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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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媒 妁(1)

1947年秋季攻势结束后,在政治委员罗荣桓的提议下,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为东北人民解放军。部队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开始了休整和大规模的诉苦复仇教育。关山林和乌云的婚事在这个时候被提了出来。

8团在四平战役中打得很苦,损失惨重,2营基本上是打光了,1营和3营也各有伤亡,部队需要大量整补。1947年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实力已今非昔比,部队在兵力和装备方面的补充已得到相当保障。兵力的来源主要是地方部队和解放兵,部队在兵源补齐之后,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诉苦复仇教育运动。关山林这时心里就估摸着,认识乌云也有一年多了,也该结婚了。当时部队正驻在林口,离合江省军区很近,关山林就骑着马去找张如屏,想让张如屏替自己拿拿主意。

张如屏刚从下面检查土改工作情况回来,见了关山林很高兴,立刻叫手下的通信员去弄点儿酒来,也没有现成的菜,炒了点儿黄豆,两个人围着炭火边喝边唠。关山林见不得黄豆,一见黄豆就要呕吐。关山林本来在炕头上坐着,看见通信员端着黄豆进来,一抽身站起来,凶神恶煞地说,你把黄豆弄走,我恶心。张如屏很奇怪,说,你怎么会恶心,往日喝酒没黄豆,牲口饲料里你还抓一把呢。关山林站在那里不说话,浑身发着抖,脸色铁青得难看极了,半晌克制下来,就把四平战役自己吃的亏说给张如屏听,说到政委金可牺牲的场面时,喉咙里已有了哽噎。张如屏听了,欷歔不已,他知道关山林和金可是老战友,抗战八年几乎在一起,感情上撕裂不开,金可的死对他来说怎么也是一次沉重的伤害。张如屏立即让人把黄豆撤了,两人索性什么也不要,光喝酒。

几杯酒下肚,关山林热了,脱去大衣,脱去轨靴,把靰鞛散开放在炭火边烤着,一双赤脚臭烘烘地搁在火盆上,搓着脖子上的汗泥说,老张,我来找你,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我那事儿怎么整?

张如屏吱地呷一口酒,问,你的什么事儿?什么怎么整?

关山林不高兴了,说,还有什么事儿,当然是我和乌云的事儿。

张如屏放下酒杯,冲关山林指了指自己的空酒杯,示意关山林给自己倒酒,又问,你和乌云怎么了?

关山林没看张如屏的空酒杯,说,我们也该结婚了吧。

张如屏笑道,怎么,急了?

关山林说,急不急的,我们也处了一年多对象了,也该结婚了。

张如屏看关山林只顾了说话,没有心思照顾自己的酒杯,就拿过酒壶斟上,端起酒杯说,你们哪里是处了一年多对象,你们统共就见了三面,没说上十句话,只能说是认识了一年多,那也叫处对象?

关山林伸手一把抓过张如屏手里的酒杯说,你不用拿话堵我,我是真处过了,馆子也上过了,公园也逛过了,不叫处叫什么?话是你说的,你当时说,乌云还小,事情得一步步办。现在乌云二十了。不小了,见过三面也好,说过十句话也好,反正我得结婚。

张如屏朝关山林伸手要酒杯,说,怎么是二十,是十九嘛。

关山林不给张如屏酒杯,说,十九进二十,吃着二十的饭,不是二十是什么?

张如屏说,那你是怎么打算的,说结就结?

关山林说,部队正在休整,我瞅着这是个机会,再过些日子,冬季攻势又要开始了,要再往后拖,拖到明年解冰后,那就更闲不下来了。东北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仗如今只会越打越大,四平战役我就看出来了,几个纵队,十几万人一起上,到头来还是没打下来。老金咱们同志快十年了,我是亲眼看着他被打烂的,他坐在那里,屁股下垫着黄豆,连叫也没叫出一声来。我琢磨着,说不定哪一仗,我也就这么光荣了。我倒不是怕光荣,革命这么些年,也算老党员了,这点儿道理还能不明白。不过,我和老金不能比,他是有老婆的人,壮烈得不亏,我长这么大,连女同志的手都没挨过一下,所以,我想早点儿和乌云结婚。

张如屏听出关山林话里的伤感,抬头看看他,看出他眼睛里的潮气,自己也不由得动了情,伸手抓过关山林手里的酒杯,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说,老关,你的心思,我是能够理解的。好,这事我来办。你放心,我就是再怎么,也一定让你把老婆讨上。

关山林听张如屏这么说,感动得不得了,说,老张,谢谢你。关山林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两个战友的两双大手,隔着通红的炭火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关山林惦记着部队,当天就赶回林口驻地去了。张如屏说办就办,当即派人去牡丹江,把乌云从学校接回军区。

乌云不知道是什么事,被人带到政治部张主任的屋里。张如屏看乌云,人胖了,脸上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要多精神有多精神,齐耳短发掖在帽子里,穿一套洗得发白的军装,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朝气,比一年前又漂亮了许多。

乌云一见张如屏就挺着小胸脯给张如屏敬了个礼,说,张主任,战士乌云奉命前来报到。

张如屏笑呵呵地走上去握着乌云的手说,咱们的女学生回来了。好啊,很好。小乌你不要拘谨,小乌你坐。乌云就坐下。张如屏也在乌云对面坐下,让勤务兵给乌云端来一杯开水,又找出一些松子来,抓一把在乌云手里,让乌云嗑。张如屏先随随便便问了一些乌云在学校里的情况,乌云认真地作了回答,然后张如屏就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张如屏说,小乌,我今天把你接回来,是想和你谈谈你的个人大事儿。

乌云没有思想准备,一时没有明白张如屏说的个人大事儿是指的什么,压根儿也没往那上面想,觉得有些唐突,又不便问,只是用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首长,听他往下说。

张如屏说,原来呢,考虑到你刚来部队,年纪又小,个人的事情不便立刻处理,所以就往后拖了拖。现在嘛,组织上考虑,你的年纪也合适了,时机也成熟了,这件事,也可以考虑了,我就代表组织上找你谈谈心,商量商量,看怎么把你们的个人大事儿解决了。

张如屏这么一说,乌云才明白,对方说的个人大事儿是怎么一回事,脸立刻就红了,一直红到脖根下。乌云一明白过来就有些犯糊涂,想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首长怎么就提出这样的事情来了呢?就算自己是独立旅唯一的女兵,部队上有这样的规定,女兵一过十八岁“年纪就合适了”,就“时机成熟了”,就得处理个人大事儿,组织上热情地关心,总得有一个目标吧?个人大事儿不是指一个人的事儿,而是两个人,得有两个人,这事才算有个眉目,才能算大事儿,那么,那一个人又是谁呢?这么想着,张如屏又说话了。

张如屏看乌云在那里犯着愣,就说,怎么样,小乌,你也谈谈吧,谈谈你是怎么考虑的。你放开谈,不要有顾虑,组织上考虑这事,主要还是从工作上出发,当然,生活上也是需要考虑的,组织上会考虑各方面的情况,总之是要把这件事办好。

乌云嗫嚅道,首长,我,我没有什么考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儿,我说不好。

张如屏觉得有意思,笑着说,怎么没有考虑呢?怎么没想过呢?怎么说不好呢?不能吧?这么大的事儿,当然是要考虑的,当然是要好好说道一下的。你们接触也有一年多了,他又去牡丹江市看过你,你们就没谈过这方面的事儿?

乌云想,原来首长说的是邵越呀。她一下子恍然大悟。乌云这么一明白,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远藤熏一的影子。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会想起自己的药理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