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家在认真地制订了研究计划后,就在恰当的时刻搅拌他的反应剂,同时点燃曲颈瓶下的火。他是时间、地点、环境的主人。他可以自由选择工作的时间,然后躲在与外界隔绝的实验室里,不会受到任何打扰;他随心所欲地制造出一切他想要的环境;他探寻着无机的自然的秘密,只要愿意,他可以在任何时候让它产生化学作用。
活的自然秘密则不是解剖学上的关于结构的秘密,而是鲜活的生命,尤其是本能的秘密,所以这对观察者来说,困难要更大、更微妙,人们不但无法自由支配时间,还要受到季节、月份、小时乃至于每分每秒的约束。机会一旦出现,就该毫不犹豫地抓住,因为这机会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加上这样的机会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来到的,所以人们根本毫无准备。除非您立刻准备好一个小型实验器材,然后制订计划、设计战术、想出妙计,如果您的灵感来得相当快,您没有错失良机,那么您就太幸运了,因为这机会通常只出现在极力寻找它的人眼前。您必须耐心地日复一日地等待,有时蹲在烈日暴晒的沙坡上,有时在夹在陡坡之间的好似烘箱似的小路上等待,有时爬到砂岩的陡壁处,而那里人踪罕至,会令您不免胆战心惊。
假如您有办法把观察站设在一棵橄榄树下,它稀疏的叶子能够为您挡烈阳,那您就要感谢命运的恩赐了,是命运让您过上了如此美妙的日子,您得到的简直是一座伊甸园。您一定要仔细盯着,这个地方很棒,而且说不定哪一刻机会就来了。机会来了,是的,有点晚,但终究是来了。啊!如果现在能独自一人坐在宁静的书房专门研究自己的课题,没有过路人打扰,该多好啊!那些过路人见您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点,而他却什么也没看到,就会停下来向您问东问西,把您当第 十 章朗 格 多 克 飞 蝗 泥 蜂做拿着榛树魔棒探索宝藏的人,或者疑心更大者,把您当做图谋不轨的人,以为您正用咒语从地下寻找装满钱的旧罐子!如果您在他心目中有着基督徒的样子,那他会崇拜您,您看哪里,他也看哪里,并且面带笑容,那样子,简直是他正怀着一副仁慈之心端详着您这位全神贯注观察苍蝇的人。而如果这个令人厌恶的参观者,尽管在内心中对您嗤之以鼻,却终于走开了,而没有破坏您的观察现场,没有把我所遇到的那两个新兵的鞋跟所带来的灾难扩大,您就算幸运了。
您忙碌着,可您又无法说出您所忙的事儿,这种情形即使不会令过路人满腹狐疑,也会引起乡警的怀疑。乡警是乡村里的法律代表,是最不讲情面的人。
他已经监视您很久了,他经常看您无缘无故地到这儿走走,到那儿逛逛,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还经常见您在地上寻找,小心翼翼地在一凹陷的道路上拍打着沟壁,于是,他就怀疑您了。他认定您可能是吉卜赛人、流浪汉、可疑的闲逛者、偷庄稼的人,至少是个怪人。
如果您带着植物标本箱,会被他误认为是偷猎者用来装白蚰的箱子,您根本无法改变他的看法,他认为您根本没把狩猎法和所有权放在眼里,并且认为您打算把附近所有的兔子都捕光。您可要小心啊,您就算口干舌燥,也千万不要伸手去摘身旁的葡萄;因为那个佩戴着乡警牌子的人可能就在那儿,他会觉得自己很幸运,终于能让您这个使他迷惑不解的人记录在案了。
我可以这样说,我从没干过这样的坏事,可是有一天,我正趴在沙土上全神贯注地观看一只飞蝗泥蜂操持家务,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我以法律的名义命令您跟我走!”这是英国人的乡警,他一直在找我的把柄,可又找不到,他非常想解开心中的谜团,于是决意对我提出粗暴的警告。我只好进行解释,但这个可怜的家伙根本不信。
“嘿!嘿!”他说,“您说您到这儿来烤着太阳就是为了看苍蝇飞,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我一直盯着您呢,这您是知道的!如果再让我看到您这样,我可就真带您走了!”他走了。我始终觉得,他是因为看到了我的红绶带才走开的。在我为昆虫学或植物学而远征的途中,以及其他的一些同类小事,我也认为是这条红绶带帮了我的忙。
我觉得,即使事实并不一定是那样的,但是当我到万杜山采集植物标本时,那个带路人比村警好相处,那头驴子也比较温顺。
但是这条猩红色的小带子,并不能把昆虫学家在公路上做实验时所遭受的全部磨难都消除掉。让我们举一个典型例子吧。有一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躲藏在了一条小山谷的石头上,准备探访我的观察对象—朗格多克飞蝗泥蜂。三个前去采摘葡萄的女子从那里经过时,扫了一眼坐在那里沉思的人,并礼貌地问了一声好,对方也给予了礼貌的回答。太阳落山时,那几个收葡萄的女子又从那里经过,头上顶着的篮子里装满了葡萄。而那个沉思者仍坐在那块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同一个地方。我纹丝不动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一定令她们十分奇怪。当她们从我面前经过时,我看到她们当中的一个人用手指指着额头,小声地对其他人说:“一个不会害人的傻瓜,太可怜啊!”然后三个人都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她说“傻瓜”,是的,一个“傻瓜”。一个傻瓜,一个不会伤害别人但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可怜人;所以这些女子都心怀怜悯地画了个十字。对她们来说,傻瓜是被主打上了印记的人。说什么呢!我心想,这简直是糟践人;您专心致志地在昆虫身上探寻着关于本能和理智的东西,可在这些善良的女子心目中,他自己就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这真是莫大的侮辱!算了,不去想了。在普罗旺斯语中,“可怜”
这个词代表了最高程度的怜悯,这发自内心的“可怜”使我很快忘掉了“傻瓜”的称谓。
如果我刚才所讲的这件小小的遭遇,没有破坏读者的兴致,没有让您觉得扫兴,那么我想邀请您到这三个采葡萄的女子经过的那个峡谷去看一看。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在造窝时,不是为了成群结队地聚在某个地点而来,而是形单影只、稀稀拉拉地来,并且在长途跋涉的流浪过程中,随遇而安地来到某个地方就把家安在那里。它的同行黄翅飞蝗泥蜂总是寻找那些有同伴聚集的、热闹的劳动工地,而它却更享受孤独,喜欢一个人居住的寂静。它的步态越来越稳重而谨慎,它的身体越来越强壮,衣着也越来越暗淡,它总是离群索居而不在乎别人在干什么,甚至对同伴也不屑一顾,是飞蝗泥蜂族中的真正的卓然自立者。前者善于群居,后者喜欢独居;从这个明显的区别中,就足以看出它们各自的特性了。
这也说明,要观察朗格多克飞蝗泥蜂难度更大些。对于这种飞蝗泥蜂,不会有经过长久谋划的实验,因为当第一次尝试失败后,就不要再指望在同样的情景下对第二只、第三只无休止地实验下去。假如您事先准备了观察器材;假如您准备了一块猎物,想用它代替飞蝗泥蜂的猎物;那么恐怕,或者可以肯定,捕猎者不会出现;而当它终于出现时,您的器材已经无法使用了;所以,一切都要在它出现时的一瞬间匆忙迅速地准备好,可我不完全具备这些能力。
我们应当相信,观察地点是对的,因为我已经连续几次在这些地方看到飞蝗泥蜂在阳光普照的葡萄叶上小憩。昆虫平躺在叶子上,美美地享受着阳光带给它的乐趣,偶尔还会嗡地叫上一声,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它舒服极了,不禁扭动起身子;用脚尖快速拍打身下的叶子,发出击鼓一样的声音,就像一阵狂风暴雨猛打着树叶似的。这种欢快的击鼓声,传到了几步路外的地方。接着它一动不动了,但是很快又发出了一阵乱舞和弹动,尽情地表达着它的快乐。我太了解这些阳光的狂热爱好者了。它们给幼虫建的窝刚挖了一半,就突然丢下工作,到附近的葡萄架上晒太阳,然后极不情愿地回到窝里,粗枝大叶地扫一扫,最后还是决定弃工而去了,因为它实在抵挡不了葡萄叶上的快乐对它的诱惑了。
也许这个舒适的休息场所还是一个观察站,膜翅目昆虫正在那儿环顾四周,认真寻找着它的猎物。其实它想找的野味是吃葡萄的距螽,这些距螽分散在葡萄藤或者随便哪个荆棘丛上,而飞蝗泥蜂又独独喜欢那种肚子撑得鼓鼓的母距螽,因为这样的母距螽的肚子里塞满了虫卵,绝对够肥够美。
我们不必多说那些关于反复奔波、徒劳探究和长久等待的事儿了,飞蝗泥蜂是怎样出现的,我们就怎样向读者介绍吧。看!飞蝗泥蜂出现在凹陷的道路上,道路两侧是高耸的陡坡。它徒步走来,挥动着翅膀,拖着沉重的捕获物。距螽的触角像一条细长的线,而对捕猎者来说,这正好可以用来当套车绳。飞蝗泥蜂昂着头,用大颚咬着一根从它腿间穿过的触角,它拖着的猎物仰面朝天。假如地面坑坑洼洼,不利于它这样运输,膜翅目昆虫就会抱起那庞然大物飞上一小段路程,其间只要遇到路面平坦的地方,它就步行。我从未见过它像那些灵活的、善于长途飞行的昆虫一样,双腿夹着猎物飞很远的距离。那些昆虫,比如泥蜂和节腹泥蜂,前者抱着双翅目昆虫,后者抱着象虫,在空中也许能飞上 1 公里,当然,它们的猎物与笨重的距螽相比要轻得多。因此,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在猎物沉重的事实面前,不得不在整个或者大部分路程中,采用那种既缓慢又困难重重的徒步运输的方式。
通常情况下,膜翅目掘地虫是先挖洞然后再供应粮食的,可是同样碍于猎物又大又重的原因,它的工作程序打乱了。掠夺者有足够的力气搬动猎物,膜翅目昆虫飞行运输的方法十分便利,可以随意选择住所位置,猎手也完全可以到很远的地方捕猎。它俘获了猎物后,就迅速飞回家,远近对它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它宁愿把它的诞生地—那个它的父辈们曾生活过的地方当做它的家。那个窝里有已经挖好的深深的巷道可以继承,那是几辈人辛勤工作的结晶;它把那些巷道稍加修整,作为连通新卧室的通道,就加固了卧室的安全性,比自己每年重新从地面开始挖掘的更牢固。节腹泥蜂和捕食蜜蜂的大头泥蜂就是这样的。如果父辈的老屋不够牢固,不能年复一年地抵挡风雨侵袭并且代代相传,膜翅目掘地虫就必须每年都依靠自己重新挖洞,那么,至少膜翅目昆虫认为它挖的洞比先人的住所更安全。所以它挖自己的巷道,把每条巷道作为通往蜂房群的走廊,减少了孵卵所需的劳动量。
这样的工作方式所产生的尽管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因为它们没有出于共同目的的协调劳动),但至少是一些聚居的中心点。
昆虫在那里能看到自己的同类、伙伴,这样,每个人都会更加干劲十足。确实如此,我们发现,同宗的小部落一起劳动时,与孤独的掘地虫单独劳动相比,积极性是不同的:整群的昆虫在一起,就像在万头攒动的工地上工作一样,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而掘地虫独自工作时却孤独无聊,动作迟缓。昆虫跟人一样,是会互相带动和感染的,能够被榜样所激励。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对于掠夺者来说,如果猎物轻,它就可以作长距离的飞行运输。这样,膜翅目昆虫就可以随意选择建造洞穴的地点。它更喜欢到它的诞生地上,把那些老房子中的走廊修葺成通往到若干个蜂房的过道。因为出生地点十分接近,所以造成了它们同类之间的聚居,它们毗邻而居,彼此成了劳动的动力。这种生活的出现首先是由运输容易所决定的。让我们这样比喻吧,人类不也是这样的吗?在难以通行的山路边,人们建造的茅屋都零零散散的;如果在便于行走的大路上,人们便容易聚居在一起进而形成一个人口繁多的城市;如果有铁路来消除距离,人们便集结在类似伦敦、巴黎这样庞大的蜂窝里。
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则截然不同。它的猎物是沉重的距螽,仅这一只距螽就与别的掠夺者飞行多次所得的食物总量不相上下了。节腹泥蜂和别的飞行速度快的掠夺者需要分期完成的工作,它只需一次就可以完成。它带着沉重的猎物无法作长途飞行,只能不辞辛劳地依靠脚步的力量把猎物慢慢拖回家。仅凭这一点,住所的位置就不得不由猎物的捕获地决定。也就是说,它是先有了猎物,然后才有了住房的。
这样一来,它们就不可能有可供共同选择的聚会地点了,也不可能有同类相邻而居,更没有各个部落在劳动中竞相表现从而互相激励的情况了。朗格多克飞蝗泥蜂的家总是随遇而安的,然后它就在那里寂寞独处,虽然始终都兢兢业业,可是一个人干活儿总是时打不起精神。
掘地虫先是找到猎物,然后发动进攻,接着把它麻醉,最后才考虑筑窝的事。它会在尽可能靠近捕获猎物的地方选择一处称心的地点;然后迅速挖好送给未来幼虫的卧室,准备立即迎接卵和食物的到来。这就是我的观察结果,下面我将摘要加以介绍。
我看到朗格多克飞蝗泥蜂总是独自在挖洞,有时待在古墙下被滚石砸落的灰沙堆里,有时待在一个由凸出的砂岩形成的隐蔽所里,而那恶狠狠的单眼蜥蜴正打算通过这个像前厅一样的隐蔽所侵入它的巢穴。这里阳光普照,像烤箱一样闷热。土地十分易于挖掘,因为它是由拱顶逐渐脱落的古老灰尘所形成的。它用大颚当铲子挖土,用跗节当耙子清扫,房间很快就挖好了。于是,飞蝗泥蜂这种掘地虫飞起来了,可是飞得很慢,没有煽动它那强劲有力的翅膀,因为它并不打算做长途飞行。我们可以用眼睛追踪到它的身影,看到它落在了大约 10 米远的地方。有的时候,它如果决定步行远走,就会风风火火地离开洞穴朝某个地点走去,即便我们莽莽撞撞地跟上去,它也一点儿不会被我们影响。它或者步行或者飞行到想去的地方,从它那迟疑不决的步态和顾盼流离的表情中可以断定,它在寻觅着什么。它寻觅着,终于找到了,或者应该说是重新找到了。它重新找到的是一只已经是处于半麻醉状态但跗节、触角、产卵管还在动的距螽。这一定是前不久被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刺了几下的那个猎物。
因为带着重物去到处寻找住所十分不方便,所以它对猎物动了麻醉手术后就离开了;有时候,它就把猎物扔在捕猎现场,或者放在某个显眼的草丛里,以便将来容易找到;它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自信,坚信自己过一会儿还能再回到放置战利品的地方。接着它就开始四处寻找称心的挖洞点了。住所挖好后,它就立即去找猎物,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现在它正准备把猎物运到住所去。它跨在猎物身上,抓住猎物的一条触角,有时也会把两条触角同时抓住,然后依靠大颚和腰部的力量拖着它上路。
有时,这个搬运工会一口气跑完全程;但更多的时候,它会突然把重物丢在中途,独自飞快地跑回家。也许是它突然想起大门的入口不够宽,这个庞然大物进不去;也许是它忽然想起某些细节上的缺陷会影响食物的储存吧。果然如此,这位工人在修缮它的房子:扩大入口的宽度,铲平门口的道路,把拱顶加固一些。这一切只需要用跗节拍打几下就可以了。做完这些事以后,它才跑回去找丢在半路上的距螽,那距螽就仰面躺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搬运又开始了。刚走了不远,飞蝗泥蜂那灵活的小脑袋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只是忙着检查大门了,却忘记去室内看一看。里面是否一切正常呢?于是,它又一次把距螽扔在半路上,独自跑回家。对室内进行了一番检查后,它还会顺便用跗节这把镘刀抹抹四壁,做最后的修补。这些细致的修整没有耽误膜翅目昆虫很多时间,它很快就又返回到猎物这里,抓起它的触角前进。这一次会走完全程吗?我不敢保证。我曾见到两只比它更多疑的飞蝗泥蜂,也许它们对于建筑上的小事儿更健忘吧,为了消除疑虑,它曾经把战利品扔在路上五六次,自己跑回洞里五六次,或者做一些小修补,或者只是到洞里看一眼。当然,也有的飞蝗泥蜂是带着猎物径直走到洞里的,一路上几乎连歇都不歇一下。我在这里还要补充一句,膜翅目昆虫在跑回去修补住所的时候,它会频频地回头张望那丢在半路上的距螽,看看是否有人去招惹它。它如此谨小慎微,不免令人想起了圣甲虫,谨慎的圣甲虫不时地从它那尚未挖完的大厅里出来,拍打拍打珍贵的粪球,每出来一次都把粪球推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从上面所叙述的事实中,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到一个结论:任何一只朗格多克飞蝗泥蜂,无论是开始挖掘时,还是用跗节初步清扫尘土时,还是住所已经挖好时,它都会时而步行、时而飞行地进行一场短距离的远征,以便更好地拥有那只已被蜇刺到麻醉状态的猎物。由此我们可以信心十足地得出一个结论:膜翅目昆虫首先扮演的是猎手的角色,然后才是挖掘工的角色;它住所的建造地点完全是由捕猎的地点所决定的。
我们原来看到的都是先有食物橱后有食物,而如今,这些昆虫却先捕猎食物,后建食物橱。我认为飞蝗泥蜂这种前后颠倒的行事方法,是因为猎物太沉重了,它无法带着它飞得太远。这并不是说飞蝗泥蜂的身体结构不适于飞行,恰恰相反,它是飞行能手;但是如果它只靠翅膀的支撑力量,那会被猎物压得无法起飞。它必须以坚硬的土地为支撑,必须干搬运工的工作,其顽强的毅力是多么令人敬佩啊!所以,尽管飞行可以节省它的时间,减少它的疲惫,但它还是抱着猎物,主要靠步行走完全程,时而飞上一小段。请允许我举一个不久前观察到的关于这种奇怪的膜翅目昆虫的例子。
突然,一只飞蝗泥蜂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它徒步拖着一个距螽,可能是刚刚在附近捉到的。这时它的当务之急就是挖一个窝。它把窝建在了一个不错的地点—在一条人来人往、踩得硬如坚石的路上。飞蝗泥蜂没有时间进行艰苦的挖掘,因为猎物已经捉到了,必须尽快储存起来,所以它需要找一个容易挖掘的地点,以便尽快建造好幼虫的卧室。我说过,它喜欢那些在岩石下的某个小隐蔽所内堆积多年的尘土。可是现在,我眼前的这个飞蝗泥蜂停在了乡村的一间房屋脚下,房屋新涂的泥灰土墙有 6 ~ 8 米高。本能告诉它,在那上面,在屋顶的瓦片下,它可以找到堆满陈年旧土的壁凹。它把猎物放在房屋脚下,飞到屋顶上去了。我见它随意地东找找,西看看,不一会儿,就看中了一块瓦片的弯曲处。于是它立刻开始建造起来。大约10 分钟,最多一刻钟的时间,住所就建成了。于是,昆虫飞了下来,很快找到距螽。它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猎物搬到上面去。面对这种情况,它似乎不得不飞着运送,是这样吗?根本不是。飞蝗泥蜂选择了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攀登那面被泥瓦匠的镘刀抹得光滑的、有 6 ~ 8法尺高的垂直的墙壁。当我刚看到它用两条腿抱着猎物走这条路时,我觉得那根本是行不通的,但很快我就意识到它的这种大胆尝试是一定会成功的。虽然背着重物攀援很不灵便,但这个强壮的昆虫以一点点凹凸不平的灰浆作为支撑点,在这垂直的墙面上爬行时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沉稳、轻巧、敏捷。它顺利地到达了屋脊,然后把猎物暂时放置在了屋顶边沿的一块瓦背上,自己开始修整洞窝。可是就在这时,它的猎物因为没有放稳滑落下去了,又掉到了墙脚处。它不得不重新开始,这一次它仍然采取攀登的方法;可它爬到房顶后还是那么不小心,又把猎物放在了那个弯曲的瓦片上,结果猎物又滑了下去。
虽然这样的意外屡次发生,但飞蝗泥蜂并没有乱了手脚,它第三次攀着墙把距螽搬了上来。这一次,它终于学聪明了,径直把猎物拖到了窝里。
在这样的条件下,膜翅目昆虫根本不尝试通过飞行把猎物搬到高处,显而易见,它知道背着重物是无法飞得远的。由此产生的某些特定的生活习性,正是本章所要说的内容。因为猎物的重量在飞行的能力范围内,所以黄翅飞蝗泥蜂是半群居的昆虫;而朗格多克飞蝗泥蜂的猎物太重了,无法进行空中运输,所以它成了离群索居者,而它也根本不觉得与同类相邻而居有什么好处。猎物重量的大小决定了昆虫的基本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