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身体就十分虚弱,再加上这强烈的光线猛地刺激,全身力气骤失,一下瘫倒在云轶怀中。甲板上来来往往的喽啰顿时一下炸开了锅,无不艳羡猥琐的发出啧啧之声,眼光赤裸裸的,只差爆发火焰烧光千影的衣服。
云轶心里一惊,顾不得对这些人的喝斥,抱紧怀中女子,急声道:“你怎么了?”
这次没有称夫人,不知是太着急,还是心里潜意识的不想她已是夫人的事实。
千影想吐得厉害,几次想要挣扎着起来都徒劳无功,嘴里发不出一丝声响。
强烈的阳光下,云轶这才发现她不止轻得令人忧心,脸色更是惨败如纸,之前明媚的大眼现在晦暗一片,眼圈下呈现两团巨大的青影,嘴唇也发干得厉害,翻起许多白皮,就连之前柔顺亮泽的乌发此时也十分干枯,乱糟糟的一团。
云轶一颗心跳得飞快,她是病了吗?急忙抱着她飞奔下船。
剧烈的移动让千影更加难受,想吐,除了黄水什么都吐不出来,看着随风洒落下的胆汁,千影用尽最大力气,大喝一声:“停,停下!”
不是她虐待自己的胃,而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博取云轶的同情,这样才能让他更快的送她离开,所以才每顿只吃一点点食物,而且,饥饿能够让她更加清醒。
云轶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轻功给她带来的痛苦。
千影此时真想扇这个毫无常识的笨蛋一个大耳光,但也只能想想而已,十分痛苦道:“妾身没事,只是不适应突然的强光,还,还请公子,公子切勿担心……只是,只是公子行得太快,妾身……妾身……呕……”话没说完,又吐出一口胆汁黄水。
虽然痛苦难受,不过也带来十分有效的好处,至少云轶更加同情可怜她了,更重要的是,此刻怕是想睡都睡不着了!
云轶也发现她吐不出任何食物,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声音陡然拔高:“不是说下人没有刻薄你吗?还是你想自杀?”
千影苦笑,心中演练很多次博他同情的场面此刻真是半分不想表演,决定任性一回,不再言语。
此时反倒无声胜有声了,云轶以为她思虑过重,才茶饭不想,轻叹一声,柔声道:“你不必担心,只要有我在,你不会再受到以前那种对待,待我,待我祭奠了娘亲,便送你出岛。
千影有十分之一秒的怔愣,他居然愿意将这种埋藏心里的事告诉她,是不是表示他已经不再怀疑?虽然身体还十分难受,心情却好了许多,抬起头来,尽量笑得好看道:“多谢公子,公子不必担心妾身,妾身没事的。”
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瘦小的脸,眼角处甚至开始有了细小的皱纹(其实是千影瘦了,人皮面具开始不适合她的脸型,打褶了!),云轶忍不住心疼,却又对她总能影响自己情绪感到懊恼,嘴唇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发出声音,还是温柔的将她抱起,缓缓向离别十年的府邸走去。
云轶走得很慢,在众多指指点点、嫉妒羡慕中行进,好在两人都是潇洒自我之人,对这倒是完全能够充耳不闻,但千影还是适时的表现出娇羞状。
云三岛很大,云轶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在一扇大门前停下,望着巨大斑驳的铁门,云轶有些恍惚。
千影认真打量一番,门很大,很旧,门上锈迹斑斑,猩红色的,咦,好像不是铁锈,而是血,对,是血!再抬头一看,门顶上空空的,没有牌匾。
千影觉得十分熟悉,云三岛、云轶、二叔……牌匾……电光火石之间,千影猛的想起这云三岛的资料。这是他们出海不久,便攻下的一座岛屿,起因是听周边一些小打小闹的海贼说起,云三岛的船是当今世上最好的船,所以他们便打起了云三岛的主意。
记得当时云三岛的抵抗十分强硬,还十分自大,貌似他们自认是这片海域的王!岛上的主人的兄弟三人,每人一座府邸,府邸的匾额上只有一个字:云!且以字形的大小区分三人的身份和地位!
当时她觉得十分搞笑,只书一字,很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她是十分轻蔑的,灭了云三岛后,便把三座府邸的匾额都砸烂了!
她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是鸡犬不留的,怎么一下又冒出这么多人?难道当时并不是所有成员都在岛上?但又为何知道是她灭了云三岛?
对了,当时好像只杀了两个老大,那就是说有漏网之鱼,二叔,难道是云二?
还来不及深思,便听到云轶十分压抑的声音:“这,便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千影心猛然一紧,他这是在缅怀吗?如果知道面前之人便是他的灭门仇人,他会怎么做?心里千思百转,云轶明显不认得他,他当时肯定不在岛上,否则这么扎手的对手,他们不一定能大胜!现在一定要能不露脸便不露脸,万一遇到一个命大的......虽是着急,脸上却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轻声道:“公子是岛上的人吗?看起来到和我们岸上的人差不多。”
云轶英俊的脸有些僵硬,低声道:“进去吧。”
想起过往后,千影对这云大府邸内里还有几分印象,因为这是他们攻下的少数几个比较有实力的岛屿,更是在建筑规模和奢华程度上的佼佼者,尤其是云大的府邸,他们可是从他的床下的密室里搜出五箱金子,一箱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此时里面的情景和他们离开时相差无几,依旧是当时被破坏的样子,只是腥臭的血味早已随着时间逝去,但仍保存着当时的样子,颜色却更加深红得发黑,这,云轶究竟是什么意图?
千影好奇了一秒,立刻惊叫一声,将头埋进云轶怀中,紧紧揪住他的袖子,装作不敢再看下去的样子。
虽然对云大没有感情,但看到面前如此血腥的一面,也忍不住动容,愤怒在心中疯狂翻滚,果真,血浓于水,即使他是那么恨他,却也不愿他死得这么痛苦,据二叔所说,他死得非常凄惨,甚至没有全尸……
看到应芊芊的害怕,有些自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将最真实的一面在她面前展现,并毫不怀疑的认为她只是一个被抓的弱小女子……柔声道:“别怕,去我娘亲的院子,那里很,干净。”
云轶犹豫片刻,说出的两个字是:干净。千影有些好奇,难道这座府邸还有他们当时没有破坏的地方吗?
随着云轶的脚步,千影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沉重,看来,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吧?希望他们当时没有破坏掉那里。
云大府邸很大,里面的植物花草也很多,虽然当时他们破坏的很厉害,但还是没有翻遍一寸一寸的土地,所以,越到深处,越显出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仿佛前院的血滋养了这些植物。
经过一段几乎和云轶齐腰高的不知名植物通道,终于走到尽头,云轶在一扇狭小陈旧的木门前停下。
木门极其陈旧,千影甚至能够闻到一股腐木的味道,仔细观看,不难发现门缝许多地方甚至长出一些细小的菌类植物。
云轶将千影轻轻放下,伸出手,欲推门,修长莹白的指尖却在到达门前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停下,没有放下,只是僵直的保持这站立推门的姿势。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看着他终于失态,千影沉默不语。
许久,云轶才回过神来,猛地扭过头来,千影来不及回避,两人眼神撞个正着,千影第一次有些心虚,不知是云轶太过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她,抑或是其他?
此刻,云轶清冷淡漠的眼睛有些黯淡,轻声道:“这便是我和娘亲生活的地方,比起前院的华丽,这里好像有些格格不入,嗤,现在前院也看不出是否华丽了,看得出的,只有肮脏!”
这似乎是云轶第一次一下说这么多话,千影不知如何接口,只得轻轻嗯一声。
进入陈旧木门,里面是一个十分狭小的院子,简陋得可怜,上房两间,下边一间,可以想象,他当年生活的情景,应该是没有下人的……
院子中央有一口井,井边长满杂草,不,应该说满院所有空地都长满杂草!
云轶轻声道:“这些不是杂草,是我和娘亲每日的食物……还有,海里的一切活着的东西……”
云轶不知是太久没有和人倾诉,还是其他,一下说了很多过往之事,让千影都有些难过,虽说故事老套,情节狗血,但却是那么活生生的。
故事便是云轶的母亲被云大强抢入云三岛,将其强奸,然后纳入后院,便不管不顾,女人儿子都不管,甚至连名字都不起,而可悲的女人竟然爱上了这个贼老大……
云轶说了很多,千影一直静静听着,她知道她不需要回答,更不需要说些自己的事来交换,她明白,他只是非常需要一个听众,非常想发泄自己多年的愤怒和委屈!此时,她竟有些庆幸他母亲早逝,否则,也会死在他们的手上吧?那样,虽然她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此刻却不希望云轶太过伤心。
虽然她认为口头发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有的时候,说话是非常有效的缓解压力、舒缓心情的良药。
投入的两个人忘却了时间,直到感觉天色渐暗,云轶才停了下来,脸有赧色,此时的他,没有丝毫探寻和冷漠,反而给千影一种邻家大哥哥的感觉,很有安全感。
为了缓解他的尴尬,千影扑哧一笑,低声道:“公子,妾身饿了。”
云轶心领神会,对千影更是喜欢,而且,潜意识的放纵自己这种愉快的感觉,轻笑道:“这里地处岛的下方,这井应该还能用,我这就洗米做饭。”
“公子会做饭?”对于云轶上岛后再没叫她夫人,也不再以在下自称,千影也不做多想,只是觉得两人之间的信任仿佛多了一些。
“嗯。”云轶笑得有些苦涩。
看他表情,千影急忙打断道:“公子做无米之炊吗?还是十年前的米?”
云轶莞尔,笑道:“芊芊喜欢吃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