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风宪名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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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嘶~这是一个技术问题!

当年听萧老头解释这句话,就没怎么闹明白鲜嫩的“小鲜”怎么和一个世界万邦相提并论。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江蕴月把“无为而治”这句话当成屁话,因为萧老头肯定不是无为而治,而他江蕴月,没那个命,不是一块鲜嫩的、一翻即碎的“小鲜”。

因此,当孙驴子决定将他们御史台拧成一根绳子,弹劾兵部右侍郎袁天良的时候,江蕴月再一次恍然大悟,印证自己的小心小肝:狗屁无为而治,对看着不顺眼的人,你只管把他当老鲜,想怎么烹就怎么烹。

般若寺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大朝,那个乱……江蕴月简直不想提。

等回到他们御史台,孙驴子的一番训话,更是让江蕴月私底下翻了很多次白眼!来来去去无非就是兵部那帮误国误民的草包,没事就结党营私,尤其是袁天良,简直就是一没文化瞎耍横的草寇,御史台要联合上奏把他搞下来!

孙驴子在上面说得唾沫横飞,声嘶力竭,但蕴月悄悄一扫,台下诸人闭目的闭目,养神的养神,唯独慕容凌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也没等到孙继云让大家表态,慕容凌就已经和孙继云对上了:“孙大人,上次江大人风闻言事,陛下即已下敕书明令禁止,今孙大人尚无证据,怎可贸然上书?”

“慕容大、大人今日不、不曾看、看见?黄、黄尚书早、早前已请加、加边……防,然、然枢……密院不曾、曾应对,袁天良负、负责招募,却……无练兵之、之为!岂非……误、误国!”

慕容凌,微微一笑:“孙大人,不能与不愿,是两码事!”说罢一扫方大同,似意有所指:“今御史台倒也可以说句话!袁天良本就是武将出身,在兵部资格既老,于边防又熟,然国中禁厢两军是何面貌,孙大人一无所知?你若不知,我也一知半解,但袁大人心里自有一个算盘!黄澄、黄尚书虽是三朝元老,但却是文臣出身。加之军政大事,枢密院操控。难道谏倒了袁天良,陛下就可挥剑北上?”

话到这里,方大同眉头大跳,睁开眼来看着慕容凌,但却又是张挺说话:“慕容大人言重了,孙大人此举,一心为国,却又与陛下何干?”

慕容凌,一笑,不置可否,归坐。孙继云面色不变:“慕容大、大人言……之成理,然,御史一、一职,纠、纠百官之、之风,袁天良之举,确实误、误国!”

慕容凌站起来一拱手:“那对不住,下官恕不奉陪。”

“慕容大人快人快语啊!”方大同坐在江蕴月身侧,眼都没抬,只把玩着一只玉蝉:“奈何啊!奈何!悲其用心之良苦,而怜其药苦之无用……”

这句话慕容凌无动于衷,张挺和孙继云却是怅然若失。江蕴月对对手指,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看看那边祝酋英,嘶~这家伙貌似太沉默了。

最后孙继云无法,下了死命令,要江蕴月、祝酋英、慕容凌、方大同四人写奏疏。但命令是下来了,但是人家慕容凌早就说不奉陪,方大同阴阳怪气,没表态,剩下祝酋英干脆装哑巴,江蕴月没办法,打哈哈闪人,回家再说。

偏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同样要走的方大同。

方大同却是罕有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江大人!慕容大人的话有待商榷。”

方大同……话说,邓老走了以后,这群王八都开始不王八了嘛!

江蕴月拱拱手,没出什么声,方大同便走了。蕴月目送而去,回头一看,祝酋英却又接着出来了。想起老爹的话,蕴月还是上前同祝酋英套套近乎:“祝大人!”

祝酋英浮出一点笑容,拱手回礼:“江大人!”

江蕴月搜肠刮肚,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很清楚人心微妙之极,有些似有若无的堤防隔阂,可能一句话造成,却是用千言万语都无从消除,于是他选择单刀直入:“祝大人,孙大人是否得了陛下授意?”

祝酋英压制不住的愕然,蕴月心里偷笑:这祝酋英的深沉也是装出来的嘛!

半响,祝酋英环顾左右,才说:“酋英疑心是。”

呃~其实,真的,御史台能把一君子染成一八卦人士……

蕴月心里把朝中的事情迅速过了一遍,几位诚恳说道:“蕴月尚不知有何对策。”

祝酋英沉默不说话,直到江蕴月几乎憋不住、脸上发干的时候,祝酋英才说:“不动。”

江蕴月没有听错!是不动,不是不懂!于是他点点头:“高见!”随后一笑:“告辞!”

祝酋英也是一笑,只拱拱手。

江蕴月坐进小轿,心里面开始有那么一点美滋滋,老爹的话同他的画一样嘛!还是相当不错的。

兵部的事情看得多一些,但是枢密院,今日大朝才是第一次表现。看起来袁天良和枢密院的文重光倒是一条船上的,只是枢密院的水有多深,谁都不知道。而且老头一直说过,文臣治军,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不靠谱!

不靠谱的事和人,迟早出事,这是肯定的。所以黄澄虽然晃悠悠走了三朝君王,但还是不靠谱……

小江相公好像一头小牛,把胃里面的食物再翻出来细细嚼了一遍,越发觉得孙继云真是不靠谱,也不知道小皇帝在想什么。而且小皇帝貌似不止见过他江蕴月一个人哦~~~哎,这世道!

说话间,到家。

一下轿,江蕴月心里一阵哀嚎!

只见阿繁笑眯眯的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阿姆身边,阿姆……笑得比阿繁还要甜上两分。这臭丫头!昨天蕴月和豆子去看,却已经睡着,一副落难可怜的丑样子,害的他江蕴月不大好意思赶人。还有,昨天晚上阿姆还老大不情愿,念叨了大半个晚上,怎么才一个大朝的功夫,乾坤就颠倒啦?

今天这臭丫头收拾了干净,这会一双眉毛眼睛拱成了一弯月亮,明晃晃照的江蕴月自己的日子仇深苦大……

黑了脸走过去,阿繁却好像故意忽略他的不豫,一把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甜腻腻,亲热热:“小贼!”

蕴月脚步一停,回头一个爆栗,打得阿繁差点蹲到地上去:“臭丫头!小爷姓江,你没耳朵啊!”

“哎哟!原来小爷还有耳朵!阿姆从小教你,还不知道小爷有耳朵!”阿姆赶紧上来扶着阿繁,紧接着张口一顿教训,一如既往的大声:“王爷吩咐了,阿繁姑娘是这园子的客人啦!”

蕴月白眼一翻,横了阿姆一眼,又看见阿繁捂着额头,瞪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心里一落,好似有些泄气,便不说话,直往自己屋里去。

等他换好常服出来,便往他老爹那里耍耍,这还没进门,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王爷,这影子便是王妃么?”

“真好看!”

“王爷,阿繁看这幅读书图最好!”

蕴月紧紧皱了眉,抬脚进门,极震惊看见臭丫头竟然坐在他老爹的宝座上,一只脚得意的晃着,像是对他炫耀。脸上曦霞般的晕彩,正半仰着看赵怡。

他老爹……一手扶在椅背上、一手撑着书案,脸上……几十年没变过的表情此刻却是微微笑着,像是严父纵容着娇俏的女儿……话说,他江蕴月长了十八年,在老爹身边十六年,竟从来没这经历!

蕴月心里极不是滋味,他老爹不应该会是眼前这样子吧?

偏阿繁看见他,又笑:“小……小爷,王爷果然同外面的人说的一样,画了许多王妃的画呢!”

蕴月在小塌上坐下来,双手扶到脑后,斜躺着,眼睛却是毫无顾忌的看着他老爹。

王妃……这园子没人提,除了豆子。他老爹只有对着他的时候偶尔会说“你娘……”。其实蕴月知道这“你娘”不是蕴月的亲娘,而是景怡王早就不在的王妃,那个被世人惦记的“清月永沐”。

可眼下他老爹竟然这副表情,还如此大方,把旧作都翻出来给这丫头看,什么意思?

赵怡并不理会蕴月,只是淡着声音问阿繁:“小丫头,你姓什么?”

“阿繁不知道姓什么……”

“我长大了阿娘告诉我我是捡来的。阿娘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名女子身上,那名女子奄奄一息,只是嘴里不断的喊着‘阿繁、阿繁’……,可是阿娘没来得及救,女子便……。阿娘说,阿繁这个名字可能是我亲生爹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所以阿繁就叫阿繁。”

赵怡不动神色,只微微笑:“那你阿娘、阿爹姓什么?”

阿繁笑着,却隐隐透着狡黠:“我没问过阿爹姓什么,但是迎华哥哥姓江。”

赵怡嘴角挂起,低叹:“姓江……你爹娘身子骨都好么?你只身远行,他们放心?”

阿繁又摇头晃脑的,一把声音却放轻了,仿佛自言自语:“阿繁聪明呐!哥哥常说阿繁的心肝有十个窍。”

蕴月听闻“噗”的一声笑出来:“好不害臊的臭丫头,自吹自擂起来!”

连赵怡喉咙里都逸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阿繁瞪了蕴月一眼,又仰头去对赵怡说:“王爷,王妃是不是很温柔的?她很美丽么?像月亮一般?阿繁看了她的画像,不是背影就是低着头……”

“她么?确如她的名字一般。”赵怡软了声音,轻轻说道:“她的名字,是她祖父,有名的文豪林荀林中书起的。”

……不正常、真的很不正常,他老爹今日太反常啦!

“老爹!你……这丫头……”蕴月疑惑的看着赵怡,正寻思着怎么说话才好。愣神间,阿繁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她一身下人的衣裳,头上却是丫鬟的双环髻,略点缀着发带,相貌……却不是如画,一双眼睛似有些喧宾夺主,分明红艳的唇和柳叶的眉却成了陪衬,显得一张脸不是绝美,却异常的灵动。

她走到蕴月面前,指着额头说:“小贼!你把阿繁的额头都打红了……”。一句话委委屈屈,听得蕴月瞥了嘴:“谁让你没事瞎折腾!”

下一刻阿繁眨眨眼,出手如风,拇指和食指瞬间点在蕴月眼眶的~~~穴上。

蕴月只觉得似有千钧重力集于一点,仿佛一把利刃瞬间穿透,别的不及想,脑后的双手更没来得及抽出,只一声惨叫:“啊~~~~”冲口而出!随后捂着眉间,在塌上滚动。

等他回过神来,一睁开眼,却又看见阿繁弯着腰,凑着头,眉眼弯弯:“小贼!你要与王爷说话,阿繁便走了!”说罢,直起身子,扭头对赵怡招招手:“王爷,阿繁走了。”

赵怡笑着走过来,只挥挥手,便坐到塌边,看着阿繁挪走以后才转头对蕴月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小月,女人也是得罪不得,不然要吃亏!”

蕴月捂着额头哼哼唧唧,听闻这句话,却又扬起头很不服气的:“老爹!莫非你也吃过亏?!”

赵怡又是一笑,伸手拍了蕴月的头:“臭小子!”,面上似熏熏然……

呃~老爹这样子……没等蕴月想出个所以然,赵怡却又正颜道:“你有话说?”

蕴月捏了捏眉间,坐直起来:“老爹,孙驴子要咱们联名上奏,慕容凌不干,我和祝酋英商议了,也打算不干。”

“为什么?”

“还没看清楚。反正黄澄老儿不靠谱。老爹,你不打算给儿子做高参?”

赵怡横了蕴月一眼,没说话,沉吟了半天,又一声低叹:“小子!胆儿够大!也罢,尝尝味道就知道了!”

蕴月拧了眉:“什么意思?我听皇帝的意思……不大像是要动,但今日孙驴子却像是得了旨意。”

赵怡微微一笑,悠然道:“蕴月啊!你爹我教导你十六年,你长成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吧!但是,你爹总算是打一把还塞一粒糖。可皇帝是谁?教他的是谁?他一个孩子,早早没了娘,谁给他塞糖吃?”

蕴月一顿,也对啊!

“你小子欠着大场面,可是皇帝不欠。”

蕴月一笑,回敬道:“是,小爷我是小家碧玉,没见过世面,皇帝是见惯大场面的!”

赵怡似笑非笑,看着蕴月,轻轻的一字一句:“皇帝不用见,他自己就是大场面。”

呃~蕴月凝住。

赵怡拍拍蕴月的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得了祝酋英的心思,不错!但是,小月,兵者诡道也,你仔细着。”

说罢,赵怡起身亲自收拾书案上展开的一幅幅画作。

蕴月躺了下来,眼睛骨碌转:“老爹,这阿繁是什么来历?你方才想从她身上问些什么?”

“问些什么,你不是都听见?”

蕴月噤声,知道他老爹不愿意再说。只是心里疑惑,这丫头……还有江迎华?同自己一个姓?

话说他这姓来得很狗血!有一次,老爹带他游河,看见天上月亮映在清河里,便说,蕴月于江,小子,你便姓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