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床上毫无反应的女人,呢喃出声:“乖乖,难怪二爷这么看重……”
不到一刻钟时间,云轶已领着七个大夫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大夫们看到老大夫有点吃惊,既然最厉害的大夫都在这里了,还叫他们来干嘛?几人被二爷匆忙下令,连来干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再看看床上的女子,很美,很安详,年老的面面相觑,年轻的一下移不开眼睛。
“看够了开始诊脉!”云轶冷声道。
对于云轶的态度,有些个年长的大夫甚是不满,正欲发牢骚摆架子,便听得“轰”的一声,他们不放在眼里的大少爷正一拳打在墙上,陈旧的石墙立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几人虽是大夫,但关键时刻,也是上阵杀敌的好手,自然明白拳头打垮石墙容易,但只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却绝不容易!
看来大少爷这些年在外面确有奇遇,这种程度的内力,怕是大爷在世都赶不上!
不敢再啰嗦,自发的按资历顺序,一个一个认真为床上的女子把脉。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所有人都已把过脉,却都苦着脸。
云轶脸色更加难看,语气森冷:“怎么样?”
“大少爷恕罪,夫人无病。”
“少爷恕罪,夫人只是睡着了……”
“夫人脉象平稳正常……”
众人纷纷开口,话虽不一样,但意思确相同。
云轶越听下去,身上散发的寒气越重。
最后老大夫不得不开口试探道:“大少爷,不知夫人是不是许久未曾歇息?”
云轶一愣,认真回想一下,猛然想起,除了第一次看见芊芊,她十分虚弱,但面色很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之后每一次看见她都又虚弱又憔悴,像许久从没睡好似的……想到这里,云轶道:“她有没有歇息我不能确定,但是每次看见她都十分憔悴,像似没歇息好,或者她真的没有歇息过……先生看她眼睛,眼窝下的青影很严重,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我也不知她究竟是没睡好还是根本就没睡……”
云轶声音有些哽咽,大夫们都有些不忍。
老大夫思索片刻,道:“大少爷,请恕老夫直言,昨日,老夫还曾建议少爷出岛为夫人广访名医,现在看来,夫人怕是不宜移动!毕竟,这样的病情,老夫从未遇到,万一有个……后果就……”
不知是第一印象还是因为他最年长,所有大夫中,云轶对他最为信任,强忍住眼泪道:“那就听先生的。”
老大夫也十分不忍,叹了一口气,道:“以老夫之意,再等等,看明日夫人是否苏醒,也许,夫人只是太过疲乏,睡得比较久而已;若明日再不醒,老夫只好金针刺穴,刺激人体最痛的穴位,看她能不能醒来。”
云轶此时已经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老大夫身上,立刻应是,并冷眉冷眼的将其他凑热闹的大夫赶了出去。
其实老大夫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但又慑于云轶的强大气场,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原本打算多找几个人来,万一治不好,大家也能分担一下他的怒气,谁知……当然,他也可以昧着良心建议他带上这女人出岛寻医,但就怕没行多远,女子要是落了气,那他可就完了!
这一天,尤为漫长!
仿佛过了千百年,才等来天黑。
云轶心里矛盾极了,既希望快点天明,却又害怕天明等来的依旧是令人害怕的结果。
明显老天并没有听见云轶的祈祷,天明后,千影一点要醒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睡得更熟,呼吸更加平稳。
云轶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再次放在老大夫身上。
老大夫被看得发毛,急忙道:“大少爷切勿忧心,老夫这就去取金针,为夫人刺穴。”
一刻钟后,老大夫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金针回到房间,通过昨日一整天的观察,他直觉刺穴也没有用,但,尽人事,听天命,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收到云轶“热情”的眼光,老大夫有些不自然,尴尬道:“大少爷,刺穴需要病人裸身……”
云轶一愣,也有点不自然,但只犹豫了一刹那,便回道:“全身吗?”
老大夫倒整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道:“不,只需上半身。”
云轶不再作声,小心翼翼的替千影将上半身的衣服褪至腰际,心里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等发现过来,有点懊恼自己的小气。
老大夫一眼便看见她手臂和肩膀上的伤,愣了一下,却不知该不该问。
云轶很难过,叹了一口气,主动解释道:“昨夜本来是要给她敷药,但她中了很多种毒,我怕药粉和毒相冲,便……”
老大夫开始有点可怜床上的女人,说道:“还请少爷移开些,不能挡住光。”
云轶立刻退开好几步,恳求道:“请先生用针吧。”
“那老夫僭越了。”老大夫身体又贴近千影几分,正欲用针,突然一愣,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云轶一下高度紧张,全身肌肉绷得死紧。
“这……”老大夫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
“先生有话请说,不必顾虑!”云轶立刻道。
老大夫犹豫片刻,才呐呐道:“这伤是大少爷所为吗?”
云轶一愣,很是疑惑,有些尴尬道:“怎么可能,别说伤她,就是对她说句重话我都是舍不得的。”
“那……难道有人暗害夫人?”老大夫惊疑,这女子的来历,他只听二爷说是从旅团那里抢来的,但是听说这些日她一直和大少爷呆在一起,怎么会……
“不可能!先生有话请直说!”云轶有些不安,自己一直和芊芊呆在一起,有没有人近身他还不清楚?除了他去二叔那一小会时间,但是,岛上除了些年老的弟兄谁知道这个院子?而且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动机!
老大夫惊愕,直言道:“这些伤大多是新伤,应该是就这几天伤的,大少爷,你看,这大概是四五天前的,这个,应该是两三天前的,还有这个,怕是前天……”老大夫声音一下顿住了,满是皱纹的嘴大张开,许久,才呢喃道:“难道是夫人自己所为……”
云轶心中一震,脑子里突然涌现好多线索,却五花八门,串不在一起。
老大夫越看越震惊,半响,才十分肯定道:“大少爷,定是夫人自己所为,这些伤口,分明就是前天的,而且,所有的伤,切口并不锋利,你看这……”老大夫指向千影发鬓间的木簪。
云轶想去取那木簪,却发现手颤抖得厉害,他好像发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往那方面想,最终,还是深吸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取下那发簪。
发簪是木头,乌褐色,簪头光滑,并不十分尖锐,不像能刺进皮肤的样子,除非非常用力!发簪上倒看不出什么异样,突然鬼使神差的将鼻子凑了过去,一股血腥味立刻涌进鼻子……
云轶本就憔悴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大少爷?大少爷?”老大夫被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云轶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语不成句,“我,我明白了……明白了……”那些看似不着边际的线索一下串联了起来。
第一次见她,她在睡眠中,但是很不安稳,很痛苦,就像前天夜里睡着前的情形,醒来后还有些迷茫,许久才恢复神智!
救下她后,船上的日子他再没去看她,因为那时他猜疑她,却又想靠近她,他很矛盾,很抗拒,直到抵达云三岛时,他才去看她,她憔悴得不成样子,甚至一见到太阳就晕倒,因为她整整七天未睡;自己扶住她,她身体的僵硬,并不是因为男女之防,而是他触痛了她的伤口!
而上岛后,她精神也十分低靡,自己去二叔那里回来,她将自己泡进水里,明明脸都冻得发紫了,却硬说自己热,她这么做,是想保持自己清醒!
再就是前日早晨,她打开门,尽管强打起精神,依旧憔悴得让人心碎,眼窝下的青影比之前更加严重,说明,那夜,她仍旧没睡!而且,自己要求抱她去娘亲的坟地,她没有拒绝,她那么讨厌男人的碰触,若是平时……只怕,那时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最让他心痛的前天夜里,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睡,更不肯喝药,现在想来,她怕的不是吃药,而是药汁里面的安神药草,因为,她不能睡!回想她问船上呆了几天,听他答七天,她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气,充满绝望,而他却粗心大意的什么都没发现……
那时,自己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说不能睡……
那时,自己还认为她任性……
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睡下便可能会再醒不过来!或者很难醒来?
这,就是她中的毒!她明明清楚,却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还是其他?而且,她一直渴求早日回到那个渔村,是不是她已经预感什么?
回想到她在娘亲坟前说的那些话,他感到害怕,她是不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才会那么低声下气的恳求他带她回去?
“妾身好怕客死他乡!”
“妾身好怕客死他乡!”
“妾身好怕客死他乡!”
耳朵里全是她脆弱恐惧的声音,云轶恨透了自己,如果他早一点知道,那……不,就算他早些知道,他也不忍心看她如此痛苦的煎熬着,宁愿她睡下,让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去寻找苏醒的办法。
她为什么就那么坚强,要一个人承受?
云轶好难过。
但想到她所说的船上那些试药人,他又无比庆幸她如此坚强,如果不坚强,也许她也如同那些药渣一样被弃尸大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