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翅飞蝗泥蜂的卵是白颜色,圆柱形,微呈弯弧状,三四毫米宽。卵不是随便产在猎物身上的哪个部位都可以的,从始至终都有一个固定的绝佳产地,那就是横放在蟋蟀的胸膛上,稍稍靠边,在第一对脚和第二对脚之间。白边飞蝗泥蜂的卵和朗格多克飞蝗泥蜂的卵也产在类似的部位,前者产在蝗虫的胸膛上,后者则在距螽的胸膛上。
因为我从没见到它们的产卵位置有什么变化,所以我断定,这个部位对于幼虫的安全一定十分重要。
卵产下三四天后就孵化了。一层极细极薄的膜裂开后,一只娇弱的小虫出现在我们眼前,它浑身像水晶一样明亮晶亮,后面稍稍有些鼓胀,前面像被勒住了,从后到前逐渐变细;它的身体两侧各有一条白色的小细带,主要是由支气管构成的。这个衰弱的小生命横躺着,就像卵刚产下时那样。它的头好像被放在了卵前端被固定的位置上,身体的其余部位则只是依靠在猎物身上,并没有与猎物融合在一起。
由于它的身体是透明的,我们一眼就能看出它体内有快速的起伏运动,蠕动波一波接一波,很有规则地进行着,这些波从身体的中间开始,分别向前、向后逐渐蔓延开来。这是消化道的起伏运动,因为它正在猎物身上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汁液。
让我们来仔细看看这个引人注目的场面吧。黄翅飞蝗泥蜂的蜂房里堆着三四只蟋蟀,这些猎物纹丝不动地仰卧着。在朗格多克飞蝗泥蜂的蜂房里只有一只猎物,但是一只心宽体胖、体型较大的距螽。如果使幼虫离开它那得以汲取生命源泉的部位,它就必死无疑;如果它不幸掉落下来,就会没命,因为它十分虚弱,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无法走动,又怎么能回到它吮汁的位置呢?那只猎物只要轻轻一动,就可以将这个从它的内脏吮吸汁液的幼虫抖落下去,可是这庞然大物却任其摆布,连一下表示抗议的颤抖都没有。我当然知道,它被麻醉了,凶杀者的小针使它的大腿失去了效用;但它被蜇的时间不长,身上那些没被刺到的部位还多少有点感觉,也存留着一丝活动能力:腹部微微颤动,大颚一张一合,腹部的肌肉和触角左右摇晃。假如幼虫咬到这些尚有一丝感觉的部位,比如咬到大颚旁,或者咬在肉嫩汁鲜、最适合给虚弱的小虫先吃的肚皮上,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如果蟋蟀、蝗虫、距螽被咬到致命之处,它们的皮肤至少会有一丝轻微的颤抖,而这轻微的颤抖就足以将那衰弱的幼虫抖下身去,幼虫也就一定活不成了,因为它就掉在那对儿可怕的大钳子下面啊!
但是对幼虫来说,猎物被黄翅飞蝗泥蜂蜇过的胸部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以躲避那些危险。实验者在新捕捉到的猎物的胸部,也只有在它的胸部,才可以用针尖随意刺探、到处戳洞,而使受刑者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所以卵永远只会产在这里,幼虫也总是从这儿开始吃它的猎物。这个部位使蟋蟀即使被咬到了也感觉不到疼,所以它始终一动不动。慢慢地,当幼虫啃咬的范围逐渐扩大,到达猎物的敏感部位时,它会发出本能的挣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它被麻醉得太久了,而且敌人正日益壮大。这就是卵总是一成不变地产在被蜇针刺伤的胸膛上的原因,但不是在胸部正中间,因为对于幼虫来说那里的皮也许太厚了,所以它们把卵产在胸侧靠近腿根的地方,那儿的皮更细滑些。母蜂的抉择是多么合情合理又细致周到啊,在一片漆黑的地洞里,它能准确辨别猎物的身体部位,并选定了唯一适合的部位产下了它的卵。
我曾饲养过黄翅飞蝗泥蜂的幼虫,并把从蜂房里拿来的蟋蟀一只接一只地喂给它,就这样,这个婴儿在我的从不间断的密切关注下迅速长大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幼虫在第一只蟋蟀,也就是它破卵而出的那只蟋蟀身上,向猎手蜇针第二次所刺的第一对腿和第二对腿之间的部位发起了进攻。不出几天,弱小的幼虫就在猎物的胸膛上挖出了一个有它半个身子深的洞。这时,我们就会看到,那被活活啃咬的蟋蟀徒劳地颤抖着它的触角和腹部肌肉,大颚白费力气地一会儿张开一会儿闭合,某只脚甚至会轻微地动一动;可是,它被它的敌人堂而皇之地掏空了内脏,而不能给它任何惩戒。这对于瘫痪了的蟋蟀来说,无异于一场恐怖的梦魇!
六七天以后,幼虫的第一份粮食吃光了;那只猎物只剩下了皮包骨,骨架的形状和构造几乎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这时,幼虫大约有 12毫米长了,它从蟋蟀胸腔上的洞里钻了出来。在钻出来的过程中,它蜕了一次皮,而蜕下的皮一般就放在它钻出来的洞口上。蜕皮以后,歇息片刻,它就开始吃第二份粮食了。现在的幼虫已经心宽体胖了,不再把蟋蟀那软弱无力的动作放在眼里。而且蟋蟀也越来越麻木,直至最后连反抗的愿望都没有了。所以幼虫可以在毫无防御措施的情况下对它发起进攻,并且通常从肉最嫩、汁最多的肚子开始。很快,它们就开始吃第三只蟋蟀了,然后是第四只。在吃第四只的时候,它们只用 12 个小时就吃光了。这三只猎物最后都只剩下咬不动的外皮了,外皮上都是被咬出的很多零零碎碎的洞,所有能吃的都被掏空了。如果这时再给幼虫拿来第五只蟋蟀,那么它根本不予理睬,甚至碰都不碰一下,这可不是因为它想节食,而是因为要排泄了。注意到了吗?
从开始直到现在,幼虫还没排过便,它的小肠内装着四只蟋蟀,已经快要胀裂了。
因此,即使是新粮食也不足以勾起它贪吃的欲望,它现在想给自己造一个丝质房间了。总之,它的这顿盛宴持续了 10 ~ 12 天。此时,幼虫已经有 15 ~ 30 毫米长,最宽的部分可达 5 ~ 6 毫米。幼虫的形状大多是后部略宽,越往前越逐渐细下去,大多数膜翅目幼虫都是这个形状。幼虫算上头部共有 14 节,它的头很小,大颚疲软无力,会让人们怀疑这大颚是如何起到刚刚那样的啃咬作用的。在这 14 个节段中,中间的那些节段有气门。它的外衣白底泛着淡黄色,上面布满白垩般的白点。
我们在前面已经知道了,幼虫在吃第二只蟋蟀时是从肚子开始的,因为那是猎物身上汁液最多、肉最嫩的部分。就像小孩吃面包片时总会先吃果酱,然后才不情愿地啃起面包一样,幼虫也先吃最可口的部位—猎物腹部的内脏,然后再耐着性子从角质外壳里掏肉吃,以便有空的时候慢慢消化。不过刚破卵而出的娇嫩小虫,在开始时对食物并没有这么贪婪。它是先吃面包,然后才吃果酱的。因为它没有别的选择,第一口只能咬在母亲产卵的胸部。这个部位虽然多少有点硬,但是绝对安全,因为母亲的蜇针在猎物的胸部刺了三下,已经使那里完全丧失活力了。而猎物的其他部位总是免不了偶尔有些痉挛性的抽动,虚弱的小虫很容易被甩下去,从而置身于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境地,因为它掉落在了一堆猎物之中,这些猎物的后腿长着锯齿,时不时地会猛地一踢或一蹬,虽然踢蹬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它们的大颚还是会咬人的。所以母亲选择产卵地点时,完全是出于对幼虫安全的考虑,而并非根据它的食欲来决定的。
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有一个疑问。幼虫的第一份粮食,也就是产有虫卵的那只蟋蟀,可能比其他的蟋蟀更容易给幼虫带来危险。首先,幼虫还十分柔弱;其次,猎物刚刚捕来不久,有充足的条件表现出它尚存的生命。所以,第一只猎物应当麻醉得更彻底些,黄翅飞蝗泥蜂刺它三下是有必要的。但是其他的猎物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麻木,而与此同时,幼虫的身体越来越强壮,何必也刺三下呢?从幼虫吃第一份食物开始,猎物麻醉的程度就越来越深,那么,对于它们只刺一下、两下不就可以了吗?对于膜翅目昆虫来说,毒液是十分珍贵的,它们是不会随便浪费的;这相当于它们狩猎的子弹,应该节约使用。
或者说,尽管我看到过它们对同一个猎物连刺三下,但在别的地方,我也看到过只刺两下的。是的,黄翅飞蝗泥蜂腹部的针尖颤抖着,似乎也在寻找合适的部位刺第三下,可这第三下我没见到,至于它到底刺没刺不得而知。所以我更愿意相信:它们只刺第一只蟋蟀三针,为了节约,其他的只刺两针。下面对捕捉毛虫的砂泥蜂的研究,将证实我的观点。
幼虫在吃完了最后一只蟋蟀后,就开始忙着织茧了,并且只需 48小时就大功告捷了。此后,这位工人完全沉浸在了任何人也无法侵入的万无一失的隐蔽所内,经历着它生命中必须经历的那种深深的麻木状态,度过这种半睡半醒、半生不死的日子,经过 10 个月的脱胎换骨才破茧而出。它的茧的复杂程度十分罕见,除了外部有一层粗糙的网状物以外,还清晰地分成三个层次,好像三个套在一起的茧。现在,我们来欣赏一下这个丝质建筑物的结构吧。
建筑物的最外层是带网格的粗纱,像蜘蛛网一样,幼虫先把自己关在里面,像攀在吊床上一样,以便更舒适地织造真正意义上的网。
这个用来充当脚手架的、匆忙之中编造的网,是残缺不全的,由随便抛出来的丝编成,并掺和着沙粒、土块和幼虫吃剩的残羹剩饭,还带着蟋蟀那鲜血淋漓的大腿、脚和头颅骨。再往里是封套,那应该算是第一层茧,由淡棕色毡状膜构成,十分细腻、柔滑,有着不规则的褶皱。几根随便抛出的丝线将脚手架和外套联结在一起。这外套好像圆柱形的钱包,四面是密封的,因为它所要装的东西很少,这个外套又太大,所以表面出了褶皱。
紧挨着这一层的是一个“塑料匣子”,明显比包在它外面的钱包小,形状近似于圆柱,上端是圆形,幼虫的头就放在那儿;下端呈钝锥状。匣子是淡红棕色,但下端锥体的颜色更深些。它看上去十分坚硬,可是轻轻一按就裂开了,只有锥极用手指按不破,里面可能装着某种硬物吧。打开这匣子可以看到,它是由两层紧紧贴在一起但彼此能够分开的东西组成的。外层跟上面的钱袋一样,是丝毡;内层,或者说整个茧的第三层,好像一种深紫棕色的发光涂料一样,容易破碎,手感柔软,质地好像也与茧的其他地方不同。用放大镜可以看到,它不像外套那样是丝毡的,而是一种特殊的清漆涂料,其来源很不同寻常,下面将会谈到。至于茧的锥极为什么那么坚硬,原因在于其紫黑色塞子。这种紫黑色塞子是由一种极易破碎的材料做成的,上面有许多黑点,闪闪烁烁的。其实,这是幼虫在整个蛹期内一次性排泄的粪便干团。就是这粪团才使得茧的锥极颜色比较深的。这个复杂的住所平均长度为 27 毫米,最宽处为 9 毫米。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茧内部涂抹着的紫色清漆吧。刚开始时,我以为这清漆是由丝腺产生的,丝腺在编织完丝的双重匣子和脚手架后排出清漆。为了使自己更加确信这一点,我对一只已经结束纺织工作但还没有开始涂漆的幼虫进行了解剖。可是,在幼虫的丝腺里,我根本没有找到一丁点紫色液体的痕迹;这种颜色只存在于消化道里,消化道里满胀着苋红色的精髓,下面我们还会在茧的粪便塞上见到这种颜色。除了这种苋红外,其他都是白色或者微带黄色的。幼虫用它的粪便残余来涂刷它的茧,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坚信这粉刷浆是消化道的产物,同时我猜测它用嘴排出胃里的苋红色精髓,然后用它做清漆涂料。可这只是我的猜测,无法确定,因为手脚笨拙的我错失了好几次证实这个问题的好机会。它只在最后一道工序结束后,才把消化的残余物揉成一团排出去。幼虫之所以作出这一令人反感的举动,非把粪便留在住所里不可,就是这个原因。
无论如何,清漆层的用途是毋庸置疑的;它完全不透水,能保护幼虫不受潮湿,而幼虫母亲为它挖的隐蔽所很不牢固,极易受潮。我们知道,幼虫是埋在敞露的沙土底下不足几法寸深的地方的。为了弄清这涂着清漆的茧的抗潮力有多大,我把茧在水中放了好几天,结果它的内部一点儿也没湿润。黄翅飞蝗泥蜂茧的这种多层次构造和巧妙布置,能够保护摇摇欲坠的巢里的幼虫。节腹泥蜂的茧则不同,是埋在半米深以下的、干燥的砂岩层隐蔽所下的。
它的茧的形状就像一个很长的梨,被切掉了较细的一端,只剩一个丝质的外套,十分纤薄、细腻,以至于透过外套可以看到里面的幼虫。在我所进行的这么多次昆虫学观察中,我发现幼虫的本领与母亲的本领总是互补的。如果洞穴隐藏得够深,遮挡得够好,茧就用轻盈的材料制造;如果洞穴很浅,饱受风吹雨打,茧的结构就会非常结实。
9 个月过去了,在此期间,茧内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我不知道幼虫的变态是如何进行的,因此只能越过这个阶段等待成蛹的阶段,于是我从 9 月末一直等到第二年的 7 月初。这时,幼虫刚把褪了色的皮蜕掉;蛹是个过渡阶段,也可以说它是一个已完成变态但尚在襁褓中的昆虫,正在安静地等待着一个月后的苏醒。它的腿、触角、嘴和那没有长成的翅膀,就像液态的水晶一样光亮剔透,并有规则地摊在胸部和腹部下面。它身体的其余部分呈现出浊白色,就是白色中带着一些淡淡的黄色;腹部中间的四个节段,每边都有狭窄而圆钝的伸出部分。最后一节末端上,有类似于圆扇面的膨胀叠片,下面有两个并排着的锥形乳突,这一切组成了一个分布在腹部周围的附属器官。这就是那个柔弱的生物的特征,它为了蜕变成黄翅飞蝗泥蜂,必须穿着半黑半红的服装,然后再把紧紧包裹着它的薄皮蜕掉。
我曾经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蛹的出现,观察着它颜色的变化,并进行实验,想验证太阳这个大自然万事万物的光源宝库、这个色彩斑斓的调色板,是否会影响它的变化。为此,我把一些蛹从茧里取出放到玻璃瓶里。然后,把一些瓶子放在昏暗的地方,让蛹处于自然条件下,以便将来进行对比;另一些瓶子则悬挂在一面白墙上,让它们天天接受太阳光的强烈照射。在这样截然不同的条件下,两组蛹的颜色变化是相同的;或者说,即使有某些轻微的不同,也是接受阳光照射的那些蛹的颜色变化较小。因此,与植物的情况完全不同,阳光的照射不会影响或加速昆虫颜色的变化。事实就是如此,在色彩最斑斓绚丽的昆虫世界中,比如吉丁和步甲,人们可能以为它们那美轮美奂的颜色是从阳光那儿采来的,但事实上,它们是在漆黑的地下,或在那被虫蛀的百年老树的树干深处调制出来的。
第一个颜色变化出现在眼睛上,眼睛上最先有了一个带颜色的线条,然后角质的复眼相继从白色变成淡黄褐色,又变成深灰色,最后变成黑色。前额顶部的单眼的颜色也随之发生了改变,这时蛹身的其余部分还保持着原来的白色,丝毫没有改变。必须指出,在动物界中,眼睛这个最纤细的器官最早成熟是普遍现象。不久后,中胸和后胸之间那条沟上出现了一道烟黑色,24 小时后,整个中胸的背部都变成黑色了。与此同时,前胸的那一片颜色逐渐模糊了;后胸上部的中央部分出现了一个黑点,大颚被一层铁色覆盖。胸部两端的胸节颜色逐渐加深,直至蔓延到头部和臀部。只需要一天时间,头和胸部两端的胸节就会从烟黑色变成深黑色了。这时,腹部的颜色变化越来越快:前部腹节的边沿染上了金黄色,而后部腹节镶了一道灰黑色的边儿。最后,触角和腿的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变成了黑色,腹底完全成了橘红色,末端是黑色。此时,除了跗节和嘴是透明的棕红色以及还未长成的翅膀是灰黑色以外,它的一身华丽彩服就已搭配成功了。再过 24 小时,蛹就要彻底挣脱束缚了。
只要六七天,蛹的颜色就基本固定下来了,只有眼睛的变色是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开始的。通过这些概括性的描述,就可以很容易掌握颜色变化规律了。我们看到,除了复眼和单眼像所有的高级动物那样提前完成变色外,其他部位的颜色都是从中央部位—胸部开始的,从那里开始,向四周扩散,先是蔓延至胸部的其他部位,然后是头部和腹部,最后推及至附属器官、触角和腿。跗节和嘴的变色更晚些,翅膀则是出了匣子之后才开始有颜色的。现在黄翅飞蝗泥蜂已经穿着打扮完毕,只等待脱掉茧壳了。那是一件精美绝伦的紧身薄膜,把它身体构造的每个细节都一览无余地凸现出来,成虫的形状和颜色几乎都没能遮盖住。在完成蜕变的最后一个动作之前,黄翅飞蝗泥蜂突然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猛烈地乱动着,似乎要换回那麻木已久的肢体的生命活力。它的腹部一伸一缩,腿猛地伸开后又弯曲起来,接着又伸开,想用力地把各个关节都伸得直直的。昆虫用头和腹尖支撑身体,肚子朝上,使劲地抖动了很多次,把颈关节以及连接腹部与胸部的腿关节撑开。它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这样艰难的体操大概进行了一刻钟后,紧身薄膜终于在四面八方的拉扯下,从脖子处、腿关节周围、靠近腹部肉茎的地方,总之在身体各个剧烈活动的部位所波及的地方,都破裂开了。
包裹在身上的外衣支离破碎了,成了不规则的碎片,其中以包在腹部及背部那一块最完整,这也是曾经包裹着翅膀的外套。第二块包着头。最后,每条腿都有自己独特的罩子,底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就这样,最大的那块外衣碎片在腹部一伸一缩的交替运动下脱掉了。在这一原理作用下,外衣慢慢被褪到了尾部,最终形成一个小团,由几条断丝连在腹部一段时间。这时,黄翅飞蝗泥蜂又陷入了昏睡状态,它的蜕变结束了。可是它的头、触角、腿上还或多或少地包裹着一些碎片。显然,因为它的身上,特别是腿上包裹着参差不齐的碎膜,或者说有很多刺,所以一时之间蜕皮无法彻底完成。最终,这些碎膜就是在昆虫身上变干,然后在腿的摩擦下脱落下去的。飞蝗泥蜂要在自己足够强壮的时候,才用腿梳理剔刷掉全身的碎膜,完成最后的蜕皮。
在蜕皮过程中,尤以翅膀从匣子里伸出的方式最引人注意。这些翅膀在长成之前,直直地折叠着并且收缩得很紧。在翅膀以正常程序伸出来之前,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把它们从匣子里拔出来,可这样一来,翅膀就永远不能张开而只能一直蜷缩着了。相反,当那块大碎片(翅膀的匣子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在腹部的运动下褪到后面时,我们会看到,翅膀慢慢地从匣子里伸了出来。它们一旦能够自由活动,就会立刻伸展开,这个空间与它们那拥挤狭窄的囚牢相比,真是广阔无边。
此时,生命所需的液体会大量地涌到翅膀上来,把它们鼓起、撑开。
也许正是因为液体引起了翅膀的膨胀,才迫使翅膀从匣子里伸出来。
刚刚伸展开的翅膀十分沉重,呈现出淡淡的草黄色,内部充溢着液体。
如果液体流得不规则,就会在翅膀末端积聚一粒黄滴,像镶嵌在两张膜片之间似的。
飞蝗泥蜂挣脱了腹部的套子,套子又牵动着包在翅膀外面的匣子,接下来,飞蝗泥蜂又有大约三天的时间一动不动了。在这期间,翅膀的颜色逐渐固定,跗节有了颜色,原本张开的嘴也闭合了。蛹的状态持续了 24 天,在此之后,一个终于发育完全的昆虫出现了。它撕开束缚它的茧,打开一条通道,穿过沙土,在某个清晨出现在阳光之下。虽然阳光对它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但它并没有被照得头昏眼花。
黄翅飞蝗泥蜂沐浴在阳光下,梳刷着触角和翅膀,用腿抚摸着腹部,像猫似的,用前跗节蘸着口水洗了洗眼睛,梳洗完毕,兴高采烈地飞走了。它的生命足足有两个月呢。
在一个铺着一层沙的笔盒里,一只漂亮的黄翅飞蝗泥蜂孵化出来了,我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此后我用一份份粮食亲手喂养你们长大,密切地注视你们每一个转化和变态的过程。有时,我会在夜里突然惊醒,只怕错过了蛹破茧而出和翅膀从匣子里伸展开来的宝贵时刻,你们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却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们的,因为一切需要了解的东西,你们都早已无师自通了;哦,我那美丽的飞蝗泥蜂啊!在这夏蝉最爱的阳光之下,不必畏惧,从我的管子里、盒子里、瓶子里,从我所有的容器里飞走吧;走吧,留意那修女螳螂,它正在矢车菊那缀满花朵的枝头筹划着怎么把你们吃掉;小心那蜥蜴,它正在洒满阳光的斜坡上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路平安地走吧,挖掘洞穴、刺死蟋蟀、繁衍后代吧。但愿有一天,你们也能把教给我的东西教给别人:这是我一生中多么难得的幸福时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