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顿觉全身冰凉,初见时的惊呆让她不可置信,而后那丝若有若无的喜悦让她从心里尝到甜蜜,而此时的被忽视,让她如同三九天猛地跌入冰窖,那种寒意,无法用词句来形容……
离岛时的所有勇气,仿佛在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虽说她女扮男装,但并没有换人皮面具,只是加深了肤色而已,相处一年多,会认不出吗?还是,不愿意承认?也许是不愿意承认吧?毕竟,谁会放弃高高在上的地位而去做一个卑贱的奴隶呢?
千影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抬起头,嫣然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公子见笑了,小女自小被宠坏了,还请公子莫怪。”
“猫咪……”天养疑惑的看着千影,睫毛上挂着的泪滴欲落不落,像一钝刀割在千影心上,生疼生疼的。
“养儿,还不快下来!”天生糊满灰泥,脏兮兮的脸十分严肃,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妹妹板起脸,看着妹妹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是心疼,却半分未曾表现出来。
猫咪?又奇怪又熟悉的称呼,男子觉得胸口像似遭了一记闷拳,很疼很难受。奇怪的看了面前之人一眼,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模样还算清秀,尤其是那双眸子,晶亮清澈,刚才那一笑,竟然他有一种妩媚至极的感觉……但,眼底为何有着深深的痛苦和悲伤?莫非他看错了?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只是望不尽的幽远……
“主子,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男子还定定的望着千影,身后那毫无存在感的老仆人却开口了。
男子嗯了一声,看了看窗外,点点头。
千影急忙去拉无尾熊一般抱在男子身上的天养,天养却倔强的不松手,不服气的娇憨道:“猫咪,不要,养儿要爹爹抱……”
看着怀中娃娃被拉开,男子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甚是舍不得的看着这小娃娃,同时也感到奇怪,为啥会无缘无故唤他爹爹?再看看那年轻公子,莫非是有心人故意设的局?想到这里,依依不舍的脸一下冷了下来,这是这小娃儿,才四五岁的年纪,心思未免也太深了?
天养不想违背千影的意思,却又舍不得思念已久的爹爹,不甘心的看看千影,又看看严肃的天生,终于“哇”的一声哭开了。
男子脸色更冷了,声音也毫无温度:“走吧。”
千影已经消失的勇气却在看到他的冷脸时瞬间转为怒气,一下爆发了,冷笑道:“这位大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真不认识她吗?”
男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没有想到一直一声不吭的她会突然像吃了炸药一样,又想到可能是有心人故意设的局,冷冷道:“不认识。”
“那我呢?”千影追问道。
“不认识!”男子斩钉截铁道。
“是不认识?还是忘记了?还是,不愿再想起?”千影咄咄逼人道,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自己多想一个可怜的怨妇。
“放肆!”男子身后的两魁梧男又冲了出来,挡在男子身前,迅速拔刀。
“放肆?哈哈哈哈……”千影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连自己也分不清那眼泪到底是笑着流出来抑或是其他方式?
千影的眼泪让男子心猛地一颤,这种莫名的情愫让他十分恼怒,更觉得这父子三人为了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故意做戏,喝退身前的侍卫,冷声吩咐道:“走。”
看他抬脚要下楼,大哭的天养抽噎喊道:“坏人,爹爹是坏人,坏爹爹都不理养儿了,呜呜呜呜……猫咪……猫咪……”
男子抬起的脚步一僵,又是猫咪,狐疑的回头看了看那男子,哪里有一点猫的样子?况且,一个男子怎会有这样的称谓?最让他奇怪的是,本是有些愤怒的心情,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像是心底深处的印记,又往里摁进一分,越来越深……
楼上发生的小事故终于引起楼下的注意,“咚咚咚”的有人跑了上来,却是掌柜的亲自跑了上来赔不是。
对着男子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止住笑的千影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直到送走一行四人下楼,掌柜才发觉背后冷飕飕的,转头望向千影这边,赔笑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地振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千影冷声道。
掌柜笑成一朵鸡爪菊的脸猛的僵住了,望着千影的目光不可置信,又带着怀疑和惊喜,许久,才磕磕巴巴的对出一句话:“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看好他们!”千影只吩咐一句,便飞快向下楼的四人追去。
不错,这正是千影当初和奸商设置的暗号,却没想到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出。
刚跑下楼,只远远看见浮尸金绣滚边的锦袍,急忙一个飞身跟上。
四人并没有坐骑,浮尸领头,没有存在感的老仆人落后半步,两个孔武有力的保镖再落后半步,看似无意,却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安康郡很是繁华,街上比肩继踵,要在对方不发觉的情况下跟踪十分吃力,突然对方转入一行人较少的胡同,千影一喜,停下片刻,再跟进去,却大吃一惊,那四人竟没了踪影!
千影不甘心的向前追去,一口气追了大概一里多路,却依旧没有四人行踪,狠狠的唾了一口,垂头丧气的回清风楼。
待她身影离开胡同,墙外突然跃进四个身影,赫然是刚才四人!
“主子,这人奸猾狡诈,卑职……”侍卫甲抱拳请命,男子已经接口道:“你去监视他的行踪。”
“是!”侍卫甲领命,倏地隐去身形。
再说千影回到清风楼,问了掌柜,掌柜已将两个娃娃带至雅间。
掌柜笑容满面的带千影至雅间,却见雅间空无一人,千影挑眉正欲开口,却听见敲门声,不待她开口,之前那机灵的小二捧了一壶茶水进来,笑道:“公子要的菜因为要小火慢炖,还有些时辰,还请公子先饮茶。”
说着便自动到桌边倒茶,却将右手食指伸进茶水中,然后在桌上写了“跟踪”二字。
千影、掌柜神色俱是一凛,但很快反应过来,千影愠怒道:“愚蠢的东西,不知道先拿些便宜的吃食来垫垫底?”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准备。”小儿连忙应答道,并转身下楼。
掌柜大声赔笑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小的就下去了。”
收到掌柜眼神,千影沉声道:“今天那男人是谁?什么身份?”
掌柜却一副受惊的样子,大声道:“哎哟,公子使不得,小的何尝不想要这银子,但是……不说小的真不知那贵人身份,就算知晓,也不敢多舌呀,若是让东家知道了,还不剪了我的舌头!”
“废物,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千影怒道。
“公子息怒啊,小的真的不知道,这可是白花花的现银啊……”掌柜无不遗憾道。
突然雅间东墙上的巨大字画轻轻向右移开,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窟窿,窟窿里不声不响的依次走出三人,刚好一大两小。
千影来不及惊讶出声,那古灵精怪的小孩已经开口了:“爹爹,我饿了。”
千影连忙接口道:“哼,滚,有多远滚多远!叫厨房赶快上菜,另外没我的吩咐不准来打扰!”
掌柜赶紧拱手称是,然后连滚带爬的出了雅间门,正欲跑开,又猛地回来将门关上,走了三两步,才低声抱怨道:“哼,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然后一路骂骂咧咧的下楼去。
再说雅间里,男人向千影使个眼色,千影立刻小心翼翼的走进那窟窿。
待她完全进入,男人轻轻将那字画拉回,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不多时,小二呈上饭菜来,三人便压低声音有说有笑的吃起来,酒足饭饱后,男人一边打着嗝,一边嘴里包着饭菜,嘟囔道:“外边太阳正烈,生儿、养儿都睡会吧。”
两个娃娃一边往嘴里塞吃食,一边点头称是。
一会三人便上了软榻,放下纱帐,呼呼入睡。
这时,雅间隔壁房间,耳朵一直贴着墙壁的侍卫甲眉头微微皱起,嘴角不屑的撇了撇,飞快开门离去。
侍卫甲身轻如燕,速度惊人,一路飞驰,很快在一座废旧的府邸墙边停下,谨慎的左右看了看,才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已消失在墙外。
废旧府邸里没有半个人影,侍卫甲毫无阻挡,速度更是步若流星,转眼便进了府邸主屋,却在一下秒,一个淡青色人影也飞快跟了进去。
约莫两刻钟时间后,一座奢华的宫殿偏殿地面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
一个声音喜道:“皇上,泽回来了。”
那声音的主人,分明是清风楼被千影当作保镖的侍卫乙。
果然,随着有节奏的敲击后,平整的地面被掀开一个两尺见方的洞穴,洞里跃出一个人影,正是侍卫甲泽。
“嗯。”清风楼里锦袍男子此时一身华丽缎袍,竟是一片金黄之色,袍上绣着一只搅海翻江的九爪巨龙!
男子赫然是离国国主离谦洵!
离谦洵淡淡道:“可有发现?”
泽半跪行礼后,道:“以卑职所见所闻,那人和清风楼应无瓜葛,不论是那父子三人还是清风楼都看不出任何端倪。”泽总结后,并一口气将清风楼听到的细细道来,说完,笑着道:“那位公子毫无内力,武功平平,最多身手敏捷一些,看起来他并未发现卑职的监视,但卑职回来时,却被跟踪,是个高手,而且一出清风楼,便被缀上了。”
“津怎么看?”离谦洵随意问道。
“看似很正常,但是不是太正常了?而且那跟踪之人……”津犹疑道。
“禄升,你怎么看?”离谦洵望向身后装死的老总管,似笑非笑道。
禄升抬头,咧嘴一笑,脸上顿时千朵万朵菊花开,道:“皇上既然已经明了,还问奴才作甚?”
老狐狸!离谦洵笑骂一声。
禄升笑得高深莫测,道:“有时候亲眼看到都未必是真,更别说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