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车倏地转弯,掉头往回骑。
可是当他满腔热血地赶回家,却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如坠冰窟。
门口堆了一地的新鞋,那上面的闪钻刺痛他的眼睛。
破旧的小阁楼,忽然变成了高档鞋店,关守恒第一次知道,原来“蓬荜生辉”这个词,可以这样用。
他的大脑一瞬间空白成一片,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他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薄荷逛街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回家后就立即冲了个澡,因为水声她没有听见房门响过,所以当她一出浴室,看到关守恒在家时,真的非常非常意外。
因为他要不停地去打工去赚钱,他从没有回来这么早过。
她想他肯定是回来跟她道歉的,所以她犹豫着自己是否要跟他说话,可还不等她开口,他就开始了严厉的质问,“这些鞋是怎么回事?”
他质问的口气让她心里的那丝软化荡然无存,语气也跟着冷漠起来,“我买的,有什么问题?”
关守恒几乎不敢想,只感觉到怕,她怎么会有钱买这些东西?
“存折呢?”他听到自己的颤音,他不是舍不得给她买东西,可是他是真的真的很害怕,他千辛万苦才存了那么一笔钱,准备她生产时用的,如果她现在就全花光了,到时候她和孩子怎么办?
存折?他以为她花掉了存折里的钱?
薄荷忍不住冷笑,“关守恒,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没有精力反驳她的嘲讽,他只想知道,存折里还有多少钱!他剩下的五个月,需要每天再赚多少回来,才能把那个空子给填上!
“存折给我看下。”他每说一个字,就感觉心痛一下,他也讨厌这样斤斤计较的自己,可是不计较不行,在现实面前,男人的自尊显得那么可笑。
薄荷也不多说,走到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了存折,婚后他只负责赚钱,存折一直由她保管,但以后她不想再管了。
关守恒不懂,为什么她的表情还可以那么平静,他手指轻颤着接过存折,具体的数额他不太记得,可最后一条记录还保持在上个星期的存入一栏。
他的心猛然一跳,再看一眼地上的鞋子,不敢置信一般,他随手捡起一双,翻看上面的吊牌,那上面的一串数字,长得像一把尖刀,狠狠戳穿他的心。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他的声音异常沙哑。
“放心,不是借高利贷。”她的语气也出奇的冷漠,随手将一份文件丢在桌上。
当关守恒看到“遗产继承协议书”几个字后,拿着存折的手颓然垂下。
存折里的钱分文不少,可他的心却好像更空了。
“还有问题吗?”她冷睨他一眼。
“没有。”他漠漠摇头,这样,他还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们之间,没有问题反而变成了更大的问题。
她转身又进了浴室,而他睨了一眼床下,那个朴素的紫色鞋盒,已经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我还要去打工,先走了。”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可他一定要去,就算他打这种零工一个月,也买不起她半双鞋,但他还是得去。
因为她有再多的钱,也都与他无关。
矛盾悄然升级,冷战更加肆无忌惮,薄荷和关守恒两个人,都像是着了魔,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病态,他工作得愈加凶猛卖力,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她的冷漠也越来越多,而她也越来越寂寞、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恐慌,她怕孩子出什么问题,所以就强迫自己去消遣,去消费,去转移注意力,她每天都出去买东西,东西越买越多,越买越贵。
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好像是一把琴,琴弦越绷越紧,其实已经不适合再弹下去了,但演奏者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终于,爆发的那一日到来了。
这一晚,当关守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一推开门,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可即便是走错了楼层,这栋旧楼里也不可能有谁家是如此的奢侈。
一眼望去,除了这座小阁楼没换,家里的一切都换了,原本斑驳的墙壁上贴上了漂亮的壁纸,原本残破的地面上铺上了精致的地板,原本陈旧的家具全部摇身一变成了高档名牌,原本昏黄的灯泡变成了水晶吊灯,原本单薄的窗帘变成了昂贵的百叶窗。
唯一没换的,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如同往常一样,已经沐浴完毕,正准备上床睡觉。
哦,对了,床也没换,可能是因为它还比较新的缘故吧,所以逃过一劫,但床品换了,原来的普通棉被换成了高级蚕丝被,高级得刺眼。
关守恒深呼吸了下,告诉自己,没关系,起码床还是原来的那张,大不了他不盖被子了。
但是,当他看到大床旁边,那张小小的婴儿床时,他发现自己忍无可忍了!
他走过去,指着那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婴儿床,冷冷地问道,“这是什么?”
“婴儿床。”她很理所当然地回答。
“孩子还有五个月才出生,现在买床会不会太早了点?”
“反正早晚要买。”
是的,早晚都要买,但是她能不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攒多一点钱,然后再买?
“这床多少钱?”
“两万八。”
两万八……
关守恒发现自己真的无力了,但他还是拼尽所有的力气,一脚踢倒了婴儿床。
砰——薄荷吃了一惊,脸色青白,“关守恒,你发什么脾气?”
“对,我就是在发脾气!薄荷,我告诉你,你跟我怎么赌气都可以,你有钱随便怎么花都行,这个家也有你一半,随便你怎么折腾我也都能接受!但是……”他扯掉禁锢了他脖子一整晚的服务生领结,用力甩在地上,“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只花你的钱!你高贵,你讲究生活品质,但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是孩子的爸爸,我有权利也有义务为他买东西,给他我所能给他的一切!”
她紧紧攥住被角,掌心一片潮湿,“我没有否定你的权利和义务!同样,我是孩子的妈妈,我想给他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就是喜欢这张婴儿床,我就是想给他最好的,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你想以后告诉他,这张床价值两万八,这点小钱对他的妈妈来说微不足道,银行利息都比这个多N倍,可是他的爸爸得端一年盘子才能买到?你想从小就告诉他,他的爸爸是多么的配不上他的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