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中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暝之作为汐瞳的兄长既然承认,汐瞳与苍瑾便算是订下婚约。他只叫汐瞳放心,通报家人等等事宜自有他来安排。幽冥教要递送消息可不比坊间,当天便可一个来回。带回消息却道回家脚刚沾了地的若瞳一接到消息便要再往这里赶来,此番她就算是代表双亲来考察新姑爷的,自然让暝之要认真以对。
前次若瞳来去匆忙,也未曾好好招待,现下虽然幽冥教里现在没什么人在,但这终究是一桩喜事,关乎汐瞳终身大事,无论是给若瞳接风或是为汐瞳,是否也该办个酒宴以作庆贺。
“——木左使觉得呢?”
他可真是问对了人——“办!自然要办!”
枉他一番挑拨都没拦得住这俩丫的,居然这么着就一拍即合了,不给他作死的热闹怎么行呢?
“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来办,别的不提,要怎么样热闹些我还是很在行的。”
“那就劳烦左使,如今教里也没什么人在,只怕要受累了。”
“不妨,只要暝之不嫌弃请管事丫头们也一起来热闹一下。”
暝之点头道,“那自然也是好的,最近教中这么多人生病,热闹一下冲冲喜也是不错。”
以木鸢在幽冥教里的人气,他开了口,就算是最忙的丫头也不会有抱怨。甚至许多稍有不适顺便装病在床的丫头也都爬起来。
木鸢自是若无其事笑得悠然,任丫头们忙里偷闲围绕在他身边。虽然他连她们的脸都看不清,但本着视力和眼力绝不是一回事,他依然能用身材着装以及细小的习惯区分开她们。
“左使大人,右使的妹妹长得什么样子?她什么时候来?”
“她怎么会嫁给巨龟大人啊……那人多……是右使大人给牵线的吗?”
“右使大人怎么会给自己表妹牵那种线啊!他表妹是不是长得……嫁不出去?”
丫头们叽叽喳喳毫不避讳,木鸢只在一旁笑着,“你们倒是别在我面前说得这么露骨啊~”
“左使大人又不会跟我们计较嘛。”
“就是嘛,我们也只是好奇啊,您不说,那就是我们猜对喽?”
“就算是长得丑,都不用嫁给巨龟大人那种人吧?”
木鸢就笑着听她们议论什么也不说,“好了,你们还不快去准备?新娘子家里的人明日可就到了,你们弄得太寒碜,可丢了幽冥教的脸面嗯?”
丫头们这才散了各忙各的,而此时的某人正闹心着不知如何跟那个她半熟不熟的未婚夫相处。
——对于她来说,虽然知道现在的苍瑾没有魂魄出窍时的记忆,但他似乎还是他,也没有就变成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了。
可是对于苍瑾来说——他对她全部的认识似乎也就只是两次见面而已。
汐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开始忧心,她是不是太冒失了?可是,他为什么跑去找暝之呢?
“苍瑾大人?”她面对一言不发的苍瑾就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苍瑾摸着下巴瞅了她半天,“我倒是不知道你一直存了这个心思。”
“嗄?”
“也无妨,既然你有眼光,爷就给你这个机会。”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汐瞳叹气,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指望跟苍瑾沟通了。
“我是不是可以喊你……苍瑾?”
他们若要在一起,便没道理再叫大人的吧?
苍瑾对此似乎有些许不满,他的本意大约还是叫爷和主子会比较满意一些?可是他闷了半天倒也没反对,至少,他没有说什么,汐瞳就当他同意了,自动无视他脸上的表情。
嗯,跟这种怪人相处,还是不要深思。差不多就好了。
苍瑾哼了一声走了,如今跟汐瞳算是有个还不怎么靠谱的婚约在身他反倒不拎着她了,这让汐瞳似乎有点不太习惯……微微寒了一下,难道她还真的被苍瑾这个抖S给拎成了抖M不成……不能再想了,做事!
这会儿教里人手倒是多了些许,可是活儿也变得更多了,派了几个男人出去采买,还要安排宴席事宜——不少丫头又对此心生埋怨,教里大人们明明都不在,做什么要他们这些下人来凑数摆宴席,省了不是更好么。
汐瞳一出现让她们一下子就有了新话题,“呦,我们的美人儿又回来了?勾引人也得勾引住啊,攀住的高枝儿怎么就断了呢?”
“想飞上枝头可真是不择手段了,连巨龟大人那种怪人都勾搭,可惜人家连未婚妻也有了,你别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等新夫人一来,看还有谁给你撑腰!”
她们嘴上说着,到底不敢再对汐瞳怎么样,对苍瑾她们是心有余悸,苍瑾的新夫人一天没来,只怕他对汐瞳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她们不是自找麻烦么?
“你们是有些误会吧……?”
“这个时候说误会,早干什么呢?想让我们给你瞒着不让新夫人知道吧?——没门儿!”
“就是的,一定要告诉苍瑾夫人,到时候还不整死她!”
“哎呦,还不知道那个新夫人脾气怎么样呢。”
“丑人多作怪,何况都混到得嫁给巨龟大人了,肯定是好不了的!”
她们完全没有再给汐瞳开口的机会啊……汐瞳很囧,这个,真的是个很大的误会啊~~
汐瞳就这样囧并凌乱着给若瞳的接风宴打下手干杂活儿,她很意外居然会看到春卉,她不是被伤了生灵,应该病在床上的吗?
“看什么看?这给你,右使让人给苍瑾大人新制的衣服,你送去吧——别说我们不给你机会做最后的挣扎啊。”
“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个小妾呢~~”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招惹得这些丫头这么不待见她呢?她的绯闻都已经转移到苍瑾身上跟木鸢没什么瓜葛了,何必这般防她如防猛虎?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丫头愿意去送衣服的。
幽冥教的服装有固定的制式,教内分为幽冥天和极乐天,幽冥天着黑衣,衣摆,腰带等处的腾纹颜色标示着不同的身份。穿白衣的极乐天也是一样。
苍瑾常年穿一身有黑色腾纹的白衣,一黑一白如同他的黑发和肤色,好像他身上就只有这两种颜色似的,连血色也无。
也许在魔教这种黑黑白白早就司空见惯,不过平民出身的汐瞳真心想说……没人觉得这衣服很像丧服吗?这种日子穿这个妥当么……?
木鸢这一方小小的院子很清静,左右两使待遇本是一样都有独立的小院居住,但不同的是木鸢这般爱热闹又怎么会安安分分的住在自己单独的小院中,他几乎常年凑在别人院子里同住,自己这一处倒空置了很久。
如今他留了苍瑾在这里,苍瑾一来便将能挂的帐子帘子全部挂上,在本就阴暗的幽冥教里这屋子越发白天也昏暗无光。
苍瑾坐在黑暗中,却看着眼前直立着悬浮在半空,荧火幽蓝的一把刀——
深蓝的萤光像是透着诱惑,不断在告诉他它的渴望。苍瑾隐约觉得这把刀并不陌生,却不知从何而来。他只是很讨厌,这把刀就像是不断想要驱使他,他苍瑾又如何是能够被一把刀驱使的人——
门口有脚步声近,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那把刀像是消失在他的掌心里,看来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屋里随着门的打开稍稍亮了一些,汐瞳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她的到来只是扫了一眼,便理也不理仰倒在床上休息。
……这个落差有点大啊亲,咱不好人一到手就不理不睬吧?
汐瞳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又不是被逼婚,应该不用理解为他不愿意吧。如果是灵魂出窍的时候的他,似乎就容易理解多了——
她本不是个强硬的人,不过谁让苍瑾就吃那一套呢……壮了壮声势她走到床前,不理会苍瑾对她的视而不见,“呐,别害羞了如何?”
气氛似乎微微一滞,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一般,即使一样只是沉默却有着不一样的僵硬——汐瞳囧了,这不是真的吧……她只是没话找话而已呀。
有一瞬间苍瑾似乎的确把头转开了,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脸,不过下一刻汐瞳还没有看到他是如何起身,苍瑾已经紧贴着她站在她面前,低头似笑非笑着,“你在说的是我么?嗯?”
“不,我错了。”汐瞳回答得很干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识时务者为俊杰!!
苍瑾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指腹沿着脸颊滑下,不轻不重的抚过。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她要怎么跟他说明,是他先要她给他当老婆的?
她只是谨慎地,怯怯地,瞪着那双看起来很无辜的眼睛,轻轻问:“不可以吗?”
苍瑾的手指顿住,面对这样率直的疑问,他似乎没辙了……汐瞳就这样直直地瞪着那双等待答案的眼睛,她开始觉得似乎渐渐领悟到给苍瑾顺毛的走向了。
苍瑾虽然脸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那根戳在她脸上的手指却依然僵着,汐瞳把衣服往他手里一塞,“洗洗干净,换上衣服,我娘家人会来。”
苍瑾眼中仿佛瞬间噼啪一道闪电,狠狠瞪着她——老子哪里不干净了!?
虽然苍瑾的屋子很乱,东西很乱,还不许它们不乱,但是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却又有精神洁癖的,他就是一个巨大的,别扭的矛盾综合体——但这一切总结来说,他会容忍有人嫌他不干净么?
汐瞳毛油退缩,虽然底气稍有不足,“那也得洗……这是礼节……”
“好啊——”苍瑾眯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笑容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味道——“那么,你来替我洗。”
诶?
还没成亲,不好吧?
此时的汐瞳还没注意到,一个本来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让她碰的人,却要她来做这种事——
“嗯?”他重新抬起她那颗擅自跑去烦恼的小脑袋,“既然要嫁给我了,不会连这种小事也不愿做吧?”
“——不做。”
苍瑾挑眉,汐瞳却很坚持,“如果我只是丫头的身份我就做,但是作为没有过门的未婚妻,我不做。”
那双眼睛很清亮,很弱势,却不肯退让。苍瑾微默,不知在想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就这样放开她,“什么时候?”
“嗄?”
“你娘家人来。”
“啊……今天午时前差不多马车就到了……”
“那你还不快出去?你不想让我迟了吧——或者,你想留下来看?”
汐瞳几乎是一下子就蹦出门外,“待会儿见!”然后一溜烟便跑了。
苍瑾依然站在门内的阴影里看着她离开,冷冷哼了哼——她跟小絮,一点都不一样。所以木鸢那家伙,真是胡说八道。
——然后,性格扭曲又变态,自尊心还奇高,容不得旁人有半点微言的苍瑾……按着汐瞳的话,沐浴更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