挑了挑眉,嘴角勾出一个不屑的弧度——这么小力,是要捏蚂蚁么?
被藐视的汐瞳很给力地抬起他的手臂咬了下去——这种时候至少先告诉她怎么打算吧?
苍瑾终于皱皱眉头,低头瞧着她——个头不大咬人还挺疼。不过,这算是拜他的教育所赐么……咬人他是不在意,问题是咬什么地方。
刚松口的汐瞳还没来得及验收成果,便被苍瑾抬起下巴,自动送上门来给她咬——咬——咬哪里!?
她感觉到的只有软绵绵的嘴唇和——和——唔唔——!?
她以为苍瑾身上只有冰冷和轻慢,怎么会,这般……好像戳着心的软,冰凉缠绵,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这种时候,这种情况——!?
她努力想把注意力放在墙外,苍瑾的舌尖却挑逗纠缠着,那双微微弯起的重瞳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居然是剔透的琥珀色……
“就在这里面——”
声音突然在墙外响起,汐瞳的心脏差一点停了,慌忙就要挣脱,苍瑾却抓得她越发牢了,每一分纠缠抵抗仿佛都是他的乐趣,他居然还能不急不缓地逼迫着汐瞳,终于一张丑陋凶恶的面孔出现在残墙之上,汐瞳一惊之下狠狠咬了苍瑾的舌尖,苍瑾一手提刀横扫出去,墙上露出的脑袋便削飞了一半。他这才放开汐瞳,用手指抹去唇上的一点血迹,笑笑,“看来刀是不错,不过你的牙口就还得再磨得尖利些。”
汐瞳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和挂在墙上给他当背景的半边儿鬼头——苍瑾,你变态!
——谢谢夸奖。
汐瞳是真的决定要生气了。
所以她板下脸,不说话,很严肃地在思考她和苍瑾的定位问题——很明白,苍瑾拿她当所有物,当玩物,高兴了就逗一逗,显然是没可能去思考什么负责问题的。那她是不是就要这样彻底放弃了贞~操问题了??
“喂,你是打算不说话到什么时候?被咬了舌头的是我,可不是你。”
……不提这个会死人吗?
汐瞳决定的生气不说话在仅仅维持了盏茶功夫就宣告失败——她这种没性格的女孩子这辈子大概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生气过。
“刚刚——刚刚要是你的刀没砍死那只鬼怎么办?这种事怎么可以这么轻率,这么,漫不经心——”
哦?她说的真的是鬼的事么?
“不会有那种情况——我可以砍。这把刀是这么说的。”
汐瞳一直都在努力无视那把刀,它那流转着的幽光仿佛有毒一般,直叫人感到不舒服。苍瑾不会吗?他没有感觉到刀上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气吗?
“那种脸色——看来你是真的不怎么喜欢这把刀了?”
“你本来不是也不喜欢么——”
他明明就说过,那不是什么好刀,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却像完全接受了这把刀,彼此契合了似的——她仿佛看到那刀身上幽蓝的光,蕴蕴流转,一直蔓延到苍瑾手上。
“刀嘛,好用就行,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说这样的话真不像苍瑾,他应该是喜好分明,不喜欢就扔的吧?汐瞳不免有些担心,“他们说过鬼刀会侵蚀人……你真的觉得不要紧吗?”
苍瑾一脸的不屑随便晃几下刀,“你觉得就凭一把刀,也想侵蚀我么?在我手上,它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一把刀而已,要用来砍鬼还是砍柴,我说了算。”
为什么还是同样一张自负又轻慢的脸,现在看起来却觉得有些安心呢?
汐瞳不得不开始另一种担忧——她是不是在潜移默化中已经被驯化了……难道她其实是个抖M……
“既然,砍鬼还是砍柴都是您说了算,那么至少听我一个要求可以么?”
“哦?”苍瑾挑眉,他的小家仆还有要求?“说说看。”
汐瞳一指一半挂在墙头一半掉在墙下的鬼脑壳,很肯定地道:“下次请不要砍得这么恶心!”难道就不能人道一点留个全尸吗?
“这个,我尽量。”
——那岂不是要失去一刀两断横扫千军的乐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