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寺的长老普净和尚跪在二位夫人的车驾前叩拜道:“贵客们经过长途跋涉,一定非常劳累了。敝寺虽然简陋,仅能遮蔽雨露,但尽可安心休息。”
长老说毕,立刻向车帘中的二位夫人敬献香茶。
对于长老的这番好意,关羽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不胜喜悦。
他谦恭地向长老施礼答谢。长老怀旧似的问关羽道:“将军,你离开家乡蒲东有几年了?”
“哦,将近二十年了。”关羽爽快地回答。
长老又道:“那么,请将军不要忘记我啊,我也出生于蒲东,和将军是同乡,我的家和你家乡的旧居只隔着一条河……”
“噢?长老也出生于蒲东吗?”
正说着,只听得一阵佩剑叮当作响的声音,卞喜等人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他对普净和尚责备道:“为何还不把客人迎入讲堂,却在这儿喋喋不休?这对贵宾不是很失礼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多疑的目光看着关羽,亲自引导关羽向讲堂走去。
这时,普净和尚颇有意味地向关羽使了个眼色,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关羽恍然大悟,立刻在心中有了主意。
果不其然,卞喜虽然花言巧语说自己如何佩服关羽的人格,特备酒宴为他接风洗尘,但是在回廊外和祭坛背后,无不透着一股杀气。
卞喜佯笑道:“啊,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欢愉之夜了。我对将军的忠节和风范倾慕已久。怎么样?请一起干一杯吧。”
卞喜的眼中充满着凶恶的戾气。关羽对于这头佞兽丝毫没有大意,他也快言快语地说道:“只喝一杯酒是不够的,还是让你喝这个吧。”
说着,关羽猛然拿起靠在墙上的青龙偃月刀,未及卞喜反应就把他劈成了两半。
在血腥中屋内的灯烛愈加昏暗。关羽一脚踹开门扉,一跃身,站在回廊上大声高叫:“你们这些急于找死的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让我关羽见识见识!”
关羽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地威震四方。
那些慑于关羽神威的敌兵看来都已逃散,四周又恢复了宁静,除了松涛声之外,再也没有异动的声响。
关羽守护着二位夫人的车驾,未及天明就急着离开了镇国寺。
临别前,关羽又谦恭地向普净和尚施礼致谢,并衷心祈愿他和镇国寺都平安无事。普净长老坦然地说道:“我已经决定收拾衣钵不再留在镇国寺了,最近就准备云游四方。”
关羽怜惜地叹道:“为了我,长老也不得已离寺而去。如果他日再次相逢,我一定回报长老的救命之恩。”
普净呵呵一笑,说出了一段偈语:“‘停岫也是云,出岫也是云。相会也是云,告别也是云。人世无定期,何必费心思’。再会,再会。”
全寺僧众都跟随着普净长老目送关羽的车骑离去。
天亮时分,关羽已经出了沂水关(洛阳郊外)。
荥阳太守王植虽然早已接到探马的急报,但他特意打开城门,亲自出城相迎,并且郑重其事地把关羽一行引入客舍。
傍晚时分,有一使者来到客舍对关羽说道:“我家主人王植略备薄酒以慰将军旅愁,望将军随我赴宴。”
关羽正在和随从们一起喂马,他以自己一刻也不能离开二位夫人身边为由,婉拒了王植的邀请。
王植听说关羽不肯赴宴,心里反而高兴。他叫来了手下的从事官胡班密授计谋。
“我一定按计行事!”
半夜三更,胡班率领千余人马暗中远远地包围了关羽下榻的客舍。
他只等客舍里的人员全部就寝后,就向客舍四周投掷大量准备好的火炬,同时还运来了许多掺入火药的干柴,堆积在客舍的栅门内外。
胡班一心等待着时机的到来,时刻准备发出信号。但是,客舍中有一间客房始终亮着灯光。胡班碍于此事,迟迟不能动手。
“那个一直不想睡觉的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胡班悄悄地走近客舍,透过窗棂窥视房内的情况。
他看到房内有一个面如重枣、长髯细黑的汉子,极具高士的风度。此时,汉子将胳膊肘支在几案上正认真看书。
“啊?!这人该是关羽吧?啊呀,他就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不是世上寻常的将军,而像天上的武神。”
胡班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走进关羽的房中,双膝跪在地上。
关羽突然看到有人进来,只是轻轻地责怪道:“你是谁?”
此时,胡班既不想逃跑也不想隐瞒,他对关羽恭敬地说道:“我是王太守的从事官胡班。”
“什么?你就是胡班?”
关羽从书籍中取出一封书简给胡班看,并问道:“你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吗?”
“啊,这是家父写给我的信。”
胡班接到信后心中大惊。他仔细地看了父亲的来信后,沉吟了半晌,如释负重负般地长叹道:“如果今晚没有看到父亲的亲笔信,我也许就会杀害了天下的忠臣。”
于是,胡班立即向关羽揭发了王植的阴谋诡计,催他赶紧离开这儿。
关羽听了也大吃一惊,立刻匆忙地收拾行李,让二位夫人坐上车驾悄悄地从后门溜走。
果然,当匆忙出走的车驾刚发出车辙碾压的声音,骤然间,四面八方的火炬就朝客舍密集地投来,一下子就点着了堆积在客舍四周掺入火药的干柴,于是一起轰然爆发起火。熊熊的烈焰染红了天空,也染红了关羽行进的道路。那天深夜,王植虽坐镇城门严阵以待,却最终领受了关羽愤怒的一刀而死于非命。
为了造成追击关羽的假象,胡班故意领兵追到城外十余里的地方,待东方既白,他才远远地张弓放箭,以示与关羽惜别。
几天之后,关羽一行终于进入了滑州城(黄河的河港)。
太守刘延带着弓枪队在街上列队迎接关羽一行。
刘延试探着问道:“前面就是黄河,将军打算靠什么渡河呢?”
“当然是靠船渡河。”
“黄河渡口是由夏侯惇的部下秦琪防守的要害之地,他一定不会同意借船给将军渡河。”
“我想借足下的船一用,请你为我们调用一艘便船吧。”
“船是有很多,但借给将军的船却没有,因为没有曹丞相的指令。”
“真是无用之人。”
关羽轻轻自语着一笑了之。
于是,他率领随从们推着车驾直接向秦琪的阵地走去。
在河港的入口处骑马伫立着一位指挥着勇猛兵士的粗鲁武将。他生得虎面犬牙,面目狰狞。
一见关羽等人,他立刻大声喝道:“停下,停下,你们是什么人?”
“足下就是秦琪吗?”
“正是。”
“我是汉寿亭侯关羽。”
“你们要去哪儿?”
“去河北。”
“让我看看公文。”
“没有公文。”
“如果没有丞相的公文就不能通过。”
“曹丞相是汉之朝臣,我也是大汉臣子,我的行动为何要等曹丞相的通知呢?”
“除非你插翅飞渡黄河,否则我绝不能让你这种吹牛的家伙轻易地从这儿通过。”
“秦琪,你大概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你要明白这样的事实,凡是在途中阻拦我通行者,无不身首异处。像你这种无名的末将还想超过颜良、文丑等一代名将?不要白白地送死,快离开这儿!”
“住口,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身手。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秦琪嗷嗷地狂叫着,立刻挥舞着大刀纵马攻来,跟随他的兵卒们也围在关羽前后大肆鼓噪。
“啊,你这个无可救药的小人!”
关羽举起青龙偃月刀再次龙虎生威,降下一团血雾。秦琪的首级顷刻间掉落在地上。这颗首级经过赤兔马的践踏和他手下逃兵们的乱脚踩踢,很快就沾满了鲜血和砂土,变成了一颗黑乎乎的泥球。
于是,关羽破坏了码头上的护栏,占领了船坞,又追杀了那些负隅顽抗的残兵,终于夺得一艘装饰华美的木船。关羽和随从们将二位夫人乘坐的车驾移到船上,然后迅速地解缆起航。
木船张起风帆,行驶在波浪滔滔的黄河之上。
终于离开了河南的岸边,北岸就已经是河北的境域。
关羽凝视着黄河,仰望高空,舒心地发出一声回肠荡气的长啸。
回顾此行,豪气陡生。
自从离京以来,已经突破了五个关口,斩杀了六名守将,一路踏破襄阳、霸陵桥、东岭关、沂水关、滑州。
“到此为止,竟然走了这么多地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关羽这样想着,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然而,前面还有多少山山水水在等着他艰苦跋涉,欢聚之日何时才能到来?这些至今还全然是个未知数。
但是,和关羽一起站立着的二位夫人却是另一番感受。她们觉得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儿,夙愿将要实现,所以心里就不断地想象着马上要和刘玄德团圆的情景,出神的明眸入迷地痴望着滚滚东流的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