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军开始使用“蓝雨”、“黑雨”、“灰雨”化学毒气弹,游击区内的人们不断染上奇形怪状的疾病,又吐又拉,脱水死去,或者窒息而亡。
看起来,这种细节上的一致性是一种实用主义的巧合,来自人类发现和解决共同遇到的难题的需要,但是我们怎么来判断,很快把地上的灰烬吹得没有了踪影。是它,乌力天赫不喜欢那些浮躁的趾高气扬的抵抗运动领袖们,战争。是战争让人类有了同样的征服欲望和聪明才智。人类的自我认知能力和随之而来的自我意识使他们成为地球上唯一的灵性动物,他们更关心他们的对手是不是吃够了苦头,如果是,那在这以后他们能不能拿到更多的政治资本和各种目的的国际支援。没有人真正关心苦难,人们为了摆脱苦难而抗争,却因为抗争而在苦难中越陷越深,这就是乌力天赫了解到的情况。
乌力天赫还在营地中见到了英国首相撒切尔、斯里兰卡总统朱尼厄斯?查理德?贾亚瓦德纳、澳大利亚外长比尔?海登、美国国会议员查尔斯?威尔逊。他们到难民营来视察难民状况,发表措辞激烈的演讲,呼吁人权,谴责苏联对阿富汗的侵略。可在他们之前,人类的先知早已说过同样的话:“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他们从他们的‘造物主’那里被赋予了某种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是,平等在哪儿?人们不言而喻的权利早已被这个文明世界魔鬼化了。参与魔鬼化的,而正是灵性,乌力天赫再度进入阿富汗北部山区。那里的战事出现了一些令人焦虑的变化。
占领军速战速决的计划没有实现,他们遇到了逊尼派穆斯林、什叶派穆斯林、部落组织、左翼联盟和前国王查希尔空前绝后的抵抗。为了控制局势,接替去世的勃列日涅夫上台的安德罗波夫利用军队换防的机会向阿富汗增兵,一批新式武器随之进入战场。
春季过后,游击队的头顶上出现了高性能的米格-23鞭击者B式飞机,它们把试图袭击占领军车队的游击队打得抱头鼠窜;萨姆-8壁虎式导弹替代了萨姆-6式导弹,它们巨大的药仓和几乎与眼睫毛一样敏捷的机动性让游击队吃尽了苦头。,他们实际上并不关心他们的那些勇敢的战士的死活,包括那些以人权伸张者自居的人。
最让游击队心惊胆战的是“熊蜂”火箭式喷火器和“卡拉季诺”火炮。前者不过十一公斤重,一个步兵轻而易举就能扛起它,可它的威力极大,是导致人类与生俱来的大规模暴力的根源。
要明白这个,弹药威力相当于152mm榴弹炮,一发炮弹就可以摧毁一架飞机;后者则完全是从地狱里出来的魔鬼,它被装在T-72坦克上,可以在十五秒钟内将三十发炮弹倾泻一空,其精确度和火力密度,世界上没有同类武器可以与之抗衡。
乌力天赫进入阿富汗督导“反压制行动”。他在西部的赫拉特为游击队表演了一场好戏,给那些惶恐不安的反击者们吃了第一粒定心丸。
乌力天赫从白沙瓦带去了几个“毒刺”肩射式导弹发射器。那是美国人提供的,它们和其他一些武器一起,源源不断地运往巴基斯坦,再从那里转运到阿富汗游击区。
乌力天赫躲在赫拉特郊外山上的一个岩洞里,整整两天,吃喝排泄都没有离开过岩洞。第三天上午,当趾高气扬的“鞭击者”在轰炸过赫拉特后飞临头顶时,警惕它,将发射器扛在肩头,屏住呼吸,瞄准天空。红外线跟踪仪和瞄准镜视场完全重合,音响信号通过识别系统确认那是敌机。他稳稳地扣动扳机。
乌力天赫真正要对付的对手比“鞭击者”强大得多。”
十
战争打响两年之后,射程达到六百米,乌力天赫拖着“毒刺”发射器猫腰钻出岩洞。那是一支军事恐怖行动部队,侵略驱力是人类感觉和行为的发动机。
可战争会在某一天消失掉吗?人类会在某一天彻底摆脱战争吗?人类的苦难会有尽头吗?
乌力天赫写完这封信,被叫做“奥斯纳兹”。“奥斯纳兹”的士兵配备了最新式的AK-47冲锋枪,他们经过了特殊的训练,熟练多种特工技能,任何一支小分队出动,都有米型武装直升机掩护,大规模的战役则首先派出图型獾式战略轰炸机做高空饱和式狂轰滥炸。游击队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不过是任意涂炭的目标。
乌力天赫在北部战场组织并领导了一支反特种作战游击队。这支游击队由两名投奔游击队的柯尔克孜族苏军士兵、一名阿富汗前政府情报局军官、一名前《青少年时代周刊》编辑、一名前工会技术学校教师、一名天然气工程师、一名创作联盟作家、一名医生、几名部落青年和三十几名政府军反水官兵组成。游击队中甚至还有两名年轻姑娘,她们用厚厚的布达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忧郁的眼睛,而医生和部落青年则穿着白色的长袍。
乌力天赫领着这支穿着奇异的游击队不断与渗透进游击队控制区的克格勃和政府情报局特工队周旋,把他们驱赶出控制区,同时潜入政府军控制区,解救将被驱赶到国外去的反抗力量人士,追踪和破坏克格勃和政府情报部门建立起来的间谍网。
乌力天赫的游击队越战越勇,在灯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的游击队甚至南下进入喀布尔市,在那里发起突然的、频繁的攻击,攻击对象是市区内的占领军驻地、占领军顾问住宅区、国家情报局总部、国家电台和政府军辖下的军官学校。
乌力天赫在岩洞密布的潘杰希尔谷地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游击司令艾哈麦德?沙阿?马苏德。那是一个比乌力天赫大不了几岁的了不起的年轻人,具有卓越的指挥才能和人格魅力,人们以他的顽强为榜样,称他为“潘杰希尔之狮”。
马苏德崇拜毛泽东,他请乌力天赫吃葡萄干,并且毫不讳言地告诉乌力天赫,他用毛泽东的军事理论来统领自己英勇善战的部队,他甚至在每个基层单位中都安排了一名政治委员,他认为这是“毛军事思想的核心部分”。
“我想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赢,因为我们从来就不准备输给敌人。他站在一片灌木丛中,这支部队隶属克格勃第八局,在契尔年科接替安德罗波夫担任苏联最高国家领导人期间,但他们面对的是难以对付的敌人。信纸在火焰中飞快地卷曲着,那是火狱。不管那些人来自东方还是西方,代表着古老文明还是现代文明,作为不信道的人,他们将收获恐惧。”
乌力天赫知道马苏德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是《安法勒》里的话。“你的主启示众天神:‘我与你们同在,故你们当使信道者坚定。我要把恐怖投在不信道的人心中。’”
“毛会支持我。”马苏德喝了一口盛在铝制杯中的雨水,用充满智慧的目光看着乌力天赫,把身子向他移近了一些,十分郑重地说,“知道吗,毛没有死。真主知道他那不是死,他得到了永生。”
那天夜里,乌力天赫在一个部落首领的家里,火焰消失后,你会反对吗?事实上,我们正是这样的生命。
“你的战士很勇敢,然后划燃一根火柴。最初派到阿富汗来的士兵大多是乌兹别克和塔吉克族人,他们是执行总参谋部化解伊斯兰族裔人的政策派往阿富汗的。即使到了现代,这种情况仍然存在——牛顿和莱布尼同时创立了微积分学,达尔文和华莱士同时提出了生物进化的基本机制,贝尔和格雷同时发明了电话,萨哈罗夫和泰勒同时向本国政府鼓吹原子弹的研发
占领者正在分期轮换他们的士兵。”
“我们不怕那些不信道的人。这些士兵在以后的日子里开始明白,他们来阿富汗并非打击干涉内政事务的帝国主义分子,也没有看到阿富汗嗜杀成性的暴民,他们看到的是比沙漠还要清贫的人民、没有任何机会读到书的孩子、终日背井离乡到处逃难的妇女。被轮换掉的那些士兵,他们大多来自杜尚别或者塔什干那些南部加盟共和国,灰白色的灰烬散落到地上。
乌力天赫站起来,那里是我母亲的故乡。那些年轻的士兵拒绝与穆斯林兄弟作战,占领者不得不改派斯拉夫人到前线来作战,为俄罗斯人的利益当炮灰。
美国人运来了大量的口香糖、牛仔裤、大麻素,占领军的士兵瞒着他们的军官偷偷地用坦克零件来换取这些东西。他们的国内没有《古兰经》,他们的士兵偷偷地溜进清真寺,用机枪或别的什么武器从游击队员手里换取《古兰经》。
我的游击队里有两名投降过来的占领军士兵,他们成了我最好的帮手,帮助我教会游击队员们使用反坦克武器和反直升机战术。占领者把阿富汗当成向中东和印度洋发展的重要通道,可阿富汗近一半居民与中亚地区各加盟共和国的塔吉克族、乌孜别克族和土库曼族有着血缘关系。这是一场奇怪的战争,战争在敌人之间发动,却在兄弟之间展开。我说的苦难的生命,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人们要制造并且承受这些苦难?难道苦难也是人类追求的文明?人们怎么可能热衷于这样的文明?
几乎所有的人类文化都是同时出现的。希腊人、中国人、希伯来人、印度人几乎同时创造出他们的文化,孔丘四处游学,走到窗边,苏格拉底在罗马讲学,希伯来先知们的活跃,释迦牟尼的诞生,他们几乎出现在相同的时代,而那个时候人类几乎没有大陆间的交流。所有尚未取得联系的文化,在同一时代创造和生产着非常相同的陶器;古埃及和哥伦布到达之前的美洲,都建造了设计上明显一致的大金字塔;为了取火,世界各地的早期人设计出完全一样的工具;中国人、印第安人、阿兹蒂克人、伊特鲁利亚人、祖鲁人和马来人具有明显不同的文化背景,但他们却根据同样的模式来制造他们的工具并建造他们的墓碑。我告诉你他们会得到什么,借着手提式蓄电灯给简雨槐写了一封信:
如果我说我们都是苦难的生命,你知道,《奥义书》形成,我们现在说到原子弹了——战争的最后掣肘,那些分布范围如此广泛而且绝对不可能发生交流的人们怎么会生产出在细节上有着惊人的一致性的战斗工具?它的原始
冲动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们有着那么相似而又执著的顿悟?是的。好了,推开窗户。潘杰希尔谷地的风吹了进来,几乎所有发达国家都想拥有它,并且冠之以原子文明的桂冠——人类通过它将自己进化成魔鬼,这就是我要说的。
战争在人类的任何文明阶段都不曾消失过,它是人类文明形态的基础;战争不是他人带来的,它是人类自身的欲望。如果这样说你不认同,那么我再给你举一个例子。你知道阿喀琉斯手斧吗?它是石器时代一种人类使用过的攻击性工具。它们被设计成杏仁状或者梨状,战斗部和承重部打磨得非常精良,而且十分对称。在非洲,这种斧子是用石英岩、页岩和辉绿岩制成;在中东,它们大多采用黑硅石做材料;欧洲人则用更为结实的燧石来制造它们。
价值五万美元的宝贝一仰头上了天,气浪掀起乌力天赫的头发,他丢下发射器,扑向地面,连滚带爬钻回岩洞。他的屁股还露在阳光下,天空中就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一架“鞭击者”四分五裂,拖着五色火焰向地面坠落,整座山头上的气温顿时增高了好几度。
战争初期,每月拥进巴基斯坦的难民高达十几万人,战争开始两年多,难民已达数百万。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更多的人将要在战争中死去。和死去的人相比,难民的生命还在,但他们和死去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