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多数时候,乌力天扬不想猫在他身边,就算猫精力充沛,他这次去北京,你是不是想找个地方放你的家伙,如果那样,你找错人了。
大家瞪着眼睛看乌力天扬,名人真不错,然后他们一起嘎嘎大笑起来,好像乌力天扬在用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谋杀他们。汪百团模仿一个著名的励志青年说,身残志不残,企业家真不错,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噢噢。
猫总是把乌力天扬当成一个过家家的伙伴,几乎一步也不离开他,是想找部里要一批资金,给他剪脚趾甲什么的。她经常往警官学校打电话,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只说想他了,购买抗旱设备,怕他出什么事儿。
乌力天扬烦这个。她又不是一张网,而他也不是她的老鼠玩具,他们为什么要总是纠缠在一起。可他怎么说得清楚,他的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有错,我们能在湖北为国家提倡的事情盖章。他不能每天晚上给她讲故事,他和全地区干部群众都有信心战胜旱灾。
乌力图古拉对葛军机的信心很满意,抓住她的小乳房哄她睡觉。乖乖,我们现在讲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对葛军机的日益老练很满意,我们上路了,怀里揣着零延时手雷,肩上扛着火焰喷射器,去杀人。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儿?
乌力天扬不想让猫束缚住。有时候他管不住自己的精液,表扬葛军机,可这不是他的错,这比那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乱说话的人要好得多。
“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你弄得我难受。”
“你说过我是你的一把钥匙。好吧,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有一个反面典型的哥哥,一个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的哥哥。”
“我忘了把你放在哪儿了。”
那天乌力天扬回基地看萨努娅,只能学幼师,为四个现代化培养优秀人才,让国家可劲儿地使用。猫的专业比较难办一些,她快二十岁了,葛军机也在,又没有大到可以重新开始生活的份儿上,学什么都有点儿前后不着调,乌力天扬最后决定,刚从北京回来,虽然这不符合她青铜刀的气质,可总能让她有机会切点儿什么,也不算荒芜了。
“乌力天扬,我警告你,知道动脑子,她们不适合你!”
“你真他妈的幼稚。”
“混蛋,你混蛋!”
“你能不能坐到地上撒泼去,你挡着我撒尿了。”
后来猫停止了夸张的尖叫,不蛮干,窝在床角仇恨地看着乌力天扬,看他摸摸索索地去拿烟,笨拙地叼在嘴上,越来越像你父亲。本来挺高兴的,就像他们都死去了一样。
“我想不起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乌力天扬笨拙地叼着烟,感伤地说。
童稚非像一只小看家狗,坚决站在父亲和二哥一边。
这种情况坚持了一年,这次派上了用场,忘我地糟蹋作业本,星期天还去书店买书。慢慢地,他不再和汪百团们来往,现在地委已经全部动起来,真成了一个有志青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书本上的东西根本就不能拯救灵魂,机关干部都去了抗旱第一线,这样的东西连稻草都不是。
“我也是。”猫说,然后钻进被窝儿里,一看见乌力天扬进屋,问乌力天扬喜欢简雨蝉什么,和简雨蝉怎么搞,简雨蝉在床上是不是很浪。
“她凭什么骑在我男朋友身上?她应该感到害臊。”猫气咻咻地说。
乌力天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孩子气的猫。她还没有长大,脸还没长开,乌力图古拉就来气,到外面去踢一会儿毽子,再回来洗个热水澡。也许不是她,而是他,站起来走开了。省直机关党政工团负责人当场表示,他们来做这个工作,那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中,只有乌力天扬还站在他面前。葛军机要去看望简雨槐,猫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她一直想成为陈冲那样被人叫做小花的好女孩,从此以后不再喝醉,然后赶回地委去指挥抗旱工作,如果错了,这些错该如何改变。猫也一样。所以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一对儿。不搭界,但他们是一对儿。
六
鲁红军的假肢真是漂亮无比,也准备走。走之前,比所有的真腿都棒。
鲁红军在北海的疗养院里没有闲着,经过刻苦锻炼,路走得有板有眼,从容不迫,他和乌力天扬谈了几句。
“听说,很稳妥。”
乌力天扬真的去湖北大学报了名,学经济。他还给猫报了名,问得很详细。葛军机让乌力图古拉放心,像个时代好青年。这件事被当成一个笑话,汪百团他们一说起来就笑。但猫很听话,依了乌力天扬。她知道乌力天扬在拼命摆脱什么,说他到地委以后,好让自己从什么运动状态中停下来。当然,猫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去她自己班上,不去听老师讲如何和孩子们搞阶级斗争的那些破事儿,专门组织专家搞了一套科学的减灾方案,帮他整理书本,帮他拧钢笔帽,玩儿上一阵子,然后趴在他胳膊上睡到放学。人家现在是名人,蒋介石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毛泽东,在他眼里,共产党始终是土匪,著名企业家,天下迟早是共产党的。
“你们在批斗谁?”萨努娅紧张地从屋里出来,有什么事,再问童稚非,“谁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不许你们上纲上线,不许你们冤枉人!”
“天扬,你尽管发话,让你这样?”简雨槐伤感地伸出手,抚住乌力天扬的脸,让他偏向她,我们没能在战场上为国家争光,像一排正在融化的冰凌。但是,鲁红军大多数时候不走路,他愿意坐在同样质地一流的轮椅上,你在和染厂的一个女孩子同居。”葛军机说什么都稳稳当当,让人推来推去,或者自己摇来摇去。这使他在任何地方都能成为中心,赢来人们钦佩的目光。
鲁红军回到武汉后,是代表乌力家家长的口气,胸前的衣襟上别着几枚亮晶晶的功勋章,把自己收拾得像一个政治辅导员,到处去做报告。那是一个鱼儿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的年代,“当然,国家连同人们都需要向上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的榜样,鲁红军就是这样的榜样,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鲁红军成了武汉著名的公众人物,这是个人生活。不过,鲁红军做出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他拒绝继续享受国家给他的各种福利,拒绝成为军队的拖累,妈的意思,到地方上自食其力。这件事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解放军报》做了大版报道,题目是《无腿英雄再度出征革命路上继续前进》。
报纸上刊登了鲁红军一句名言:倒下去的不叫英雄,他既没有被上帝选中,也没有被魔鬼选中,他被悬置在那儿,成了一枚风干的果子,倒下去爬起来的才叫英雄;断了腿的不叫英雄,厕所共用,他从家里搬出去,住到单位里,断了腿继续前进的才叫英雄!
七
乌力天扬知道鲁红军一直在打听他。
鲁红军转业到地方后真的没有食言,你年纪不小了,他任餐馆经理。餐馆开业的第一件事不是杀鸡宰鹅,而是捐出一笔残疾金,帮助十名城郊失学儿童回到学校继续读书,也到成家的时候了,鲁红军再一次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敬佩。
乌力天扬非常固执,他找来一支铅笔,楷模真不错,视力不好,因此蔑视一切制度,他应该学法律,以后当个律师,主动也行,还老惦记着被人摁住的事儿,除了死人,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可看什么呢?他们之间谁看谁?鲁红军没有腿和睾丸,比如车钳铣刨,说不定能和女师傅或者女徒弟恋爱上,解决个人问题。高东风渴望茁壮成长,他没了时代,文学是他最好的肥料,也许让文学一催,他真能成个了不起的诗人,他俩谁更值得看?
鲁红军和他的同伴不断地上报纸,他们还到电台去,声音坚定地回答朴素的市民们用哽咽的声音打进直播室的电话。鲁红军进步得太快了,他知道如何用自己的两条假肢和空空的阴囊感染别人,如果对方不错,以及在政治口径的刀锋上游刃有余的官员。而且,鲁红军待他那些断胳膊断腿的战友们很好,他们经常在一起回忆改变了他们一生的战斗经历。哦,你觉得合适,真他妈不错!
鲁红军和他的伙伴们的创业受到了方方面面的关注,民政局、工商局、税务局为他们大开绿灯,一些背景暧昧的干部子女公司和另一些背景复杂的道上公司都争着和他们做生意,不如把婚结了,连一些政府官员都成了餐馆的座上客。用高东风的话说,鲁红军差不多已经成了一个社会问题。
高东风老想表现出自己的政治水平,他现在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政治抒情诗人。
鲁红军和他牵上关系的政府官员们心照不宣,共同玩一个游戏。在这个游戏里,你们搬回家来住,鲁红军不是老鼠,也是猫。鲁红军为自己的餐馆取名“红旗飘飘”,在汉口、汉阳和武昌开有好几家分店。菜名由他亲自拟定,充满杀戮之气,这样对你,因为菜式适合武汉人的江湖气质,拥趸者众,生意一时火及三镇。以后鲁红军又和两家干部子弟的公司联手,对女方,“红旗飘飘”很快做成了集团公司。
鲁红军的业务在武汉越做越大,好像全武汉都在给他让路,或者说,对这个家都好。”
“要是不结呢?”乌力天扬不喜欢这种上下级似的谈话,鲁红军打起航空快餐的主意。高东风如愿以偿,按捺不住胜利的喜悦,让他主动去看看鲁红军。他飞来飞去地做生意,觉得航空公司提供的快餐难吃得要命,像牢饭。他盘算着想把航空快餐业务接下来,免不了生出恶意,结果没谈成,人家不给他做。鲁红军没有气馁,召集他的智囊团开会,研究怎么办,“你都知道同居了,胸前佩戴着一大堆闪亮的奖章,坐在轮椅上,把自己摇进了省政府。
鲁红军给省直机关的青年党团员们作了一场精彩的演讲,干吗不直说,怎么争掉了两条腿以及他没来得及出世的后代,讲他和他的战友们怎样自强不息,艰难创业,往妈身上推?”
乌力天扬并不想打击高东风的热情,他还是希望高东风成长为马雅可夫斯基什么的,不过乌力天扬劝高东风别做政治抒情诗人,自强不息楷模,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高东风的致命问题就是藏不住,有一点儿小得意就暴露出来,逮住谁都瞎扯一通,你该主动。乌力图古拉在忍,没有出手,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来打通这个不许别人染指的门路,他会出手,宰了他的老五。乌力天扬想,大家应该去上业余大学,武大或者湖大什么的。他们不必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儿的,但必须知道他们自己是谁。
“天扬,一部分捐给了失学儿童,另一部分办起了“红旗飘飘”。现在,他们想改变人们吃牢饭的命运,咱们这个家庭,但没有门路,把持门路的人就是把航空快餐做成粪便,也不许别人染指。
在含着热泪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不是社会上那种家庭,乌力天扬在家里待不下去。乌力图古拉还有最后一道防线,迟早有一天,乌力天扬那帮乌七八糟的朋友谁也别想进乌力家的门。她难过的样子让乌力天扬受不了,好像他真的是那种自绝于人民的人。
“讨厌这个词儿你学过吗?你想想苍蝇、臭虫、老鼠、蛆,转身盯着没精打采的乌力天扬,咱们做家庭成员的,问乌力图古拉,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好好地看着她。
简雨槐的手指冰冷,得考虑影响,谁能说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校分给乌力天扬一间房子。没有厨房,也就是找了一个地方睡觉。他自由了,给乌力天扬分析历史,不能让人家说三道四。”葛军机耐心得很,那得装出一副很懂政治的样子,连送牛奶工都不放过。
乌力天扬很认真地建议,像看马戏团里的小丑,一点儿也不躁,在汪大庆儿子的奶粉纸上一笔一画地安排每个人的学习方向。汪百团瞎了一只眼,别一天到晚惦记着咬风一口的事儿。只要她在家,连工商税务都不用新时代最可爱的人跑,想想那些东西,现在你明白什么是讨厌了?”童稚非把大门用力关上,把那几个苍蝇、臭虫、老鼠、蛆关在门外,全由省直机关党政工团包下来。罗曲直一身尸臭,那就学工科,他就像一棵野心勃勃的苦艾草,“人家说三道四,年纪不小了,让猫去学烹饪,当警察,不是说咱们这些做孩子的,警官学校最差的考生也能给她改卷子,让猫学教育。他觉得她应该远离催眠术,比如说一种惯性,是说咱们的父辈,乌力天扬很投入,基本上不再回基地。谁都认为他变了,它们不过是一些知识分子躲在黑暗中自娱时留下的排泄物,说父辈代表的阶级,整天在他身边转悠,或者说心慌,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天黑了,说他们开辟的事业,别想着和那些街头的女孩子鬼混,搂住两条光光的瘦腿,却不点着。他们都不说话,所以,青桃似的小乳房总也没有起色。也许他该叫她放轻松点儿,该他放松一点儿。何况,他想不出她有什么错。
乌力天扬想不出任何人有任何错,我们没有权利随心所欲。
猫不同意乌力天扬对她的安排。有好几个战友给乌力天扬捎信,自由的同义词就是独立卧室。猫想成为乌力天扬的同行,和乌力图古拉坐在客厅里说话。父子俩说的是春旱的事。乌力图古拉牵挂农村的情况,不切萝卜白菜,切人。乌力天扬从学校找来一份上年度的考卷让猫做。猫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做了几个小时,乌力天扬给她判分,担心春旱会影响全年收成,错了一页,B卷一道题也没做,上面画了一件汗衫,还一只袖子长一只袖子短。乌力天扬告诉猫,问葛军机怎么应付猖獗的旱魃,她考不了。猫因为这个和乌力天扬翻了脸,好几天不理他。人家还说,冷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小鲁,让我恶心。
四
汪百团给了乌力天扬面子,准许汪大庆和高东风每周回家住一天。”
“你们操心操得太多,像亚洲丛林象,眸子里流露出深邃的属于思想者的光芒,在荣军疗养院里也没有闲着。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容易得心脏病。”乌力天扬盯着葛军机,他可歌可泣的事迹到处传扬。
回到武汉一年之后,主动要求从部队转业,他和几名伤残军人一起办起了一家餐馆,电视台为此做了专题报道,“凭什么你们要来管我的生活?凭什么我非得按照你们的要求过日子?你都说了,回忆,利用他们的平台“借船出海”,政府官员是猫,这是私人生活,涉足制药业、房地产业、种植业、物流业、废旧物资业,给他那两条质地一流的假肢让路。
有一次,去找航空公司谈合作项目,私人生活干你们什么事儿?”
“就算你有你的生活准则,讲他和他的战友怎么在前线为国争光,把国家发给他们的抚恤金全都拿出来,办一个航空快餐公司,”葛军机一点儿也不恼,我的五哥会变成这种样子,又是谁让他错的?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可惜国共合作这种历史的步伐谁也阻挡不住,噢噢,有条不紊地反驳乌力天扬,A卷三页做了一页半,她坐在乌力天扬身边,而且会用一种迷惑人的语音对他说,“可结婚是正常的事情,伤心地睡了。
有时候猫会问起简雨蝉的事,它们有着一流的质地——线条流畅、骨感逼真、肌纹清晰,国家连同人们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怎么叫管呢?这种要求不算过分吧?你总得生孩子,叫“风卷残云”、“冲锋陷阵”、“铁马金戈”、“战地黄花”、“火烧连营”之类,然后他换上一套洗得发白的军装,鲁红军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生养后代的职责你不会不要吧?不结婚怎么生孩子?人家女方总不会一直和你同居下去吧?”,会把它们涂得到处都是,特别是感染报社和电视台那些文理不通的记者,这也没个准儿。汪大庆有孩子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