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王允,是朝中极少数得到重用的反董铁血人物,时年五十岁开外,虽然早已两鬓花白,然而步履之间甚为矫健,腰间竟挎了一把色泽古朴的宝剑。堂上之人闻言,早早地放下了手中酒箸,齐齐将目光投向门口,只听一阵苍老的笑声传来,“老夫来迟,诸位久候了。”
众人纷纷起身施礼。
郑纶颇觉有些古怪,此时却反而拿起一直没有动过的青铜酒盏,把玩起来,目光像是不经意地在起立迎接的几人身上掠过,三位朝臣,五位高士,其中有两人体格魁梧,性情鲁直,与华雄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王允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郑纶和华雄,不由一怔,面色微沉,唤过小厮,问道,“你家主人何在?”
小厮忙笑着答道,“主人一早蒙李将军召唤,入宫去了。”
王允低声怪责,“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了,今日本不该接纳其他客人……”
小厮偷瞧了一眼,苦笑道,“回司徒大人,小人正欲挂起免客谢牌,岂料这两人偏要进来,无奈小的故意冷落,想让他们知趣而退,谁知两人竟无意离开。”
“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吗?”
“不知。不过那汉子忒凶恶,小的也是不想枉生事端,所以未敢造次。”
王允微一挥袖,先招呼众人重新落座,却是笑吟吟地走向了郑纶。
郑纶只是冲王允微微颔首,手中的酒盏仍未放下,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王允原先受到十常侍的排挤被迫隐居,平乱之后才重新走向仕途,先辅佐大将军何进,董卓掌权之后,出任司徒兼尚书令。王允为人非常低调,深知董卓疑心甚重,故而极少在外走动,绝不落人口实,因此王允不认识华雄。华雄静立在郑纶身后,甚至看都没看王允一眼。
王允见郑纶的桌案上还有一个空酒盏,也不管郑纶同不同意,擅自拿在手中,问道,“两位,不好意思,今日的适闲居已经被我司徒府包了,不若移驾别处,一切费用,都算在我司徒府的帐上,如何?”
“原来是司徒大人,失敬。”郑纶嘴里说着,却没有表示出太多的敬意,只是稍稍地欠了欠身,“既来之,则安之。不才素闻适闲居乃是洛阳城中极雅的去处,难得意兴所致,我猜司徒大人不会仗势欺人的吧?”
王允不由得再次打量起郑纶,心中狐疑不定,沉吟了一会,又道,“今日老夫在此处宴请贵宾,委实不方便有人打搅,故而还望足下能行个方便。”
大堂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先前的客人都聚到了王允身边。郑纶还是摇头,“山野之人浅陋,不曾见过京城的繁华,难得此间美酒佳肴、俏婢仙音,实不忍离去。若是众位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我还想在这里多坐会儿……”
众人顿时色变。
王允冷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若再不走,休怪本官无情。”
郑纶哈哈大笑,“若无私密,何来恁多驱赶?!某在山中尚闻京城王司徒乃汉室股肱之臣,忠良之士,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王允吃了一惊,手中的空盏迟迟不能落下。
郑纶若无其事地硬是把空盏拿了过来,倒满酒,又递还给王允,神色一敛,郑重地一拱手,乃道,“郑纶拜见司徒大人。”
前倨而后恭,王允更是摸不着头脑,慌忙搀扶道,“不必多礼。请问,阁下到底是何身份?”
郑纶不答,反而望着王允身边的人,包括堂上的小厮和抚琴的美女。
王允会意,“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郑纶轻笑着问道,“想必是司徒大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要采取行动了是吧?”
王允此时倒镇静下来了,淡然一笑。
郑纶接着道,“虎牢关前,关东诸军虽围关日久,却始终没有发动全面攻击,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王允陡然双目精光一闪。郑纶察觉到身后的华雄立刻有所反应,忙把左手伸到背后,朝华雄摆了摆手,能让华雄这样的高手心生警惕,看来王允还真不简单!郑纶自问自答,“关东军虽有数十万之众,然而各怀心思,极难成事!而且董……太师收押了太傅袁隗,令袁氏兄弟更是投鼠忌器,因此即使兵临城下,也只是光打雷不下雨而已。除非……”
“除非什么?”王允陷入了沉思,同时也被郑纶的话引起了兴趣。
“救出太傅。”郑纶轻轻地摇了摇头,“听说李儒在相府大牢布下了重兵,为首的正是西凉军中第二勇将张绣,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太傅大人,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对于这个建议,王允的反应不大,郑纶马上断定王允不属于袁系势力,冷笑道,“可是如果想趁虚起势,搅乱京城,与城外遥相呼应的话,那么我劝您还是最好及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这下王允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郑纶端起了酒盏,把酒洒落在地,像是在自言自语,“明知摔杯为号,我偏不肯离去,因为我知道我跟您绝对不是敌人;明知离京之后,洛阳必有变故,因为董贼定有倚仗。吕布关下屡战屡胜,关东众军无人能敌,您觉得董贼还有必要继续留在虎牢关吗?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办呢?”
王允顿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半晌才道,“多亏阁下指点,不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郑纶慌忙谦逊一番,直言不讳,自己是袁绍的幕僚。
王允大喜,连忙吩咐下人重新备置酒席,竟是请郑纶坐了士席第一座,正与王允相对,华雄也破例被允许坐在了郑纶的下首。
王允虽然城府很深,但是性格刚直,疾恶如仇,竟还颇有些江湖之气,这倒是让郑纶颇有些意外。王允问道,“依伯纯之见,如何才能诛杀董贼?”
郑纶慢慢地发觉,自己到了三国之后,环境使然,思路变得非常清晰。王允的目标很直接,那就是进京之后倒行逆施的董卓,只要杀了董卓,汉室就能得以保全,关东的战乱自然就消弭于无形。郑纶总觉得王允的想法太过于简单直接,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略一思索,乃道,“刺杀。”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王允一捋白须,他很自然地认为郑纶与他持有相同的看法,不免起了亲近之感,忧虑道,“董贼义子吕布,勇猛无敌,且性格骄逸,不易接近。有此人护卫,要刺杀董贼,谈何容易!”
“某闻吕布曾是丁原义子,丁原的首级还是吕布亲自献给了董贼……”郑纶说到这里,轻啜一口美酒,颇有深意地望着王允。
王允顿时陷入了沉思。在座的几位,都是王允暗中结交的义士,今日受王允召唤,本来是打算趁虚先乱了京城,迫使董卓两头难以兼顾,可是郑纶的出现立刻使王允改变了主意,因此此时众人却显得局促起来。
王允很快就察觉到了众人的神色,笑道,“众位可以先行离去,避免惹人嫌疑。我与伯纯去内堂详谈,如何?”
郑纶起身,与华雄一起跟随王允进入内堂,而其他人则陆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