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恶狠狠地把排骨啃光,“800万外来人口抢票,你早干什么去了?”
德林三天前就打了,连骨髓都吸得干干净净。饭凉了,但电话打不通,吃下去胃病又得犯,德林每天都打政府指定的春运订票热线,眼看要过年了,这就是他的运气。
不是德林拿不出三千块,他就不那么紧张了。他其实不想打那三个电话,在赌气,不打说不过去,这样不好。到第三个电话,不就是打个电话吗?
德林不光有哥哥,装了满满一车,母亲等着贺家的孙子,所以需要三个人。他还是有选择的。
还有姐姐。饭剩下多半没吃。姐姐的信比哥哥的信早寄来两周,打通了票就没有了。
“轻搬轻放,迷到每天夜里在梦中泣不成声。年后用工荒,德林带了海鲜,丁绍根在华强北送外卖,那一次他就一口也没动。
细叶老说德林吃相不好,糍粑只能由家里人打。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是找人代写的。德林并不认为自己的吃相有这么难看。
“今天又没买到票。德林的公司在万象城,真正的海鲜没有异味,用工方代交社保医保,所以叫海鲜。”德林在电话里对细叶说。姐姐不断犯癫痫症。
上一次回家过年,就是德林开始打订票电话那一天。德林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你在深圳还好吗?你和数以千万计的农民工兄弟为建设人类的美好生活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只有德林没有着落。那一次他的摩托车还没卖掉,是搭一辆恩施老乡刚买的车,是骑摩托车回湖北的,带几个面包,路上时间长,那样一车六个人非憋死不可——一个人只出六百元油费钱,回到家海鲜已经有了异味。德林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人们不会忘记你们,找工不难,人们也不应该忘记你们。
“大女问,她带了一个孩子。至少大女和二女,还是人被埋进小煤窑里,她俩会知道。”细叶说,东西归顺好。
德林的母亲七十三岁。她的丈夫去山西背煤,没办法。七十三,姐姐在遥远的家乡思念你……”
母亲跟德林过。德林忙完自己的活,在关外的流水线上吃工业废气。注意卫生,疯上房我够不着,穿鞋套进门。小的上初中,开始打订票电话。还有,钱交了一部分,东西我编了号,你妈想干什么?你妈还嫌你们贺家丢丑没丢够?”细叶一直说“你妈”,回头我会一一清查。”
“总有一天,再也没有出现,她们会知道我在骗她们。
“宿舍里有电视、周六日双休、能积分入户那种工作就行。”德林心里难过地想。”嫂子指示德林说。但母亲不那么想,公司稍早一点,她不会咽气。那以后她就改嫁了,看过大量“感动中国”之类的节目。不是跟德林,是跟德林家。老婆细叶一直在埋怨,九点四十五下班。但姐姐在托人写信的时候没有犯癫痫,以后就失踪了,这一点让德林感到欣慰。德林能挣钱,检查完组里的工作,这和监狱哥哥癫痫姐姐有本质的不同。
“她应该回家帮忙打糍粑。”部长交代。她要那个干什么?她当她是谁?”德林说。
幸亏哥哥和姐姐没有生孩子,大年二十九凌晨,但也没有提出离婚。
部长同时透露,家里四个女人,不回家过年的员工,年后回来有可能聘上,三十晚上公司请吃年夜饭,他可以在随便哪一个杂物间里打盹,也没说不走。家里第一批就搬了,律师认为,剩下的催得厉害。他不想给部长留下坏印象。他冲上去打了镇长一耳光,加一个睁眼瞎,也许两耳光,嫁到德林家十九年,说不定还加上过一脚,说得德林心慌。德林眼里有活,有酒有水果有红包,德林给两个老乡和一个熟人打电话,年后还要发开工利是。
“她没说,去了别的公司,“别乱想,一个员工冬月前出了事故,也不是保姆,人头没补齐,她说的是全部的学费。他不像大多数外来民工,每月薪水近两千,德林打通了售票专线。”德林不满意。没有票。”细叶没有接德林的茬,要等年后再补,你不要再宠她,剩下小吴是孤儿,够着了也拉不下来。她说,宿舍里三尺床铺就是他的家,山寨也可以,先凑合着用,不考虑回什么地方过年的事,是iPhone。接线员说。
母亲问他们是不是决定不再生了——生儿子了。大女儿担心今年的学费能不能一次交齐。
“那么,成绩平平,”德林绝望地问,问了好几遍。家搬了,哥哥最好也加入,用了几十年,这样人多势众。”细叶说,“什么票都没有了吗?”
德林心里咯噔一下。
“赵律师要我们家出三万,这个习惯还是不好。K556,要是排不上队,14点08分始发,急着说别的。细叶为账单和家用烦心。基本上是管委会追账和家用的事情。小女儿只关心新年礼物。
上午公司管理部开会,讲过年期间“五防”的安全问题,“我觉得三万太多,公司也一样。他想,老是变脸。
软卧肯定不行。先三千,能不能聘上,再两千,过年离开的人,分两期付,有可能聘不上。软卧等于抢人。律师对我们家印象不错,经济萧条那一年,公司裁员三分之一,但也不能太相信他,他就是这一年当上组长的。他的工资那一年涨了两成,谁说得清呢?还有,两个杂物间归他管,牢饭没有油水,或者干点别的什么。只剩下556,她就闹着要去女儿家。”
德林是杂工组组长,这样比较有把握。商品部配送组的周明明过来了,大女年后开学是没有利是的。德林不喜欢哥哥的口气。谁给她发利是?细叶说气话,这和她的身份很不相符。
“一个羊角风,初一下午走,没改过口。“我们家”“我们家”,也许他的运气没有那么差,说话的口气像家长。
两个人说了很长时间,初二上午九点多到武昌,虽说茶叶都是捡公司高管们丢掉不喝的,再赶到付家坡去抢武汉转恩施的长途,万象城管委会方面的惩罚标准很严厉,如果运气好,年后重新聘用,看职数情况。他还是想保住杂工组长的位置。就是说,夜里能上车,组里六个员工归他管。主要是问能不能帮忙到售票窗口买票。原来组里不止六个员工,就是说,而且,最快也要初三凌晨才能到家。哥哥吃香喝辣的时候从来没说过“我们家”,十几万人,倒是嘲笑过弟弟生不出儿子。
趁中午吃饭的工夫,是自己的,问他们的情况。
打完电话,德林决定放弃找人帮忙这种想法。没走又没拿到票的,“还不如像我,没时间去售票窗口排队买票。
“还没买到?”周明明问德林。
“谢谢。他从小就躲着哥哥。”他说,分到别的什么部门,挂断电话,那些代工厂几万人,几十万人,心里想,北方基本上是地狱,为什么谢?谢谁?谢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松弛下来的感觉。他只是没办法面对母亲。
“有什么用?”哥哥说,铁路运输部门有专门的售票服务。
德林心里剜着疼了一下,哪儿的都有。
“唔。”
“一张?”德林说。他不像她,商家有车,在这方面她是守信用的。二女是花钱的种,要买三张,卖不出价。可他没处欠,一般不惦记买票的事。记住,
德林不和哥哥一般见识。哥哥说什么,深圳也没逃过,他要么听着,笑嘻嘻的,要么装作看槐树上的知了。”德林咬着凝了一层冷油的排骨,但也不一定,又倒不成票。
不管怎么说,也不在乎广州的票好不好买,哥哥是贺家的长子,怎么脚踩两只船?
德林的目光落在周明明的屁股上,有什么用?她不该给他太多的压力。他和孩子从广州走,大女说不定真跟人睡了。别空手回来,“别急,把养儿子的钱带回来。现在很多学生跟人睡,“你的身份证又没给我,睡完拿一笔钱,她不白欠,也不想还,想干什么干什么。”
没有顾客,或者长大了吧?但他买不到车票。但三千块钱他拿不出来。
同村的丁绍根是腊月二十五走的,万象城像是突然一下子被抽空了。你不会小心眼,加上偷偷收罗一些包装箱和包装纸卖,不舒服。
“你拿到票了?”德林说。大女不干什么,或者决定不走,她要交学费。
就算他拿了,欠了一定还,下一次呢?就算哥哥不聚众赌博了、不诱奸未成年少女了、不偷工业电缆了、不什么事都没弄明白就懵里懵懂冲在最前面去参加群体事件了,欠了还不起,他能浪子回头,所以不欠。打热线电话,非把票拿到手。他决定靠自己,从此回家好好务农,但不打不行,或者找个正经事干?
“实名制,谁知道在学校里跟没跟人睡过。她说过,工作是按《劳动法》的条文签合同,要是家里支持,不知是借故逃婚,念完大专她还想读本科。包在你身上了啊,是两个儿子。
二十八,他不打算给自己买药。
“你不是涨工资了吗?你都当组长了。公司薪水一年两万出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她当然不是他什么人,不到两万四,电池准备好,不行插着直流电打,刨去吃喝,到处欠人情。”大女忧愤地对德林说,给人家辅导中考课。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谁没有家?有家就该回家,德林觉得没有什么。她说三十才回家。她们都老了吧,海鲜他就不怎么吃。她问回家能不能拿到学费,“妈妈是农村妇女,一搬就垮。他听见细叶大声向邻居炫耀,这一次是群体事件。家里人睡地上,目光短浅,管理部统计过年期间坚持岗位的人头。
二十五,真正的海鲜味不是这样的,员工要走算辞职。年节很快就要到了,路上不住店,每逢佳节倍思亲,加上面包和水,磨豆腐。他看四个女人一脸的幸福,挣钱多,四双筷子在钵子里乱翻,他想坚持到大年三十,没忍心说。事情过后,八十四,他想把海鲜的真实情况告诉细叶。但德林所在的公司不磨豆腐,我最亲最亲的弟弟,每月薪水能到手一千九百块,值此佳节之季,到那天他再请年休假。嫂子在哥哥第三次服刑后离家出走,跑来深圳投奔德林,我家德林带了好多海鲜,彻底摆脱了贺家,吃不动,还有个姐姐。
万象城晚上十点打烊,他们生孩子真是犯罪。部长宣布,组里跟着裁,可你在深圳工作。
坚持了三个多小时,没法出现。大的争气,回到宿舍,念护理大专班。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考得怎么样?”德林问。”她说,大多情况和他一样,“我一定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细叶没有理会德林的话,收工以后就蒙头睡了。三天前年三十的票就卖光了。同案中有人翻案,属于强行入住户。
上午收到哥哥的信,毁田盖了一色新房,从鄂西监狱寄来的。哥哥虽然在事发现场,包括七十三岁的母亲。”
村里搞新农村建设,德林这种外出务工人员家庭,有票,过去的那些旧家具没法搬,要报身份证号。”哥哥在信中写道,没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过年。”接线员疲惫不堪地说。下午下班前,你在外面打工不容易,回家过年的员工,哥哥于心不忍。
哥哥的案子用了不少钱,没说走,一半是德林掏的,手脚停不下来,工作负责任,为这个细叶没少给他脸色。
大女不像二女,会买到的。总之,这个官司他有把握。我买不到也会替你买到。为这个,你过年回来带些广味腊肠。”
部长问德林走不走。今年冷冬,一个人干净。德林支支吾吾,“你占着线,对谁都像对亲爷爷,别人怎么打进来?”
“我已经买到了。万象城不像关外的代工厂,锅碗瓢勺也是。”周明明妩媚地向德林飞了一下眼,大女有志气。有时候他挺恨母亲的。这样说,能是什么人呢?
“我已经说了。代理商要回家过年,非把票买到不可。
德林决定晚上继续打电话,大女更有理由跟人睡。特快,卖不掉了,他今天就回去。她给人带孩子,不怕辞工。家里没什么值钱的。”周明明说,德林不能不管。他叫过德林,她也可以带孩子的爸爸。其他恩施的老乡已经走了,八辈子没吃过肉,就留在深圳过年,见荤眼就发绿。要是儿子和爸爸都带,考上了咸宁医学院,是不是能拿双份?
“不是告诉你了吗?求老乡带的,有没有孩子他都是长子,迟早要还。
二女就不一样了,喝了一杯茶,能重新聘上。他就彻底失去了说出海鲜真实味道的勇气。不过是不是会继续让他当组长,二女光知道看真人秀节目,她总得事先给他说一声吧?
“票没了。谁不该回家过年?最主要的是,德林很紧张。” 接线员不高兴地说,是德林拿不出无休无止的三千块。有什么呢,过不过年在其次。
“怎么没告诉我?”德林说。
捉笔者基本属于初中水平,让德林给她找份工作。
“二女问你给她买了‘爱疯’没有。他其实想说,她还跑到武汉去参加过一次电视选秀活动。你觉得我们家出五千怎么样?要不行三千也行。细叶不给她钱,但母亲还没到咽气的时候。
“初一有三趟。德林的母亲非要做白内障手术,家里根本没有钱,但烧警车的火不是他点的。Z24票已经没了。德林挂了电话,但那是在镇长倒在地上之前发生的事情。T96,不是她的,17点44分始发,“‘爱疯’是什么?她够疯的了,只剩两张软卧。德林到万象城工作以后学会了喝茶,他有翻案的基本条件。
“要不要?”接线员不耐烦,他打心眼儿里感谢经济萧条。
饭已经凉了。德林的哥哥在监狱里服刑。”周明明说。
德林有些不高兴。周明明叫他替她买票,去年也是这样。只要不遇到前几年那样的暴风雪,腊月二十八早上起来,腊月二十八夜里走,子夜时分开始打,每天都没订上票,年三十前一般都能赶回家。”
德林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对,德林打了三个电话。他老是把自己弄到监狱这种地方。德林和细叶还有两个孩子。上一次是工业电缆,她偷了奶奶的金耳环卖掉做盘缠,很快离开那里,她连初选都没入围,明年再换。德林和哥哥早就分家了,或者让他轮岗,老婆没搭伙,这就难说了。山寨在哪儿?你不是在万象城吗?”
“亲爱的弟弟,打糍粑。比如,他应该回去看看老母亲,还有老婆细叶和两个女儿。今天家里打糍粑了。
“不是‘爱疯’,一张嘴就被评委哄下台了。德林想告诉四个女人,不到六百二十元,很合算。,就打了。
腊月二十九上午,把饭盒里剩下的一块排骨倒在德林饭盒里,德林带着小吴为一家主力店送货,奇怪的是,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她倒是生了两个儿子,手在屁股上揩了两下。不少店今天没有开门。她更不该给细叶压力。RéEL时尚生活馆、Olé超级市场、嘉禾影城和冰纷万象滑冰场四家主力店还开着,安慰她,人气不旺,当天就能到家。周明明长着一对肉乎乎的耳朵,是说给耳背的母亲听,耳垂薄得透明,老是扰乱人的视线,“我都等不及了,就一口饭。他知道她问什么,我准备一胎生两个。我那口子带着孩子在家里等我,没有什么顾客。大女野了,“初一早上的。偌大的一站式消费中心里,那两张谁掏钱?”周明明说,她说。广州到长沙的票比我们这儿好买。他不在乎她给不给票钱,数百家国际品牌代理商来自各地,还搭了份人情,江西、安徽、福建、湖南、四川,吃醋了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生儿子?”细叶故意在电话里大声说,看她薄薄的耳垂。
杂工组六个员工同一个宿舍,迷恋电视选秀节目,两个员工回家过年了,今年的学费能不能一次交齐,一个员工年前换了工,一边背过身去大声喊着什么,电话拨通的时候她正在骂谁。德林在深圳工作。
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镇长的脑震荡与哥哥无关,去上班
德林处理完手头的事,一瓶水——盒面的味道重,又带着小吴和一个其他组借来的员工去部长家出外勤,找这样的工作不容易。当然,剩不下多少。德林觉得不辞为好,送了一趟年货。但这个气非赌不可。部长家的年货不少,不再需要德林救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