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德在阶下拜见刘表后,即被刘表引入大堂。刘表立刻对刘玄德表示了自己的歉疚之情:“在先前举行的襄阳盛会上,由于我对阁下照顾不周,致使出现了危急之事,我对此深表歉意。本拟对蔡瑁斩首论罪,以向阁下表示歉意,由于蔡瑁本人一再认罪求饶,加之众人苦苦哀求,我才不得已暂且饶他一命。希望你把这事就当做流水一样忘了吧。”
刘玄德微笑道:“这事不是蔡将军干的,恐怕是些无名之辈的小人企图暗中作乱。我早已把这件事忘了。”
“你最近有没有听说江夏之败和黄祖战死的消息?”
“黄祖是个脾气暴躁的大将,也许他是自取灭亡的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认为我们应该去攻打东吴,为黄祖报仇吗?”
“如果荆州采取南下的姿态,北方的曹操就会立即乘虚进攻荆州。”
“这倒也是件难事。我自己上了年纪,而且体弱多病,已经不能带兵打仗了。我对此难局,反反复复地苦思冥想,还是一筹莫展……我想阁下是汉室的宗亲,又是刘家的同宗,此次能否代我治理荆州?等我死后,由你统治荆州如何?”
“恕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这样的大国,这样的难局,像我这样的庸才怎能担此大任呢?”
孔明站在旁边频频地朝刘玄德使眼色,但他好像未解其意,依然说道:“你不要再说这种泄气的话了,首先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然后再振奋精神治理国家,进而制定打破难局的良策。”
面谈结束后,刘玄德带着孔明回到城下的旅馆。
孔明不解地问道:“主公刚才为何不接受刘表的好意呢?”
“我不能看到恩人的危难而心中窃喜。”
“可这又不是叫您去篡夺荆州。”
“即使是他让给我,也是恩人不幸中的不幸。我刘玄德实在不忍把它看做是自己唯得的良机。”
孔明无奈地慨叹道:“果真如此,主公不愧是个仁君。”
这时,侍从来报:“荆州刘表的嫡子刘琦前来拜访。”
刘玄德听了大吃一惊,立刻出门相迎。
“世子何事来访?”
刘玄德把刘琦迎上堂后,殷勤地询问他的来意。
刘琦含泪相告:“正如您所知道的,我生来就是荆州的继承人,但是继母蔡氏有了刘琮之后,就经常密谋要杀害我,企图立刘琮为父亲的继承人。现在我真的害怕待在城里,怕不知什么时候会遭到谋害。所以请你务必救我。”
“你的事我也有所知晓。但是世子你要明白,你家的内部事务他人是不能置喙的。说实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克服这种偏见,保持全家和睦,难道不是每个家庭成员应尽的责任吗?”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能忍受,可是我现在连性命都难保,我不想就这样被他们杀害了。”
刘玄德问孔明道:“为了救世子,你有没有好的计谋?”
孔明冷淡地摇头道:“家庭内部的事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
刘琦只得无奈地黯然而归。
刘玄德同情地目送着刘琦远去的背影,终于不忍地追上去,凑到他的耳边悄悄地耳语道:“明天我暗中叫孔明到世子的馆舍来。到那时,请你采取这样的方法向孔明问计。”
第二天,刘玄德对孔明说道:“昨天世子特意前来拜访,所以今天我们必定要去还礼。但不知为何,我从今天早上开始突然腹痛不止,还是有劳先生代我走一趟吧。”
孔明奉刘玄德之命去刘琦的馆舍还礼。本想去去就回,谁知刘琦执礼甚笃,还备了一桌的酒菜殷勤招待。孔明就是想回去,也一时难以开口。
酒至半酣,刘琦又恭敬地说道:“请先生暂移玉步,参观寒舍。我有一些古书想请教先生,听说这都是稀世孤本,先生是否有兴一览?”
刘琦的话语吸引了孔明的好学之心,终于跟着他上了一座楼阁。
孔明扫了一眼楼阁,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说的古书在哪儿?”
刘琦一下子跪倒在孔明的脚下,流着眼泪百拜不止。
“先生,请原谅。今天把您请上楼阁,就是想请您解救我昨天所说的危难。请务必告诉我逃过此难的良计。”
“我不知道。”
“请先生不要这样说,可怜可怜我吧。”
“我凭什么要参与别人的家庭内部事务?我没有那样的良计。”
孔明说着,拂袖准备下楼。他突然发现,就在刚才不注意的时候,楼梯已被刘琦的下人撤走了。
“啊,世子!你不能这样欺骗我!”
“除了先生,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请教之人了。现在对我刘琦而言正处于生死的关头。”
“你再怎么问我,我也没有计策可教。要想避难保命,只有自己开动脑筋,鼓起勇气,敢于和危难斗争。”
“难道我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先生的教诲吗?”
“俗话说‘疏不间亲’,就是这个道理。”
“那我实在无路可走了。”
刘琦说着,突然拔剑准备引颈自裁。
孔明见状急忙止住了他:“请等一下!”
“先生请放手,不要管我。”
“不要这样,如果你肯保密,那我教你一计吧。”
“啊?!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刘琦放下宝剑,急忙跪在孔明面前,两眼放出希望的光芒。
孔明郑重地说道:“古时候,在春秋时代,晋献公的夫人有两个儿子,哥哥叫申生,弟弟叫重耳。”
孔明引述了一个古例来教导刘琦。刘琦聚精会神地听着。
“……谁知不久后晋献公的如夫人骊姬也生了一个儿子,她一心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王位,所以经常在晋献公面前说正妻的儿子申生和重耳的坏话。但是在晋献公的眼中,正室的儿子都是优秀的人才,所以骊姬再怎么谗言,也不能说动晋献公废嫡立庶……”
“申生的情况和我现在的境遇非常相似。”
“暖春的一天,骊姬把晋献公迎上楼阁,透过窗帘观赏春园的景致。接着,她又暗中在自己的衣领上涂了蜂蜜,特意下楼去邀请申生入园赏景。蜜蜂闻到蜂蜜的香味后,自然成群地飞到骊姬的头发和衣领上。毫不知情的申生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非常吃惊,他一边保护着骊姬的身体,一边拼命地用手驱赶在骊姬衣领和后背飞舞的蜜蜂。晋献公在楼阁上看到申生这样的举动,误以为他在调戏骊姬,感到害怕和气愤。从此,晋献公对申生的猜疑越来越重。”
“啊……蔡夫人也是那样的,所以我也在不知不觉间毫无理由地受到父亲的冷落。”
“初次得手之后,骊姬更加有恃无恐地继续作恶。她很快又策划了一个阴谋。岁末年初祭祀的时候,她偷偷地在祭品里下了毒药,然后对申生说,‘把母亲的供品直接送到厨房太可惜了,先让你父亲尝一尝吧。’申生就按照骊姬的吩咐,把供品献给父亲晋献公品尝。谁知就在这时,骊姬突然进来说外面带来的食品不经测试不能食用。说着她把供品扔给狗吃,狗吃了立刻流血而亡。晋献公见了大怒,他中了骊姬的奸计。申生被迫自杀。
“啊,那申生的弟弟重耳该怎么办呢?”
“重耳事先知道了自己也将面临杀身之祸,于是赶快逃往他国,过起隐名埋姓的生活。十九年后,重耳初次登上大位,即晋文公。现在荆州东南的江夏之地,因吴军杀了黄祖之后,一直处于荒弃的状态,也没有人去守卫。世子若想躲避继母之祸,可向父亲请求去江夏驻守。如果你依计行事,就可得到当年重耳出国避难的同样结果。”
“多谢先生的指教,我刘琦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刘琦反复拜谢,接着击掌命家人搬来扶梯,自己恭恭敬敬地送孔明下楼离府。
孔明立刻回到旅舍,他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玄德。刘玄德听了也非常高兴,连称“这是一条妙计”。
不久,刘表派使者邀请刘玄德议事。刘玄德立刻进城拜见了刘表。
刘表对他这样说道:“我的嫡子刘琦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对我提出自己愿去驻守江夏,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那不是很好吗?嫡子离开您的膝下去远方驻守,对他个人的修行是很有利的。再说,江夏邻近东吴,是个战略要地。阁下把自己的亲骨肉放在那儿,我认为这也会极大地提高荆州全体将士的士气。”
“是吗?”
“总而言之,东南的防守由您和嫡子谋划,鄙人则负责西北的防守。”
“噢,听说最近曹操也在玄武池大造兵船,并且正在加紧训练水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说明他有南征的野心,所以拜托贤弟多费心了。”
“我明白,敬请放心。”
刘玄德向刘表告别后,径直回新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