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的忠诚在这晚表现得最为淋淋漓尽致。没有他,或者说没有迦弥的先见之明——助他恢复人形——仅凭一只忠狗和一个小九是没法将受了重伤的仙君弄回家的。迦弥仙君只能躺在沙滩上等待被更多的人发现。
可那个修真者章绍波呢,他怎么回事?
章绍波运气不佳,先是硬被阿星拍醒了叫去捉“蛇妖”,却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回房间还没来得及定下心来就感觉到非同一般的仙气聚拢在四周,手里拎着桃木剑不知该藏哪里,又被阿星拖去外面,说到了男子汉大丈夫表现义气的时刻了——跟神仙打架。
跟妖魔打架他不含糊,但跟神仙打架委实缺乏勇气。他修真的目的就是为了巴结神仙,向神仙看齐,跟人家对着干那是大大的违反了他的原则,但又不能不讲义气,只得硬着头皮耍了两招,根本不是对手,眼前光芒一闪便失去了知觉。
阿星没想到师父这么不经打,哀叹一声使出浑身解数跟天兵斗。他虽然武功不济,但身形快如闪电,天兵一时也拿他没辙,还是呼雷动手才捉住了他,命他带话给迦弥……
阿星一路背着昏迷的迦弥来到滨江大道上,小九拦了一辆的士,嘱咐司机稳着点儿开。三人回到家时,章绍波依旧不省人事,阿星胡乱折腾了一番,总算将人弄醒。见迦弥伤成这样,章绍波翻箱倒柜,将所有的灵丹妙药都找了出来,可惜没有一种药可以治疗这样的骨伤,便是凡间最高明的医生也束手无策。
刮骨之刑的特点在于伤得再重外表却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来,此乃仙界最体面也是最阴狠、最具折磨性的刑罚之一,受过刑的仙人看似与剔除仙骨的凡人无异,但骨头上的疼痛会隔三差五发作,丝毫不比施刑当日的痛减轻多少,且五十年内仍有反复,不能痊愈,可谓活受罪的经典处罚手段。
纵然有帝君的仙丸和呼雷的仙力相助,迦弥那晚也未能逃过刮骨之刑带来的可怕折磨——灼烧火燎的痛将他生生痛醒,醒了后再昏迷,再痛醒……反反复复。衣服湿了一层又一层,如在水里浸泡过,直到阿星带来冻结千年的冰块。
这是呼雷离去前丢给阿星的一个可以用来缓解迦弥疼痛的有效方法。阿星连夜赶往冰雪大陆,敲回来一大块厚冰放在浴缸内让迦弥躺在上面,以“冷冻”疗法减轻主人的疼痛。可喜的是冰块总算起了作用,令疼痛发作的间隔时间延长了许多。
那晚,在一旁看着流泪不已的小九主人,阿星忍不住大骂呼雷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根本不值得迦弥主人深交。小九听得糊涂,问他缘由,可阿星不愿明说,支支吾吾的只说是上辈子的事。小九隐隐感觉跟自己有关,但她这会儿心思全都放在迦弥身上,很快将疑惑抛之脑后。
从夜间一直折腾到天大亮,接近午时,迦弥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沉沉睡去。
这一夜,小九一直守在迦弥身边。迦弥清醒的时候总是虚弱地抓着小九的手,温柔地对她说:“我爱你,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小九含着泪吻他,回应他我也爱你,四目相接,无限的柔情蜜意在彼此心头涌起,直到迦弥再一次痛晕过去。
小九没能回学校上课,再次引起S大的热议,都说这女孩太不知好歹。有人趁机抨击S大管理层,对其一味纵容违纪学生的行为表示强烈的抗议和不满。
迦弥受刑后的第三天,小九匆匆赶到S大,此前她已接到数个通知,勒令她务必在规定时限之前返回学校,当面予以检讨说明,否则开除学籍,永远不得报考S大。
小九正在写长达三页纸的检讨书和保证书时,蒙啸功来了,依旧带着刀子般的眼神,无声地坐在女孩对面,直到她写好,放下笔。“给我看看检讨是否深刻。”他伸出手。
女孩忐忑不安且满怀愧疚地递上自己人生的第一封检讨书。
“照顾生病的男友……这就是你旷课数月的理由?”蒙啸功指尖叩击着桌面,看着女孩一张小脸窘迫得失去了白皙的色泽。
“您只看了后半部分,前半部分是.....我先病了,他照顾我,后来,他又生病了,我好了,就换做我照顾她。”小九无法解释她在天界的那几个时辰,只能编造谎言。
“你们俩都是孤儿?”蒙啸功抱住臂膀问女孩,眼睛不觉的眯起,对面的女孩自他看见的第一眼就产生某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发自内心,他一直试图挖掘它的起因,最后总算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护犊心态作祟。虽然他一次又一次否定那种可能性,但调查结果证明这个丑陋的小丫头,毫无疑问,是那个他以为早就扼杀在娘胎内的孩子,袁萌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
他清楚地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初夏,有个端庄清雅的女孩带着一身书卷气走近正在路边吸烟的他,腼腆地问他是否知道去蒙氏集团的路线,并说她第一次来S市,是个路痴。他耸耸肩表示根本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后来,在那次面对海外学子的招聘会中,她脱颖而出,短短半年,成绩斐然,于是被举荐进入他的办公室。她认出了他,他却仿佛不知情。喜欢跟他搭讪的女人太多,他以为她也是。
她是最低调的一个女雇员,完全不似其他年轻女人总有意无意地对他放电,渴望被他发现,更梦想成为他这个钻石王老五的枕边人。她默默无闻,勤奋肯干,很快被提拔为他的高级助理。她在业务方面无可挑剔,他有心培养她成为核心骨干,便时常带着她出席各类重大的社交场合,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发现她更可贵的一面——私生活方面非常保守,除了工作便宅在家里,没有任何异性朋友。他调阅了她的档案,发现她来自边远地区,父母早亡,目前正在全力供养她唯一的弟弟,资助他上大学。
他被她深深的吸引,一年后,委婉的问她是否介意选择一个丑陋而富有的青年才俊作为未来的伴侣,她淡然一笑,瞬间绽放的芳华令他不忍移目,她沉静地说:“如果那个人像你这样,我不反对。”
一切水到渠成,如此自然。
他视她为掌上明珠,但另一份有关于她的详细调查报告出现在他的案头,她竟是他的商业死对头安插在他枕边、盗取商业机密的那种女人!他们之间的爱情从一开始便蒙上了耻辱的印记,可笑的她那时刚有身孕,而他正打算筹办一场令世人瞩目的婚礼。
他不动声色,冷酷地命令她去堕胎,并亲自将她送上了手术台。她自始至终保持沉默,没为自己辩驳一句,这反而更让他愤怒到发狂。他开始找各种各样的女人发泄,寻欢作乐的同时却总是想她的名字。
她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半年后,他得到了她的噩耗,她跳楼自杀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心一下空了,没有了恨,可再也装不下爱……
如今,这个叫袁小九的女孩很偶然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既不美丽也不活泼,却瞬间勾起他深埋在灵魂里的记忆——莫名的让他想起那个折磨了他近二十年的女人。
女孩的背影跟她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纤瘦,娇弱却笔直的,笔直到令人感觉她隐藏的骄傲,有股打不垮的气势。
鬼使神差的,他借助S大学生会组织的一次义务献血活动检查了她的DNA。毫无疑问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袁小九,应该叫蒙小九,是他蒙啸功的女儿,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