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神仙,谁稀罕?
1217400000001

第1章

迦弥花释耶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糟。

半小时前苦远大师第N次登门拜访,第N次的N次劝他随他一道修行佛法,被他N次婉拒后,还是硬拉他来西天梵境听佛祖讲禅。

听就听吧,据说梵音对静心安神有帮助。他随便找了个空着的蒲团,老老实实坐在坛下听禅。

佛祖主要讲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如何辩证统一地看待众生平等之大问题,引经据典也提及三界面临的潜在危机。自认毫无慧根的他听着听着便打起了瞌睡。打瞌睡不打紧,周围尽是潜心听禅的佛门弟子,没人在意他摇头晃脑做什么。可他很不应景的做了个白日梦,还是个非常真切的春梦,不仅美得他笑出了声,而且很不道德的呻吟了。

莲台上的佛祖沉默了,

佛门弟子愤怒了,

于是,他杯具了。

苦远大师很没面子的将他带出会场,却又以寻得一坛子窖藏了五百年的桃花佳酿为饵让他务必在外头等他片刻。

少年挣扎了一番,终究没敌过那一坛子佳酿,乖乖地留下了。

苦远大师离开后,迦弥也没空着,继续追忆春梦的痕迹,可阵阵梵音非常无耻地阻止他再想那等好事。

迦弥很是苦恼,思凡之心不动则已,一动便不可收拾。

他不禁思索当初自己入了仙籍究竟是对还是错?可无论对错都由不得他做主。

他几乎是被绑架来天界的。绑架他的不是一般大神,而是天界说一不二的帝君大叔----一个执掌天界二万年的上神——硬将他从幽冥界捞走,官袍加身,还封了他一个“鸟官”。

“鸟官”名字虽不好听,但责任重大,比当年弼马瘟一职有过之而无不及。九重天上但凡飞禽走鸟都归他管。

当个鸟官容易吗?

非也。

天界这些鸟跟凡间那些鸟截然不同,或众神的宠物,或众神的代步工具,个个娇生惯养且自命不凡,稍稍有些小毛小病便来百禽园里住下,休养生息来了,因而他这百禽园别号“疗养院”,“养生院”。

疗养归疗养,鸟性一点不受影响,这不,早些时候便给他添了乱子。

当时迦弥正抱着司命星君的老胳膊老腿求他测算凡间某女的命格,好说歹说,老君就是不答应,正在纠缠中,仙童气喘吁吁地赶来报告迦弥大事不好,拖着他的手就往百禽园奔。

原来园中这些傲娇鸟中的某只趁仙童不备偷偷溜下界往百谷岛打牙祭去,被岛主发现,追逐中,毁了百谷岛新播种下的秧苗数顷,一路打上天来,引来围观者无数。

迦弥作为鸟官,主动替那只做了亏心事、头埋在他怀里的坏鸟向岛主道歉。不想这位岛主是个火爆性子,一口一个“你这个鸟官如何如何……”

骂两句也罢了,迦弥是个温柔大度的孩子,陪着笑脸请岛主息怒并沏上好茗茶赔罪,可岛主依旧火帽三丈,摔了茶水,威胁他务必管束好这群馋嘴鸟,否则下次再遇见偷食的,一并捕捉了做烤鸡。

百禽园啼声鸣啭,众鸟愤然,一齐用鸟语疾呼:“就去!就去!怕你丫的不成!”

唉,都跟凡间的鸟儿学坏了。

迦弥扶额,冒汗,一边继续陪不是,一边别过脸去叱责这些不省心的鸟儿立马闭上鸟嘴。

不怪人家岛主气成这样,园中鸟怕是个个有份哪。

迦弥将心比心,试想若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毁,也会跳脚滴,只是在动作和幅度上比这位百谷岛岛主跳得斯文些、好看些罢了。

好容易将这位岛主劝走,没等迦弥将围观者遣散呢,又有百兽园的兽官飘俅气吼吼地前来告状,命他把一只四百岁的秃鹫交出来,只因那恶鸟啄伤了上元真人的灵兽,令上元真人误了好友的赏花酒会,遂向兽官问了罪。

冤有头,债有主,兽官立即骑着他那凶猛的霹雳虎登门讨说法。

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歹说好说,最后兽官硬是将肇事者——秃鹫——下半截身子的羽毛拔光了方才息事宁兽。

飘俅圆满了,骑着霹雳虎交差去了,秃鹫兄不答应了,颤抖着两只翅膀捂住裸了的下半身直往石头上撞啊,撞啊,用鸟语哀号道:“不活了,不活了,没法见仙了!”

想着这秃鹫也是天界猛禽中的后起之秀,禽中之兽,平日里威风凛凛,声震四方,今日当着百灵、鹦鹉、布谷等小受之辈的面被兽官欺辱成这样,的确没法活了。

迦弥苦口婆心地劝它想开些,不就是面子问题吗,裸不了多时的,裸.露的地方还会长出新羽毛。

秃鹫兄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撞得更勤。

眼见着鲜血染红了石头,就要出鸟命,迦弥只得另做打算,速将所有鸟儿们召集到跟前来,从中选出四十多只毛色合适的,每只贡献一根羽来,再施以仙力,替秃鹫兄做了个遮羞布,围上后,竟比原来的模样更可爱些,因此总算打消了它寻死的念头。

随后,迦弥开展全园教育,从仙童到仙娥再到傲娇鸟儿,制定三项纪律八项注意,声明对于无视纪律者严惩不贷,并且后果咎由自取。

刚散会,不等口干舌燥的迦弥喝口茶、定定神,苦远大师就来登门拜访,劝他悟佛……TAT。

迦弥心力焦瘁,他这鸟官当的忒不滋润咧。原以为冥界死寂无趣,他一心盼着早日成仙改善生活,如今才发现神仙更悲催,各个威武,除了超过五万岁的上神和上仙谁都不鸟。

苦远和尚敢这么做,自然是不怕挖墙脚一事被帝君知道。

仙与佛如今不可同日而语,仙门凋零,佛门繁盛,从人世间那越盖越多的寺庙,越供越多的香火便可窥出一斑。上古时代气质风雅、供世人敬仰的神仙——没了,都成渣了。

这也正是苦远大师不厌其烦地据以怂恿迦弥脱离仙界,皈依佛门的N多理由之一。

苦远大师高瞻远瞩,慧眼识仙,对迦弥充满殷殷期待,四大皆空的眸常常看得迦弥冷汗直冒。

对于佛门弟子,迦弥充满敬意充满崇拜,可他自己没那四大皆空的心,就算再崇拜也入不了我佛,即便他日皈依了我佛,也是个没出息的弟子,要出事的弟子,辱没佛门的弟子。

他凡心太重,他根本成不了佛,可苦远大师不这么想,不知哪来的勇气坚定地看好他,一心想收他为徒。

迦弥为这事很烦他,很烦很烦他,但一想到只有他能给自己弄来窖藏五百年以上的桃花佳酿,又不得不作出让步,于是一次又一次,跟他去西天梵境听那怎么听也听不懂的佛理,悟那怎么悟也悟不明白的禅机。

要说这五百年的桃花酿就是好啊,味道好,够劲,却不上头,喝了多少都没事,最多让脑袋晕乎乎的,最多多撒几泡尿,但这晕乎乎带来的效果是无法言语、妙不可言的——能让他看到他的心上人。

他抱着酒坛子就仿佛又抱着了她,看见她巧目倩兮,美目盼兮……

“拾伊……凤娇……桃儿……”他一遍遍轻唤着她,或一遍遍大喊着她三世里的名字,在半醉半醒间回味他和她曾经的往事,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天。但这三世,她不该属于她,他也无法挽留她,唯有等待,耐心地等待她——下一世爱上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靠着这酒,他在天界已渡过整整八十天,时光一眨眼,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人间已是数十寒暑,她应该再次转世轮回了。

她在哪儿,现世叫什么,长什么样儿?

他统统不知道。

他每天被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围着,给它们治病,替它们疗伤,还得应付不定时来访的苦远大师,整天介忙得不亦乐乎。

其实他想说自己忙得跟孙子似的,哪儿是当仙官来了?说得好听,明明就是当鸟保姆来了!

“迦弥,让你久等了。”苦远大师总算出来了。迦弥挪了挪脚,这才发现脚下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再抬头看树,早秃了,正哭得要死要活。

迦弥暴汗,抱住树兄使劲道歉,脱了自己外衫给秃树兄遮丑,又做法将满地的树叶拾起,粘到树兄身上。树兄原本是不打算原谅他的,见他并非故意虐它,又看着大家都是同类的份上,这才止住了哭声,打了个哈欠后,睡了。

佛祖跟前,神马东西都有佛性啊,每挪动一小步,都须提防脚下就有那听了百年佛经、比他悟道更深的某物。

“你又在思凡。”苦远扫了一眼迦弥,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都明白了。

“嗯。”迦弥很诚实地应了一声。他可不想让这和尚以为有空子可钻。

懂得知难而退也是禅学的智慧吧,苦远大师这么高深的佛门弟子,怎的就是不明白呢?他迦弥怎么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小仙,哪里像呆和尚,他哪里像了?

“那女子与你无缘,你追了三世还不死心么?”苦远大师一边领他出梵境,一边问道。

迦弥笑而不答,走出去十几步后方轻轻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苦远大师知晓他会这么答,只微微一笑。“她不喜欢你,你的多情纯属妄念,何况你如今是仙,而她是……”

“你怎知她不喜欢我?”迦弥朝大师白了白眼,截住他的话。

大概又在回想凡间经历,苦远见眼前这风姿卓绝的少年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微微叹息,更觉自己任重而道远。

“我就是喜欢她,即便她喜欢别人,我也不在乎,我总想着她的好就成,她若开心了我便开心,为她吃苦受罪也心甘情愿。”说至此,他顽劣一笑,凑近苦远大师,低声道:“这正是情爱的妙处呢,大师也是过来人,怎会不了解?”

“阿弥陀佛。”苦远微微摇头,“不悟,不悟啊。自古以来神仙和凡人相恋就没几个落着好结果的。你年纪尚小,修行伊始有些力不从心也正常,待钻得深了,悟透红尘,便过了最困难的那步,此后必定大有修为。”

“若我就是钻得太深也悟不透如何是好?”迦弥怏怏地说道,跳到路旁一棵歪脖子树上躺下,翘起二郎腿,半眯着眼看天上不晓得什么地方,却又随手捋了一片叶子抿在唇上乱吹。

“你也是走过凡尘一趟的小仙,怎的还是淌不过这世情呢?”苦远替他惋惜。“不知深浅。想当初你为成全那两个凡人一世恩爱,擅自做主改了其中一人的寿数,虽然事出有因,毕竟要陪上自己的仙元的,就怕你下一次应劫时躲不过去、白白丢了性命啊。”

“丢就丢了呗,活那么久也没个嘘寒问暖的人在跟前甜蜜你一下或煎熬你一下,不如死了算啦。”迦弥顽皮地笑道,心想大师你无非想劝我入佛门修行,便以应劫之事唬我,我又不是情窦未开的小屁孩,才不上你的当呢。

“答应我的桃花佳酿呢,大师不会是在骗我吧。”迦弥开始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