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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独自上路(5)

杨海天已完全没有了兴趣,只想早点走人,心想拆包有什么好看的,拆出来还不是让人当袁大头笑话,本来一包老虎中了,临到投听筒时偏又失手掉在地上散了包,让人家说,活该是没有赢的福分。但王斯兴趣盎然,杨海天想,女人怎么就和男人不同,花一万多块钱,只是为了看个热闹,分明还是小孩的脾气,可王斯不走,他也只好把这个热闹咬牙切齿地看到底。

王斯三十六门全赌,赌的是这一局最大的一家,轮到最后拆包。等到把别人的包拆完,开始拆王斯的。那些包都被堆在花牌桌上,执事当众拆封。拆开第一包,杨海天以为是弄错了,那一包居然是老虎,中了。执事笑吟吟高唱一声:“恭喜发利!”再动手拆第二包,包拆开,竟然又是老虎。执事有些意外,不说话,拆第三包,还是老虎。王斯站在那里嘻嘻地笑。杨海天却发呆,想这事怎么弄的,错得这么狠,即使是变戏法也不会巧成这个样子。执事继续在那里拆包,如是拆下去。连续全是老虎,围观的赌客本来已经散开了,这时又重新围拢来,执事拆一包,赌客们就集体发一声惊喊。等拆到十几包,没有现别的花样,整整齐齐只是老虎。执事的手都开始发抖,立刻有小差去把花会当家的从后面叫出来。当家的挤进人群,看着执事一包包机械手似的拆封包,围观的赌客同仇敌忾地在一边为那些未拆开的包鼓气呐喊,当家的脸都白了,知道这样拆下去,再不会有别的花样。果然,王斯的三十五包封拆完,无一例外全是老虎,半点杂色也没有。按各门花筒的发利结算,这一局,王斯中了三十二万七千三百五十二元的彩,豪发一局!花会当家的立刻捶胸顿足,大叫:“挤垮了!挤垮了!”王斯顾不得众人搅成了一锅粥,立刻要人将赢得的筹码全部兑换了现金,留下零头做小费,拉了目瞪口呆的杨海天就走,出了“三六九”,当街拦下一辆计程车。上了车就叫司机往饭店开。在车上,王斯和杨海天都不开口,王斯是因为车夫是外人,不好说。杨海天则像做梦似的,觉得这一幕,简直让人像看戏似的不真实。那三十二万多元港币用一只钱袋盛着,鼓鼓囊囊放在一边,杨海天老觉得像假的似的。

回到饭店,一进房间,王斯就咯咯地笑个不停。杨海天糊涂又纳闷儿,忙问王斯到底怎么回事儿。

王斯说:“怎么回事儿你不都看到了吗?”

杨海天说:“我看是看到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将所有的包都封了老虎?”

王斯说:“封什么不重要,反正我笃定是要做一回彻底的,只会选择一种,既然是替你赌,就用你的属相,讨一份吉利。”

杨海天说:“你胆子也太大了,若人家开别的,岂不就把一万多块全赔进去了吗?”

王斯说:“错了。他这一局无论如何不会开别的,他只会开老虎。”

杨海天说:“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

王斯微微一笑,说:“你忘了一个细节,投筒的时候我把一个包掉在地上了。”

杨海天说:“我没忘。但这和你的肯定有什么关系?”

王斯说:“我从没有进过赌场,这是头一回,所以对赌场的事一点不知道,不过,在你赌的时候我做了一些观察,我发现花会有一个规矩,所有的大赌客都有小差服务,而开局的结果是没有一家大赌客发利,我就感到这里有蹊跷。这一局我每门必打,我是大赌客。我掉在地上的那包是老虎,按常理推测,其余三十五包都不会是老虎,而掉在地上的散包是花会小差拾起来的。我是此局最大一家,花会必定要赢我,所以他开彩的时候,绝对要开我失落的那一门。说穿了,那最后一包不过是我故意掉在地上的,而我掉的什么,他最后开的必然是什么。”

杨海天听得目瞪口呆,听罢后便一切都清楚了,却仍有不服,说:“赌场是专吃这碗饭的,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看出你的这套把戏来?”

王斯走过去,从冰柜中取了一罐饮料来,喝了一口,说:“其实赌花会听筒这种赌法,赌客发利的可能性永远都低于破财的可能性。你若小赌,只赌一两门,以一二对三十六,中彩的概率只在百分之几,你若大赌,赌全部的三十六门,这三十六门的组合可以有成千上万种,从成千上万种组合之中选出一种赢法,何异于大海捞针,我看花会里那些抱着手提电脑、星相盘、卦书的赌客,大多也是最终落得吃干的下场,要想赌运气是绝对赌不到的,这也是花会能做下去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设法让花会开你想要的那一门花牌。你在那里赌了两天,输得乌烟瘴气,如果最后一局由你来赌,花会也许会提防你鱼死网破,要犹豫一下的,而我是个女人,赌又赌的是三十六门乱打,分明是无章无法,花会自然就不会防我了。”

杨海天听了不出声,半天才叹道:“想不到,女人竟比男人更善赌道。”

王斯听杨海天这么说,不做声,走到落地窗前,站在那里朝外看。窗外,一只巨大的银灰色铁鸟落云似的从她的头顶飘下来,安然地降落在咫尺之外的香港启德机场。近处,一幢花团锦簇的红砖高级私人公寓里,走出一位年轻美丽的贵妇,她手里牵着一只白色牧羊犬,那宠物长长的毛干净潇洒地垂拂着,在太阳底下闪着柔和的光。

王斯没有回头,平静地说:“女人善赌不为钱。”

港澳一行,杨海天越发加深了对王斯的欣赏和信赖,他决意将王斯提升为自己的助理,协助他管理大鲁公司日新月异的事业。回到大陆后,杨海天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王斯,谁知王斯却谢辞了。杨海天感到有些意外,杨海天对王斯说:“你应该知道,大鲁公司总经理助理这个位子有许多人都在争,因为大鲁公司没有副总经理,总经理助理便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也该知道,过去在这个问题上,我已经开罪了不少人,其中包括我的亲戚朋友,这次若要任用你,我还得顶住强大的压力。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对你的一番苦心。”王斯看着杨海天,说:“谢谢总经理对我的信赖,但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干总经理助理这个角色,这个角色权力虽大,可恕我直言,它的性质决定了它的附庸性,让人不能放开手脚来干。我倒觉得,如果抛弃一些顾忌和成见,金子是这个位子的最合适人选,在大鲁公司里,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至于我,如果总经理真想提携我,我愿意到建材交易市场替总经理效劳,我喜欢开创性工作,我想总经理若把我派到建材交易市场去,会对公司的贡献更大一些。”杨海天看着王斯,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让我再想一想。”

杨海天不想让王斯离开自己,他知道,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再让王斯担任秘书这个职务已经说不过去了,所以他才决定让王斯担任总经理助理这个职务,不管怎么样,总经理助理仍是他的左右手,仍在他身边工作。杨海天表明了要提升王斯的决定,王斯也表示了要去建材交易市场的选择,显然双方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话都说出了口,要想收回去已不可能了。杨海天已经了解到,不少公司暗下许以优厚待遇来挖自己这位箭响林外的得力助手,其中不乏实力雄厚的国家和外籍大公司,这其实在对他形成压力,与其单纯用高薪和优裕的生活条件做枷锁圈住王斯,不如给她一个可供施展的天地,让她如鱼得水,只要她仍属于大鲁公司旗下的一员,一切便可以从长计议。杨海天这么一想,就作出决定,任命王斯为新成立的建材交易市场总经理。

对王斯的提名由中方提交董事会,BMC公司一方立即作出积极反应,表示王斯小组亦是他们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任命很快下达,王斯原来的工作自然另有人来接替。

王斯被任命为建材市场总经理的当天晚上,金子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王斯的公寓。

王斯和大多数单身的女性高级白领一样,住在自己租赁的公寓里,在固定的专卖店或精品店里购物,在固定的美容院、健身房里美容健身,休息的时候在家看看休闲杂志,听听音乐,也不用自己动手做饭,到时候打个电话叫一份外卖。王斯为自己租下的是一套两居室公寓,地处东山大道,环境十分优越。她在自己的公寓里刚刚洗了澡,穿了一件粉红色糜老大牌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她那一头长长的青丝。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她那张水灵灵的脸娇艳迷人,这越发激怒了门外的那个人。

王斯对金子的突然到来有些惊诧,但她还是让金子进了屋。

金子不等王斯关上门,转身怒气冲冲地对王斯嚷道:“你有什么资格指挥他?你是靠什么手腕迷住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狐狸精!”

王斯愣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子的目光里充满了憎恨和厌恶,她的脸因此而扭曲得变了形。“什么意思?难道还用我来说吗?你不是已经得逞了吗?你已经使他鬼迷了心窍,你让他为你这个女人发了昏,你从中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好处,你成功了,现在你倒反过来装纯洁,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王斯明白了。明白了她反而平静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把手中的梳子放下,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捧着水杯安静地看着金子,说:“看来你心里窝着不少火,好吧,有什么你就都说出来吧。”

金子站在那里,不共戴天地盯着王斯,说:“我没有什么好对你说的,我只是告诉你,离他远点,别碰他!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王斯轻轻地笑了。她坐在沙发里的样子十分典雅,她笑起来也十分迷人。王斯说:“就这?”

金子盯着王斯,扬了扬下巴颏儿,说:“对!”

王斯点点头,把手中的水杯放到茶几上,说:“如果你是为这个来的,那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来,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打算碰谁。公司任命我为建材交易市场总经理,客观上也使我离公司总部更远,惹不着谁碰不着谁,我不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人连这个起码的道理也不懂。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成见,我到公司才一年多,现在就放外领到这么一份美差,这使你越发的不服。可我得告诉你,我能被任命到这个位子上,不是哪一个人的恩宠,是整个董事会的决定。至于说到他,我承认,他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实业家,他能干,有魄力,这令我钦佩。但钦佩是一回事,感情是另外一回事。说实话,如果我对他有兴趣,你到这里来大吵大闹甚至威胁一通都没有用,因为我绝不会在乎这些,而且我相信,假使我想要得到他,我就一定能得到,任何人都阻止不住我。问题是,我并不想。至少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你大可不必疑神疑鬼,纠缠不休。”

金子愣在那里。

王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金子面前,看着那个被感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女人,说:“既然话已说到这个分上,我想有些事情我们也不妨把它说破。我知道你爱总经理,你一直在追求他,把他看做是你神圣不可侵犯的人,所以对任何接近他的女人,你都视为敌人,对吧?”

金子已经被王斯一番话说中了关键,她点了点头。她的防范已不再坚固。

王斯说:“知道症结吗?”金子愣了一会儿,痛苦地低下头,小声说:“其实我知道,他对我不是没有好感,他是喜欢我的,但因为我们这种关系,也许我永远都没有希望。”

王斯说:“为什么不追求一种改变呢?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金子凄婉地摇摇头,说:“不,不能改变了,他平时很寂寞,可他宁愿要妓女也不要我!”

王斯说:“这正说明他还是尊重你的,他不愿意伤害你,不愿你们只是一种随意的肉欲关系。”

金子抬起头来看着王斯:“你真这么认为?”

王斯真诚地点点头,说:“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问题是你并不真正了解你们之间的症结是什么。你们确实有许多障碍,你说的这些都是,但这不是主要的,他是一个敢说敢为的男人,如果仅仅是你所说的这些,根本构不成真正的障碍,真正的障碍是你们之间的地位差距。他是一个太有事业感的男人,当他有事业支撑的时候,他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国王,包括感情在内的所有一切都远离了他,因为这一切都太渺小,渺小得不足以与他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抗衡。对于一个成功的男人,感情永远只是一种附依,他得到的补偿远远比这大得多。”

金子绝望地说:“那也就是说,我仍然没有希望?”

王斯同情地说:“是的,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实际上事实就是这样,你能奢望一个成功的男人隔着冰凉的事业的丰碑向一个遥远的女人伸出他的手来吗?即使这个女人是他心爱的女人,他的手也不会向她伸出来。你们在感情上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地位的平等。这似乎很渺茫。所以我要说,你们不可能。”

金子彻底地垮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情绪低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