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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星超永远忘不了这双眼睛是怎样在盯着他的。那一瞬间,他的血涌上来了,他愤慨极了,从他手上抓过火箭筒,刚想起身,可是另一双手从张星超手上又夺了过去。
是那个废物射手!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抓过火箭筒,滚出了五六米,身体把发射脚架都压断了,他后来是用手撑发射的,一发火箭弹就把那个山腰间的火力工事掀到了十几米的高处。他直到冲上山顶也没忘记,这个标尺是由牺牲的小胡子定的。
“轰轰!!”
我军纵深的一排炮弹打了过来,张星超他们立刻变得生气勃勃,全都挺起身来,像跳蚤一样,跟着自己的炮弹走。
他们在第一道堑壕就遇着了六连的人。
原来,六连的突击分队在摧毁敌201的一个附属阵地后,又发展到201南面的半山腰上。敌人的高机、重机实行标定拦阻射击,子弹离地面只有半米高,曲射炮也不停地吊。而六连的弟兄们刚好被阻隔在一片密麻麻的树林前面,随带的87迫击炮打出去找不到炸点,直射火炮、火箭筒、喷火器根本射不出去。
于是,他们就像胶布似的贴在那里和敌人展开了火力对峙。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这一来,便宜都让张星超占了,他们十几个人几乎没遭到太多的火力拦阻就已经突破了敌人第一道堑壕。
这一冲,敌人慌了,火力也分散了,六连瞅上空子,一拨人很快地杀了上来。
表面阵地占领后,敌我混在一块儿,全部在战壕里干开了。
你捅我眼珠子!
我掐你**!!
一个敌军轻机枪手见了张星超,扔掉机枪就跑,想想不对,回头转过来,又把枪架起来。张星超端起81式步枪就打,不想枪后壳被他跃进时摔变了形,枪栓被卡住了。
一瞬间,张星超在心底喊了声:完了!
他几乎清清楚楚地瞧见那个敌军机枪手瞄准他时的神态,躲闪也来不及了,“哒哒哒”,他那枪口窜出火星,与此同时,张星超边上的战壕壁被打的泥土飞迸,有一发子弹直接打在张星超胸兜里的手机上,幸亏手机的特殊合金保护了他。
造化!
也就在这时,从那机枪手的右边堑壕里同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冲锋枪射击声。那个敌机枪手的身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砸了一下,立时,他便像只被放了血的鸡似的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起来。
“这协约军的防弹衣就是牛!这么多子弹都没打死这孙子!!”张星超骂着,抡起99伞兵刀给他脑门一刀,结果那条狗命后,把他的防弹衣,头盔,防弹护膝给自己穿上,再罩上军服,鼓鼓囊囊地像头森林熊!!
随后,张星超看见了小北京,手上掂着枝M-4突击步枪,身上军衣和张星超一样鼓囊,也是鸟枪换炮!
他俩谁也顾不上打招呼,全都背靠着壕壁,两眼紧张地向两边搜索。
张星超扔掉了81步枪,从死人堆里拾起把M-4突击步枪,试着扣了扣扳机,M-4步枪在手上轻快跳动着,火花四射。
“真他娘的好用这枪!!”
“这有根电话线!”小北京对他说。
张星超点点头,跟着他顺线摸了过去。路过那机枪手时,闻到那股浓烈的新鲜的叫人恶心的腥味。
顺着电话线,他们找到一座掩蔽部,没想到驴脸早已侧卧在隐蔽部近边的堑壕里。
“里面有人!”他喊,他的手榴弹已经扔完了。
他话音刚落,从里面冲出一个穿着数码迷彩服的少校,他端着班用机枪,一边打着点射,一边像只猴子似的在堑壕里跳上跳下。
一霎间,张星超他们三枝冲锋枪集火朝他打去,居然没打死他,数码装备很结实抗揍。
与此同时,那个废物火箭筒手赶了来,一搂击发,一发火箭弹呼啸而出,立时,那个少校的脚、脑袋都在张星超面前整个地飞掉了。
破碎的数码迷彩军服迎风飞扬。
火箭筒手还在骂:“你残酷,我也玩残酷的!”
张星超和“小北京”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什么。
清剿残敌结束后,张星超立即命令驴脸清点一下人数。其实,不清点心里也有数。带的十七个人,有三个牺牲了其中包括那个不承认偷猎历史的小胡子,另外还有四名伤员。六连突击队伤亡大的多,上来三十四个,只剩下十六个还有战斗力。
“兄弟!!”驴脸扑在小胡子身上放声大哭!
张星超对小北京说:“你指挥,注意防炮!”
小北京回答很干脆:“你指挥,你们打的比我们好。”
这不是当谦谦君子的时候,于是张星超当即向全体下了隐蔽防炮和防止敌人反扑的口令。利用敌军原工事,把人员都安排好,又在东西两角上各派了一名观察员,并用电台和团前指取得联系,高锅巴当即在电台里要张星超全权负责阵地指挥。
不久,敌军报复的榴弹炮弹过来了。
弹片带着各种调门,凌空四散。
张星超清楚地看到了那爆炸瞬间发出的闪光和色彩,有金红、桔红、玫瑰红,还有橙黄、灰黄、乳白……在这之前,还从未仔细地观赏过这死亡的色彩。
风扑面而来,硝烟味,还不完全是硝烟,还有那岩石迸裂后发生的那股温热辛辣的气味,闻了叫人头昏。
敌军留下的工事还算坚固,只有一处掩体被打塌,一个小兵被埋在里面只露出只手来。
另一个兵跑过去,傻乎乎问:“喂,你死了没有?”结果那手直摆,这才把他从土里扒出来。
张星超和小北京都呆在掩蔽部里。虽然外面炮打的很猛,可彼此心里都挺高兴。第一,居然完整无损地活下来了。第二,敌军朝这边调来了大口径炮,那也就是说,他们的主要进攻方向301上已经无利可图。
“马参谋死了。”小北京说。
张星超脑子嗡地一下,那个石家庄陆校毕业的窝囊废已经不在了?
小北京平静地说,“马参谋的死很悲壮,简直不可思议。他是随队开辟冲击通道的,跟六连突击分队一块儿出击,开辟通道的直列装炸药用完后,又遇到了一片雷场,马参谋挺身而出,想表现点领导气概,用探雷针一寸寸地向前摸索,突击队员全都等在他身后。马参谋胖那动作本来就慢,而这时,201的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曲射炮在朝这边吊。”
“大概是在马参谋从土层里小心翼翼地端出第十颗地雷的时候,一个在后面等得不耐烦的兵冲他发了句牢骚:‘还石家庄陆校毕业,丢人!!哪有你这么排雷的!’”
“谁也没想到,马参谋竟会对这句话那么敏感。当时,他就转过脸来,眼神简直可怕。后来他什么话也没说,把手上的探雷针像扔树棍似的扔到了草丛里,迈开步子径直地朝前踏去。”
“身后的人全都愣住了,马参谋走的那么安闲,那么怡然,就像走在陆校的毕业大礼堂里,一步、两步、三步……大约走出去十三四步的时候,传来了一声巨响。”
“立时,强大的冲击气浪把马参谋整个地掀到了空中,那一刻间,宛如电影中的慢镜头,小北京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子在空中弯曲又伸展开,双手斜刺刺地向上去抓什么,活像毕业时抓住那证书的动作。他终于什么也没抓住、摔下来,重重地,身躯又压响了两颗地雷,他再一次腾向空中,这一次,他的身体已经看不到完整的部分了……”
说到这,小北京闭上眼睛,半天才睁开来,眼眶里并没有一滴泪。对张星超说:“马参谋至少给我们开辟了几十米的通路,用他的身体,或者说是用他的尊严。他好像一辈子都在抓那张证书,实际上,我们大家也都在抓那证书里的东西……那个事先发牢骚的兵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不过,几十分钟后他自己也牺牲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愿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取得谅解……”
“马参谋……”
张星超泪水流下来,他也在想马参谋,而且总把他和他的无能懦弱联在一块儿想。悲痛往往就出于这种“往下想”,一想到死者周围的人就有点受不了。
“小北京”眼里的光很使人发怵,他在掘土,十指把那掘出的土块捏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