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找得怎么样了?”这问题婆婆天天含在嘴里,却终于在今年的年根儿底下问出了口。
“差不多了。”我含糊且虚假地回答。要找房子搬是我童佳倩的提议,我自然不能说房市太冷酷,希望真渺茫之类的丧气话。说白了,我这就是外强中干。
“在这儿住得不好吗?”婆婆比我坦诚,挽留之意溢于言表。
“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我和易阳想独立独立,住在家里,永远长不大。”我说得冠冕堂皇。
“那白天你们上班,小宝儿怎么办?”
“我们打算找个保姆。”
“哦,哦。”婆婆第一个“哦”饱含讶异,第二个“哦”则深藏失意。她的自信心大概叫我那区区几个字摧残得支离破碎。保姆?原来我的全心全意尽心尽力还不如一个保姆。
我童佳倩也不懂了。活到了这把年纪,把人生大事几乎也都活过去了,可怎么却越活越糊涂,越活越没人性了?我想创造跟亲生女儿亲近的环境,有错吗?我想让亲生女儿远离溺爱,坚强成长,有错吗?可为什么我却非得不得已打破旁人的充实生活,蹂躏了旁人那颗肉做的心?这不是我的本意。
刘易阳及时回来了,他的开门声,成功控制住了我和我婆婆之间那敏感到紧绷的气氛。
刘易阳一见到我就把我抱住了,当着他妈的面儿,就在我脸上啵啵啵亲了三口:“佳倩,就让我们携手这么一年一年走下去吧。”我立马红了脸,推开他:“去你的。怎么又喝酒了?不是加班吗?”“大过年的,完工了老板还不赏杯酒喝?就一听儿啤的,没事儿。”说完,刘易阳又走过去抱了我婆婆:“妈,感谢您的养育之恩。”我婆婆脸也红了:“你这孩子。”刘易阳亲完大的,亲完老的,又冲着锦锦这个小的去了。我和我婆婆不约而同一出手,一左一右擒住了他的双臂:“你这一身酒气,离她远点儿。”刘易阳嘿嘿一乐:“你们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哦,还有我奶奶,四个。她睡了吧?”
我哭笑不得。闹了半天,我和刘易阳这一无所有,对我而言是寄人篱下的婚姻,成全的是他的完美人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女人,虽说彼此间存在着难免的磕磕碰碰,可却东南西北滴水不漏地围绕着他。真是便宜了这厮了。
刘易阳打电话给他爸,原意是远距离地拜个年,顺便充作和事老,缓解缓解他和我婆婆之间的紧张关系,自打他说过年要去旅游,他和我婆婆就谁也没理过谁。在这件事儿上,我是站在我婆婆这边儿的,春节本来就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你出去逍遥自在了,在老伴儿面前怎么还不能服服软儿?
可结果,这电话一打,刘易阳的酒算是彻底醒了。他刚说了一句:“爸,过年好。”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饺子熟了。
这电话,刘易阳采用的是免提方式,所以,不光是他,也不光是我,就连那故作矜持,尚远远站在一边的我婆婆,也清清楚楚听见了那悦耳的女声。
饺子?这才十一点,我们这儿的饺子才刚包完,等着新年钟声一响,开水下锅,可电话那边的却都已经熟了。真是个急性子的女人。
刘易阳醒了,我婆婆懵了,只有我童佳倩见过世面,三下五除二就明白了个大概。这八成是那个摇曳生姿的女人,而我公公那所谓的“旅游”,十成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爸,您在哪儿呢?”刘易阳问出这白痴话来。
“我这儿有事儿,明天再说吧。”我公公好似是对饺子迫不及待了。真是的,在家也没少吃我童佳倩包的饺子,三鲜的,猪肉的,羊肉的,茴香的,扁豆的,纯素的,花样百出,好吃得不得了。怎么到了外面,还急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