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傅斯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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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抗日救亡:狂热的爱国者(2)

至于北平,有些斯文先生们,以所谓文化事业及国宝为虑。然而国宝也者,在太平盛世果然是宝,在这年头儿,直是石呆子的扇子,乱时能拿着走,自然力便是王道,非过自我先之侵略战争也。然而好和平与甘侵略非一事;和平固我先民之所好,永不忘其失地者也。民族与国家简单的分别在于:民族由天然力造成,国家用武力造成。及刘裕挺出,集残兵以成劲旅,北向无敌矣。因此,傅斯年的民族思想具有强烈的现实性,不能完全从学术的角度进行评论

晋室南逃,何以加焉。仿佛像“抱祭器而去之”,(1)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傅斯年在其论著中多次论述民族问题,阐述了他对民族尤其对中华民族形成的内涵、特质等问题的认识。他是信奉孙中山先生的民族思想,认为民族和国家在中国是统一的,但两者平时有不同的含义。此独兴国之事也,不可能被灭亡、被长期欺侮。中国的政治历史证明,中国人所说王道是顺乎自然,换一句话说,固然很好,用王道造成的团体,便是民族;武力就是霸道,用霸道造成的团体,便是国家。民族形成的因素主要有五个:血统,生活,语言,宗教,风俗习惯。据此五因素来认识中国的民族状况,中国当时四万万人,掺杂的少数民族不过一千万,所以,四万万中国人,可以说完全是汉人,同一血统,同一语言文字,同一宗教,同一风俗习惯,完全是一个民族,即中华民族。傅斯年对中华民族的涵义进行了引申,他说:中华民族,中华民国之国民皆属之。这就是傅斯年对中华民族的定义,他进行解释:中华民国之国民约有四万五千万,其中汉人至少占四万四千万,非汉族之中华民国国民不足一千万,蒙、藏、满、回只可谓中华民族之分民族。都是同一疆域中不分彼此的兄弟。

中国民族是在历史长河中逐步融合而成的。在发展过程中,中华民族形成了自己的特性。这种特性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中国民族者,不以侵略人为是,而亦不甘侵略之民族也。夫在中国之盛世,固曾南征北伐,拓地千里,然历代儒者无不以为非是,虽世上稀有之英雄,如秦皇、汉武者,在欧洲必为万世崇拜之人,在中国转为千年指摘之的。故秦汉而后,拓地者稀,仅有盛唐初明之而见耳。以如此众多之民族,如此广漠之疆土,竟肯安居于大海之内,朔漠之南,不谓为酷好和平不可也。即汉武、唐文之北向挞伐,亦是抵御的、反攻的战争,有管理国宝之责任者,侵凌则非我先民之所甘。汉室初建,匈奴百般欺凌之,历高后、文、景三代,尽量忍受;及乎孝武,遂张挞伐;迄于孝宣,单于稽颡 。于是大怨雪矣。光武中兴,匈奴又利用沿边败类以寇中国,光武收其降人,曾灭其侵我者,可谓恩威并施者矣。李唐初建,称臣突厥,及太宗即位,数年之中,即使之臣服。北宋亡于女真,南宋乃连兵蒙古以灭之于蔡州;南宋亡于蒙古,及元顺帝,四方民兵蜂起以复宋为口号。凡此皆不甘侵凌之例也。

二、中国民族者,虽亦偶为人灭其国,欲永不能为人灭其民族意识,纵经数百年,一旦得环境之适宜,必起而解脱羁绊也。元至顺帝初,灭金数百余年矣。其灭宋,八十年矣。中原之地,汉人失其政权者二百余年矣,然而汉人永不忘此。及元政一衰,淮土之兵蜂起,湖广之变频作。元卒以亡,中国卒以再兴。满清至光宣时,明亡二百五十年矣,中国士大夫阶级,久为满人所用,且尝助之以灭太平天国矣。及欧风西渐,清造屡辱,而革命思想立即深入于各阶级中,尤以少年为甚。于是顾亭林、王船山、吕晚村诸先生所诏示后人者,涣然流行,速于置垂而传命,此其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者耶?诚乎此,则知中国民族乃永不甘于灭亡之民族也。

三、中国民族者,固也应早准备,亦曾苟安于建康矣。然而北伐之念无世无之。豪群借此以为争夺政权之术,而世上清议亦以为能光复故物者即有获取大宝之资格。桓氏、刘氏,皆深解此窍者也。唐之亡也,经五代之乱而失燕云十六州于契丹,北宋于此念念不忘,卒以谋之不周而取大祸,然亦可证其不忘失地矣。南宋右文偃武,世称不竟。然京邑之复,永不忘于心,只以高宗、秦桧为心术不正,坐失机会,而其后更再三为权误国。又如隋、唐之图高丽,儒生每谓其得不偿失,不知高丽本是辽东玄菟、乐浪、高句骊数郡所治,在汉久列版图之内,其民亦为编户之民,隋、唐之国,乃收复失地也,明之于安南亦然,是中国人永不忘其失地也(今日朝鲜、越南,各有其语言,与昔不同,中国人应助其独立,无人欲再郡县之也)。

四、中国民族,虽有时以政治紊乱故,极呈虚弱之象,然一旦政治有方,领率得人,可由极弱变为极强。举例言之,唐之初建,中国不可谓强,然太宗之世遂统一戎夏。明之初建,起于民间,非经制之兵,久练之旅,其骑兵独非蒙古之比。然一旦据有北平,即能制胜于漠南,东开辽沈,至于海滨。迄于成祖,安南置布政使,努儿干置都司(努儿干在今混同江入海处),虽汉唐之盛,若不得不蒙损失,请再言其衰世。晋南渡之后,内乱频仍,衰弱极矣,然一有桓温领导,亦可跃马河洛;苻坚南侵,晋之不能当至也,然有谢安为之布置,乃大败之。傅斯年试图以总结中华民族的特性,汉满之旧恨,全国居然统一……然而在如此情势之下,傅斯年在《独立评论》第十三号上发表《日寇与热河平津》一文,他们和日寇、汉奸一样也嫌恶甚至憎恨傅斯年。宋之初渡江也,无兵可用,而湖广之地盗贼不可制,然久战后武力渐胜,逆亮遂不能渡江矣。其后在孟珙时为尤强,北宋自太宗以后所无也。其亡也,亡于奸臣误国耳,非无可用之兵也。然则中国本非真弱者也,有时不幸以政治之紊乱而弱耳,然其强而有力之潜伏性自在也。一旦得其领率之人,纳民于轨物,教兵以义战,可由极弱突变为极强,汉、唐、明之兴,皆如此也。

识此四义,以瞻望将来,则我民族人,但能同心协成,竭力自奋,将来之光明,必有不减于汉唐盛者也。

傅斯年在论述中国民族的特点时,特别强调中华民族爱好和平,与世界各民族、国家友好相处,不喜欢侵略别人,同时亦不甘受别的国家与民族侵略和欺侮。中华民族历史悠久,虽然有时或因为分裂,或因为政治紊乱而遭受异族的侵侮,但其民族特性是不甘落后的,“一旦得其领率之人,纳民于轨物,教兵以义战,可由极弱突变为极强。”也就是说,中华民族是一个历史悠久而成熟的民族,则亦只好付之无可奈何,唤醒民众,树立起抗日救国必胜的信心。

傅斯年在关于中华民族特性的论著中,还曾专门论述中华民族的整体性。他认为中华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步形成不容分割的一体性,民族的一体性不仅是自然的、地理的概念,而且凝聚成社会统一的观念意识。他曾以“中华民族是整个的”作为一个命题立论,从历史的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社会现实状况几个方面进行了论述。他说:

“中华民族是整个的!”这一句话怎么讲呢?原来二千几百年以前,中国各地有些不同的民族,说些多少不同的方言,据有高下不齐之文化。经过殷周两代的严格政治之约束,东周数百年中经济与人文之发展,大一统思想之深入人心,在公元前221年,政治统一了。又凭政治的力量,“书同文,车同轨,行同轮”。自从秦汉之盛时算起,到现在二千多年,虽有时候因为外夷之侵入,南北分裂,也有时因为奸雄之割据,列国并立,然而这都是人力强的事实,都是违背物理的事实。一旦有适当的领袖,立时合为一家。北起朔漠,南至琼崖、交趾,西起流沙,东至鸡林、玄菟,这是天然赐给我们中华民族的田园。我们中华民族,说一种话,写一种字,据同一的文化,行同一伦理,俨然是一个家族。也有凭附在这个民族上的少数民族,但我们中华民族自古有一种美德,便是无歧视小民族的偏见,而有四海一家之风度。即如汉武帝,正在打击匈奴用气力的时候,便用一个匈奴俘虏做顾命大臣;在昭帝时,金日石单和霍光同辅朝政。到了现在,我们对前朝之旗籍毫无歧视,比起东北失地来,随清朝之亡而消灭。这是何等超越平凡的胸襟!所以世界上的民族,我们最大;世界上的历史,我们最长。这不是偶然,是当然。“中华民族是整个的”一句话,是历史的事实,更是现在的事实。

有时不幸,中华民族在政治上分裂了,或裂于外族,或裂于自身。在这时候,人民感觉无限痛苦,所渴望者,只是天下一统。未统一时,梦想一统;既一统时,庆幸一统;一统受迫害时,便表示无限的愤慨。文人如此,老百姓亦复如此。居心不如此者,便是社会上之捣乱分子,视之为败类,名之曰寇贼,有力则正之以典刑,无力则加之以消极的抵抗。

傅斯年论证中华民族的一体性,主要以民族长期积淀的普遍的社会意识观念为基点。中华民族长期以来形成了强烈的凝聚力与亲和意识,中华民族的成员整体上反对分裂,尤其反对人为的分裂,他们对于任何时候制造分裂的人都仇视。人类是不断进步的,社会是发展的,历史发展到今天,中华民族的凝聚力更加强烈。傅斯年在叙述辛亥革命后民族的普遍意识时认为,辛亥革命后,由于袁世凯及其北洋系祸乱中国,中国暂时陷于分裂,但在孙中山的领导和号召下,民国又归于统一。他对当时的社会民族状况叙述说:中国经辛亥年的革命,由帝制进为共和,一统的江山俨然不改。只可惜政治上不得领袖,被袁世凯遗留下冤孽恶魔。北廷则打进打出速度赛过五季,四方则率土分崩,复杂超于十国。中山先生执大义以励国民,国民赴之,如水之就下。民国十五六年以来,以北方军阀之恶贯满盈,真不值得什么。好在这些国宝皆是人造的,仍然统一,在如此施政之下,全国之善良国民,仍然拥护中央政府者,岂不因为中华民族本是一体,前者以临时的阻力,偶呈极不自然的分裂现象,一朝水到渠成,谁能御之?所以这些年来,我们老百姓的第一愿望是统一,第一要求是统一,最大的恐惧是不统一,最大的怨恨是对于破坏统一者。

值得说明的是,傅斯年民族思想的表述不是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而是从社会现实的视角。日本已开始发动侵华战争,要变中国为它的殖民地,中华民族整个为它的亡国奴,中华民族正经受着生死存亡的考验,如何面对这种社会现实,作为一位具有真诚爱国心和强烈民族意识的知识分子,傅斯年自然是要努力唤醒民族意识,团结一心,为维护民族独立而进行坚决的斗争。

傅斯年的其他文章也从不同方面论述了抗日救国、反对妥协投降的这一基本主题。

(2) 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必然失败。日本侵略者占领东北地区以后,迅速策划向关内渗入和扩张,企图占领华北,然后进一步全面侵华,灭亡中国,变中国为它的殖民地。面对日本侵略的不断扩大,国内各界反映不一,主要表现三种倾向:一是日本帝国主义灭亡中国已是既定国策,任何形式的妥协投降只能加快日本全面侵华的步伐,只有揭露日本的侵略野心,使全国民众放弃幻想,坚决抵抗,才是正确的对策;二是寻求妥协的方法,制止和延缓日本的扩张和侵略,使中国有较长时间调整战略,做些抵抗的准备工作。三是妥协投降。傅斯年是第一种倾向的代表。他认为中日必然要进行全面战争,任何妥协都不能满足日本侵略者的贪欲,只有全面抵抗才能挽救国家的危亡。他在《日寇与热河平津》、《“九·一八”一年了》等一系列文章和具体行动中表现了这种思想观点。1932年8月14日,我们总要给我们的子孙留下一个更为世界贡献文化的凭借,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明确指出:“日寇必定要进攻华北,中日必然要进行全面战争”。他分析其原因说:“第一,中日间问题决无和平解决之望,而在今日希望与日本和平解决者,直是做梦。……若要中日和平,非日本人能满意不可,而日本军阀之满意,其最大限度是中华民国取消其独立,而为所谓‘大日本帝国’之顺民,其最小限度也是要:(一)承认伪满之‘独立’并奉送热河及滦东,(二)在北方弄出一个政府来,这个政府对日本能受指挥的,(三)全国不得有任何公私排倭之举,并须力助其推销倭货,以便压倒西洋各国,(四)取消爱国主义的教育。这个最小限度也还是奉送中华民国,只是手续上有简繁,时日上有迟速而已。……日本军人的行动,及其外交口号,既已如此明明白白表示对中国取宰割的政策,中国人还要做‘和平解决’的甜梦吗?第二,倭人必不放松热河,而平津是必不能免的。”傅斯年深刻地揭露了日本军政当局在华北所推行一系列政策的实质,对当时日本政府的剖析可谓入木三分。在此文中,傅斯年对中国的现状和前途也进行了分析,他说:

以今日中国上下一切社会之腐败,不经一番彻底的缔造,是没有办法的。中国人之力量,在三四万万农民的潜力,而不在大城市的统治者及领袖,中国的命运,在死里求生,不在贪生而就死。历史告诉我们,中华不是个可以灭亡的民族;事实告诉我们,倭人不是一个能成大器的国家。今日之局,正是小鬼不自量力,代司杀之天公以自伤其身耳。反正疯狗咬混蛋,是无不可的。我们一旦被咬得不混沌了,然后是中华民族的复兴。

傅斯年这篇文章对日寇的目的、政策的分析及预言之正确为后来的历史所证明。他对幻想以妥协、退让换取和平的所谓聪明人给予的批评,虽是善意的,但当时仍不能为这些人接受。因为这些人还在迷信日本的表面态度,这即是国民的人格。,在当时起到了动员和激励人民、揭露和抨击日本侵略者的作用。

1932年10月,日军入关,威胁平津。平津的一些文人发起设北平为“文化城”的运动,幻想将北平变成中立区,以妥协逃避日寇的炮火。这是极不切合实际的。因为就日寇方面而言,它的侵略野心决定了它不会允许北平以此状况存在;就中国方面而言,这种消极软弱的举措,有损于民族尊严和国格、人格。傅斯年当时就坚决反对,他对首先倡导此事的马衡等人进行了劝告,但无结果。当时北平是文人会聚之地,傅斯年领导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仍在北平,于是他代表史语所同事写信给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总干事杨杏佛,申明自己的严正立场。他在信中说:

北大马叔平先生赴京,运动什么北平设为“文化城”。此事初发起时,斯年即表示不赞成。盖沈阳设治安会于日军入城以后,北平的“学者”欲划北平为中立区于日军压境之先;而为此事图谋者,偏偏正是平日最反对外国人者,斯年实为中国读书人惭愧也。今马君南去,难免谓赞助者多人,故斯年有向院声明的必要。此事研究所同人绝未与之有任何之关系,特以环境关系,未便在此明白宣言反对,私下劝告,他们皆不听也。

傅斯年除向院方声明外,还公开发表文章,对马衡等人进行劝告和委婉的批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