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月看见阿繁神色不对,只挠挠头,隐约知道丫头生气了,可自己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只得指东道西:“前日让豆子送了衣裳给你,你……见着了?”说着又抬头看看天,发现稠云密布:“哎呀!这样子像是要下雨了!一阵秋雨一阵凉,你……”
阿繁抿抿嘴没答话,半低着头。
蕴月又挠头,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忽的一阵风刮来,零星带了雨点,倒把蕴月吹的明白些,连忙对阿繁说:“这是要下雨了,你等着,我去弄个雨具来!”,说罢转身走了去,他记得来时路上有几丛略显破败的芭蕉的,芭蕉叶大,正好把他俩挡着。
蕴月走开了,草木中阿繁独立,只觉得周围寂静幽深,偶尔飘来的乐音更觉此处遗落于红尘外。阿繁眼见着天上乌云越厚,却不舍得轻易走开,心里又是期盼又是疑惑。不一会雨点轻轻密密的撒了下来,须臾间阿繁的头发都湿了。
阿繁又一次回想蕴月方才的话,确实是让她等着,只是……雨越发大了……怎么办?
犹豫间,阿繁忽然听见一把温柔的声音:“傻丫头,你不懂躲雨的么!”,说着阿繁只觉得身上一轻,自己竟凌空而起!阿繁一身惊呼,转头去看……
存戟哥哥!
存戟哥哥带着她几下起落,坐到一处树桠中,抬头看去,深秋的天气头顶的树冠还浓荫如盖,密密匝匝的不透一点雨点。再转头看去,李存戟坐在身边,衣裳上带着湿意,冠玉般的脸庞挂着雨滴,一抹微笑直透眼底。
阿繁露出笑意:“哥哥,你脸上带了雨滴了!你怎么也出来了?文姐姐的舞不好看么?”
李存戟笑笑,怀里掏出手绢给阿繁擦脸:“傻丫头,一脸一身的雨,还说我么?”
阿繁赧然,接过手绢。
存戟松了手,看着阿繁打理自己,问得似有些戏谑:“怎么也不知道躲雨?你在哪里等什么?”
阿繁抿抿嘴,没答话。
李存戟见状浅柔一笑,腰间取了洞箫,侧身靠在树干上,悠然吹了起来。
听雨……梧桐阶前听细雨,细雨幕中怜秋意。存戟吹得动人,阿繁听得眼中泪水欲坠。
……曲毕,存戟看着阿繁,只笑着,末了忽的恶作剧般一笑,伸出手来轻轻把阿繁揽在怀里。阿繁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便要推开,存戟了然,却极快的捧着阿繁的脸:“傻丫头!你心里已有计较,那也该问个清楚明白!”
阿繁一愕,便看着存戟。存戟一笑,放开阿繁,又坐的悠然:“男女授受不亲,可我见你小爷拉你的手你也不曾躲开。丫头,这是什么缘故?”
阿繁咬咬牙,面颊红透,末了道:“人家也没把我放在心上……”,话未完,又泄气。
“呵呵!”李存戟笑开:“下棋常说当局者迷,你这样明白的丫头也有犯迷糊的时候。他什么脾气,你往日不也见?王爷养他那么多年,你几时听他爽爽快快的承认他心疼着王爷?”
阿繁一想,也对!阿姆就为这个常常吼他。可是……那日也是亲眼所见……
“可我也看见……”
“文小姐是未来之皇后。”
阿繁听了咬了牙,其实她在乎的也不是个结果,她在乎的是他是不是真喜欢文姐姐:“文姐姐就是当了皇后,若他真喜欢,我也没意思。”
存戟摇头:“我看也未必,你何不自己问个清楚明白?不若,你到哥哥家里来?”
阿繁听了心里有了主意,便渐渐松落,又脸红,俏皮聪慧开始苏醒:“呸!哥哥哄得过阿爽,也想哄我么?我也知道哥哥到处使坏!不然你怎会知我在那处?”
存戟一笑,伸手弹阿繁的额头:“方才还苦着一张脸,你也算个鬼丫头!”
阿繁躲了躲,眼眸一转:“哥哥是担心阿繁呢,还是帮着小贼?”
存戟一叹,自来笑替了会心一笑:“你与你小爷,我与阿爽,文小姐与陛下,咱们这些人,独你两身世可怜,可也自在得很。”
阿繁默然,末了正要说话,又听见存戟轻轻道:“可咱们再苦,总也比不过王爷姑姑。”
“若有牵挂的人,再苦也不算苦,”阿繁看着存戟,说得轻巧,笑得灵巧:“诸如王爷惦记王妃,二十年初衷不改;诸如哥哥明里暗里帮着小贼,也不曾比一比自己是不是更苦。”
李存戟闻言扬了眉,笑睨着阿繁:“丫头,你……”
阿繁拍拍手,翻身爬树:“不过照阿繁看,这苦也不算苦。保不齐王妃早将王爷的苦细心体贴过了,保不齐将来哥哥也有个聪明伶俐的人爱惜着,这一路辛苦,便也不算什么了!”
李存戟愣神,只觉得往日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丫头,到底是!存戟会心一笑,跃下树桠,立在阿繁跟前:“丫头!日后我想必也更忙,既你与阿爽投缘,你便多陪陪她!”
阿繁大眼一弯,笑若狐狸:“阿繁少不得还多讨些哥哥的好处!”
雨渐歇,两人便说说笑笑走回去。
回到道上一会,阿繁远远就看见一个墨绿色色人杵在那里,细细看去竟然是江小爷!
蕴月原本一身细绸衣裳被秋雨淋了个湿透,浅绿变了墨绿。一头一身的水,还滴滴答答滴着,脚边一张大大的芭蕉叶,上面淌满了雨水。他耷拉着脑袋,表情不见,阿繁看着只觉可怜不已。
他来找她了?找不着就杵在这儿?连雨也不晓得躲了?
阿繁住了脚步,再没说话。
旁边李存戟了然一笑,忽的牵着阿繁的手,悠然走去,到了蕴月跟前,凑到耳边,轻声道:“她不懂,你既不教,我便代劳了,呵呵……”
说罢拉着阿繁越过蕴月,悠然而去。
蕴月忽的抬起头来,一张脸被李存戟整成了面瘫,只目无表情的看着阿繁频频回头张望,好半天才懂得咬牙切齿:李存戟!你个小人!!
待蕴月正要赶上前去说话,前面远远的又迎来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细细看去,竟然又是文采之由她的丫头乔翘撑着伞踏雪无痕的过来了……
呃~这算屋漏偏逢连夜雨么?
文采之一见李存戟拉着阿繁丫头,往日尴尬、惆怅,柔情寸结的在胸腹翻滚,又是恨又是恼,又是羞又是气,宽袖下小手紧握,面上早已煞白!
李存戟见了熟人,从容施礼:“原来是文小姐!”
文采之咬碎一口银牙,却还是轻轻回了礼。
“文姐姐怎么也出来了?”,阿繁问得坦然,笑得真诚。
文采之误会了阿繁与李存戟,心里憋气,勉强维持着气度,嘴角的淡笑便泄了一缕轻蔑:“你不也没跟在赵小姐身边就走出来了?”
阿繁直觉文采之的话里有了身份之别,便有些奇怪,只疑惑的咬了咬牙又笑道:“哦!阿繁有些闷了,便出来散散。可是听完了姐姐的曲呢!姐姐好琴!”
阿繁一提也是恭维,却正中采之心事。她原本就伤心今日盛宴要御前献艺,仿若待价而沽的卖笑女子,眼下又见存戟与阿繁形容暧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更懒得应酬:“哪里比得阿繁你清静幽深处听雨萧那般雅致?采之倒是见识了,原先听闻阿繁你山间长大,原来山间如此别致规矩!”,说罢眉梢一扫李存戟,意味深长。
旁边的乔翘看着前面三人皆有些狼狈模样,又听小姐如此暗示,更觉阿繁不成体统,没敢说话,由不得嘴角一撇,轻蔑十足。
阿繁到底是年轻姑娘,也是澄明干净,虽空落些规矩,到底还是天生的天真烂漫,哪里受得这话里话外说她轻浮轻佻,当下里脸红了个遍。偏文采之虽然有所暗示,却难找得到话来回敬,阿繁只委屈得咬了嘴唇。
李存戟大皱眉头,看着文采之又多了些深思。
蕴月在后面一清二楚、心知肚明,能体谅文采之这样心情,却也不忍阿繁这样当众受辱,也顾不得自己不体面,只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先给文采之略致意,旋即拉着阿繁的手:“哎呀!这丫头说起来真是失礼得很呢!文小姐见笑了!”说罢又看了阿繁一眼,手上一紧:“丫头!衣裳湿了还不赶紧的换?伤风感冒了还得小爷给你买药!”
阿繁红着脸嗔了蕴月一眼,也跟着蕴月走开。
蕴月会和稀泥,李存戟可不会,他看了文采之一眼,自来笑一深,抬脚走人,自始至终就只打过一声招呼!
文采之自小到大,就没试过这样没人奉承,眼下自己主动示了好的人连话都没和她多说一句,心里一股气更是发不出来,也没就着蕴月的台阶下去,反倒把蕴月也埋汰上了:“怪道人人都说景怡王与鼎方侯原是一家,连丫头也是不分彼此的!江御史,好走!”
此话一出,饶是蕴月好脾气也觉得难堪,正没了脾气,又听见中气十足的叫吼:“不分家怎地!关你鸟事!”
呃~
果然是!豆子大侠一出,天下谁与争锋?
蕴月垮了嘴,看着青鹤和豆子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