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地上的尸体缓缓爬起来，那些哀嚎从他们嘴里发出。一具具尸体向她靠拢，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赤裸的胳膊上、杂乱的头发间，隐隐约约出现另外一些奇怪的图案。
1
天空黑沉沉的，傍晚的风夹杂着寒意阵阵袭来，扫荡着只有两个人的女生宿舍。
小朵最近几天都在外面找家教的工作，好不容易联系了一家，对方却要求她明早九点去家里当面详谈。在这种全球金融危机的环境下，找工作已经不易，更何况去做兼职呢。小朵曾经被骗了几次中介费，心态摆正了许多，她没把这事儿太放心上，一切只当是踏入社会前的磨炼吧。
整栋女生宿舍寂静无声，她爬上三楼的时候，在楼梯上几次产生了有人在背后跟着她上楼的感觉。当然，回头张望却是连个影子也没有。
回到宿舍，美美已经做好了饭。由于和宋驰正在谈恋爱，美美最近疯狂迷上了烧菜，经常会兴致勃勃地在网上百度几个菜谱，再亲自试着做几个，然后把这些实验品交给小朵去检验。因为宿舍里没有厨房，阳台就自然充当了她的“美女厨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朵终于吃完美美做的糖醋排骨，最后不忘评头论足一番，当然也违心说了一些奉承之话。美美一蹦一跳地洗碗去了，小朵则打开美美的笔记本电脑，准备上会儿网。
她习惯性地打开QQ框，小企鹅“吭哧”几声上线了。
接下来，对话框弹出一些信息，她一下一下地点着，浏览着一些同学和老师给她安慰和鼓励的话。她的鼻子有些发酸，这些好友单上少了凌飞和魔术社伙伴的名字。特别是凌飞那张黑白色的头像再也不会变成彩色，再也不会闪动，向自己问难问暖了。
斯人已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渐渐学会了坚强面对，她甚至试图想把那些痛苦的记忆都从脑海里删除。她还发誓，从此以后，一定要快乐地生活。可是，她的脑海中始终忘记不了那些往事，忘不了凌飞。
美美说，要想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另外一段感情。为此，她费尽心机帮小朵介绍男朋友，最后都被小朵婉言谢绝了。
此外，一些新生见她长得漂亮，便有事没事往她跟前凑。她总是摆出一副冷美人的架势，不苟言笑，挡人于千里之外。美女虽然是怡人的风景，但现在的学生越来越现实，他们不喜欢在一棵大树上吊死，所以一旦强攻不下，视线会很快转移到别的女孩身上。
让男生们敬而远之，或许是小朵给人最大的印象吧。
无论如何，这种现实还是让自己深感寂寞。
看着金牌魔术团冷冷清清的QQ群，她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那么多的人怎么就眨眼全没了呢？
就在这时，小企鹅闪了几下，对话窗口弹了出来。
“小兔乖乖，把门开开。”
小朵头皮一麻，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
对了，这是凌飞打招呼的方式！
她感到血往脑门冲，心脏收缩得发紧。这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上过线了，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埋在了食人山的地宫下。
不，这不可能。小朵擦了擦眼睛，凑近了电脑屏幕，仔细看了几遍，果然是凌飞的网名和账号。
她感到呼吸急促，心里咚咚直跳，双手哆嗦着敲打起键盘。
“凌飞，是你吗？”
“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回来了。”
小朵几乎要叫出声来，不自觉地去捂嘴。她努力静下心，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身边。”
小朵“啊”地轻轻叫了一声，回顾四周，并没有一个人影，这才舒了一口气。但她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她猛然抬起头，一道闪电划破夜幕，照亮眼前的小窗。她看见了，窗口处现出一个男孩明亮硬朗的面庞，目光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与绝望，正是凌飞。
她永远忘不了这个眼神，这是凌飞临死前的面容，让她刻骨铭心。曾经有多少次，这张脸，这个眼神让她彻夜难眠。
她想站起来对窗外说什么，但外面什么也没有了。她像触电似的打了个冷颤，随后又扑上前去，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难道，刚才都是幻觉？
不像幻觉啊，因为电脑屏幕上，对话窗口又弹了出来。小朵喘息片刻，轻咬着嘴唇，快速敲打起来。
“凌飞，你别吓我，告诉我，你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会一直跟着你，陪伴着你，照顾你。”
“你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小朵急忙忙地问道。她不太相信这个事实，她明明看着凌飞死在自己手里的。死去的人怎么能活过来呢？这不合常理。
然而，凌飞的头像已经变成黑白色，显示为“下线”状态了。
小朵又发了好几条信息，但对方像是忽然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回复过。她如无头的苍蝇似的，在QQ栏目里翻来翻去，又一不小心进入到金牌魔术团的群里，这回更令她胆战心惊的是，程东、马天书、思瑶等人的头像都变成了彩色，呈现出“上线”状态。
天啊，究竟是系统出问题了，还是这些人都活过来了？
小朵急忙在群对话框里敲上几个字，“你们都在啊？”
谁知一看之下，她身体剧烈一震，只见对话框里弹出黑色的大字：“我们回来了！”随即，那几个头像都剧烈地闪动起来，而那几个黑字，由远及近，慢慢的变大、变粗、变成了血红色，最后化成了一摊血，铺满了整个QQ栏目。
小朵惊得要跳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一阵诡异的笑声从某个角落里传了出来。那笑声断断续续、忽高忽低，在漆黑的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美美惊得从阳台跑了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被鲜血染红的QQ，手足无措地叫出了声。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瞬间，小朵很快从战栗中缓过劲儿来，她四处打量，最后发现笔记本后连着一只小音箱。那正是声音的来源，而恐怖的笑声也是从网上传出来的。
她哆嗦着想把音箱关掉，再一次听见音箱里传出一个极其低沉恐怖的声音：“我回来了。”
小朵赶紧拔掉了音箱的连接线，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美美惊魂未定，额头冒着冷汗，显然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她战战兢兢地问道：“小朵，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我回来了。”小朵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
“小朵，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朵这时才回过神来，她盯着眼前恢复正常的电脑屏幕，心里还隐隐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这QQ到底是怎么了，吓死我了。”
“小朵，QQ需要重装程序，估计中病毒了。宋驰告诉我，最近有什么恐怖病毒盛行，专门攻击QQ。”
其实，网上这些恶作剧的病毒很多，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比如当你正在接收一个文件或者打开一个网页时，一个满眼流血的长发女鬼突然铺满了整个屏幕，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但是，为什么凌飞的QQ会上线，还跟他说话？这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更何况，即使是黑客的恶作剧，他也不可能模仿出凌飞谈话的语调啊！
“明天要好好清理下系统，现在病毒太多了。”
小朵没有把聊天的事情告诉美美，她担心美美又该多想了，再说这件事本来就蹊跷，是不是恶作剧还不一定。有些事情一旦闹得沸沸扬扬的，就很难收场了。
为缓和气氛，她打开了收音机，调频到了音乐台。房间里顿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夜越来越深了，一股彻骨的凉意顿时从心底升起，小朵拉过被子，蜷起了身子。她双眉紧锁，毫无睡意，眼睛无神的望着窗外。窗外一片漆黑，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起了绵绵的雨丝，窗外的树影在夜风的吹拂下，影影绰绰，形同鬼魅。
小朵的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一丝不安，总觉得将会出什么事。她不自觉地把眼光移向笔记本电脑，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那些死去的人为什么会上线，这种情况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突然，她想起玫瑰客栈，那个古老的坟墓、无法考证的复活术、凌飞死时的场景，想起那句恐怖的话——我回来了……
难道凌飞还活在世上吗？
那天晚上，小朵独自一个在操场上闲逛。
不知何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雾。浓雾将黑暗中的万物搅成一团，一些教学楼和远处的树木变成了影影绰绰的影子，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那么神秘莫测。
小朵在雾气里慢慢地向前，她不知道想去哪里，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原来应该惧怕这些的，但此刻，黑暗的世界清晰地映现在她的眼睛里，而那白色的雾里，却不知道隐藏了什么。
路边的长椅上正依偎着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溶化在浓雾之中了。
过了很久，魔术社的房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房子的半截隐在雾里，外面敦实厚重，欧式建筑更衬得它像一座神秘莫测的中世纪古堡。
今天是周末，这儿本应该是灯火通明的，为什么冷清得连一个人也没有呢？她站在楼下的一棵老榆树旁，向三楼张望时，一下子意识到魔术社已经不存在了。一些忧伤不可抑制地从心里蔓延开来，很快便一发而不可止了。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蓦然间，她的眼前晃过一个身影。
那是凌飞吗？
不等她确认什么，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魔术社的大门内。
难道又是幻觉？对凌飞的想念，让小朵经不止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但她还是很坚持，决定再去确认一下。
她跟着走向那个曾经作为魔术社教学的活动室。
她走到门前了，那扇脱了油漆的铁门，上面已缠上了一些蜘蛛网。
小朵想敲门，但那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显得格外狰狞，在走廊里不停回荡，仿佛无数鬼魂在回应，奔跑而来。她向门里望了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里这时传出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是凌飞的声音，她凝神细听了一下，却听不清楚凌飞说了些什么。但听到凌飞的声音已经足够了，她不愿多想，大步跨进门槛。
屋里没有雾，黑暗在她跨入的时候立刻消失。
烛光，许多点烛光亮起，屋子四周全是影影绰绰的阴影，但中间却已经被照得雪亮。烛光亮起的瞬间，她低低地喘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冷气从脚底一点点上升，飞快地冰冷了她的全身。
她在屋里看到了什么？
死人！她认识的死人！
魔术社的几个成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嘴角上，有一些深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
她惊惧地停住脚步，这一刻确信无疑屋里的人都已死去。但他们显然死去不久，他们的五官还很生动，肌肤还未泛青，那缓缓流动的血液好像还有热气。
小朵全身僵硬，心内已被巨大的恐惧所俘获。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是就此退出屋子。但这时，屋里又飘扬起凌飞的声音。她立刻四处张望，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但那声音极其缥缈，好像就在她身边，又像离她很远。
她不知所措了，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双脚更似被灌注了千斤的重量，想迈动一分都难。她只能大声呼叫凌飞的名字，大声地，声嘶力竭地叫。
凌飞！凌飞！你在哪里？
回应她呼叫的是无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宛如锋利的刀片，割开了小朵的耳膜。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地上的尸体缓缓爬起来，那些哀嚎从他们嘴里发出。一具具尸体向她靠拢，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赤裸的胳膊上、杂乱的头发间，隐隐约约出现另外一些奇怪的图案。
哦，不，那不是图案，那是许多张脸、许多眼睛，它们一直在变，它们一直胀鼓鼓地蠕动着，变成不同的样子。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迸发出绿光，盯着小朵，嘿嘿笑着一步步向她逼近。
小朵想逃，可迈不开步子，她想大声地叫，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已经被众多的尸体围在了中间。一团粘糊糊的东西掷在他的脸上，她认出那是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更多的器官向她掷过来，她双手掩面，还是不能阻挡。许多双手掐住她，她能听见自己骨骼被扯断和肌肉被撕开的声音。
她的眼睛睁不开了，一些猩红的颜色已将她双眼弥漫。
最后，她觉得胸腔蓦地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体内撕扯着，剧痛之后，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扯了下去，她成了一个空心人。
那些枯骨般的手还在撕扯着她的身体，挖出一些器官来便随手丢向一边。
她忍着痛，忍着满满一心的恐惧，挣扎着试图挣脱他们，那些手便把她举了起来，重重地抛了出去。
下坠的时间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不停地向下坠落。她可以感觉到耳边风的流速和一些光影的闪烁……
她醒过来，汗水已泅湿了被子。肺里的气体缓缓呼出，她感觉自己像死过一次一样虚脱。她打开床头的台灯，昏黄的暖光让人心神稍宁，但全身冷汗未干，凉飕飕的。
这是一个如此逼真可怕的梦！
她想起梦里的凌飞，立刻转了一下头，望向床头的照片。
凌飞此刻正在照片中盯着她，英俊的脸上一片安详。
她想到凌飞其实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把刀捅向了他的心脏……
凌飞，此刻你在哪里？天堂还是阴间？
等轮到我的时候，我该去哪里找你？
2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生，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很瘦很瘦，窄肩细腰，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但体重好像还不足一百斤的样子。他穿着一身黑衣，特别是那件大大的皮夹克，把他衬得更消瘦了。
小朵和美美看见这个男生的时候，他正在食堂排队买饭。自从凌飞遇难后，小朵的日子变得更加简单，一下课就跟美美直奔食堂。
那个精瘦的男生瞟了一眼左边，正好与小朵的视线撞在一起，然后两个人都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在别处。
这个男孩长得还算清秀俊朗，就是太瘦了。
小朵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男人，没有扣住的夹克松松垮垮的，下面支撑着的双腿像两根随时可能折断的麻秆，还有那男人的脸，下巴尖得像一把椎子，两颊深凹进去，他的神情虽然也很呆板，目光空洞得像是一个死人。
美美也盯着那个男生的侧面看，后来竟搂着小朵的肩膀咯咯笑起来。男生觉察出什么，显得很不自在，满脸通红地瞥了美美一眼，又胆怯地移开了视线。这下美美笑得更欢了。
小朵掐了美美一下，低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美美说：“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我想到了几年前我表哥的事儿。我舅舅买了辆摩托车，带着我表哥去兜风。那天的风特大，我舅舅骑了一阵子，忽然发现身后的表哥不见了。”
小朵好奇地问：“那人呢？”
美美瞟了身边的男生一眼，笑道：“我表哥太瘦了，半路被风吹走了，等我舅舅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挂在一根电线杆上，整个人呈大字状，跟晒衣服似的。”
小朵想憋没憋住，手捂着嘴吃吃地笑出声。
那男生像是听到了一些什么，脸上露出了微微的怒意。这时正好排到了前面的窗口，他赶紧买了东西，转身离开。
两个女孩此刻再没有了顾忌，连小朵都笑弯了腰。
“难不成咱们遇见埃塞俄比亚难民了？”
“美美，我说你也太损了吧，人家不就是长得瘦吗？”
“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瘦的男人，比我表哥都瘦，你没发现他脸色苍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吗？他都有些病态了。”
“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吧。”
两个边说边排着队，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向别处了。整个校园里帅哥美女如云，聊他们远比精瘦的男生有兴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