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蓑蛾的保护层(第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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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色斑菊花象

菊花象这个名称是个模糊不清的概念,我们从字面上什么情况都了解不到。菊花象这个词听起来很悦耳,读起来也不会像嘶哑的咳嗽声一样使人的耳朵感到难受,这些就已经很不简单了。但是,缺乏经验的读者还希望命名更好些。他们希望用协调的音节来命名,因为要是这样去命名,可以向他们简要地说明昆虫的体貌特征。当他们置身于拥挤嘈杂的虫群中的时候,这个名称将让他们明确地认识它。

我十分欣赏这种做法,与此同时,我也承认,要想给昆虫取一个反映其特征的名字极为艰难。我们的愚昧无知迫使我们犹豫不决,有时甚至迫使我们做起荒唐的事来。让我们来看看吧。

色斑菊花象有什么意思呢?在希腊文中,Aapivoc 这个词的词意为被催肥的、肥胖的,本章叙述的这个昆虫没有哪一种是像这样的,绝对没有。我了解,这只昆虫和各种象虫一样,都肥肥胖胖,但却并不比其他任何一种象虫更肥胖。

希腊文 Aapaoc 这个词的意思很值得我们进一步去钻研,Aapaoc 是“美、光滑、漂亮”的意思。这次谈对了吗?还是没有。当然,不是说色斑菊花象不漂亮、不优雅,而是在有吻管的鞘翅目昆虫当中,有很多昆虫在服饰方面超过了它。在我们的柳林,有一类盖着硫华、镶着铅白边、涂着孔雀石绿的昆虫,它们在人的指头上留下像飞蛾翅膀那样的鳞甲粉屑。在我的葡萄树和白杨树上,就有一些这类昆虫中的高等虫子,它们有着金属光泽,漂亮的程度要远远过呈铜色的黄铁矿。这些豪华奢侈的虫子在热带地区,这些虫子个个都是珠宝首饰,我们收藏的那些昆虫与之相比会相形见绌,黯然无光。所以,卑微的色斑菊花象无权享受到如此高的赞美,美的称号应该赋予象虫科昆虫之外的昆虫。

那些所谓的生物学家如果对情况更加了解一些,并且根据它的习性来给它取名,就会称它为朝鲜蓟花托的开发者。色斑菊花象的确在菊科植物,诸如蓟草、飞廉、矢车菊、刺菜蓟等植物多肉的花盘安家落户。这是它们的专业,那儿是它们的地盘。这些植物的结构和味道,很直接地会让人回想起我们桌子上的朝鲜蓟。色斑菊花象的主要任务是,修剪蔓生而凶恶的蓟草。

一些长喙昆虫在飞廉那白色的或者蓝色的玫瑰形绒球上乱钻乱动,笨拙地钻到小花堆里。这些是什么虫子?是色斑菊花象。打开玫瑰形绒球,剖开它多肉的底部,就能看到一些胖胖的、没有足的白色蠕虫,它们一接触到空气和光就显出惶恐的样子,并忐忑不安地轻轻摇摆。

色斑菊花象的幼虫在窝里都是单个孤立的。

要想更加准确,还有某种条件的限制。另外几种象虫,像我们花一些时间去研究的象虫科昆虫的邻居科昆虫,这些象虫科昆虫也喜爱多肉的、有菊芋味的花托。这没有关系,色斑菊花象不论是在数量,还是在出现次数和合适的身材等方面,都可以压倒这些象虫科昆虫,至少在我们所居住的地区,色斑菊花象是蓟草的歼灭者。通过我的努力,我知道了一些情况。

不论是在整个夏天,还是在整个秋天,或者到严寒来临时候,南方最雅致的就是在路边开满了花的蓟草。它那美丽的蓝花,集结成了有刺的圆形花球,使它获得了“蓝刺头”这个植物学上的名称。这个词是暗指它像蜷缩成球的刺猬。不错,它就是刺猬。说它像插在树枝上变成天蓝色球的海胆似乎更好一些。优雅的绒球把它的千百根刺掩藏在盛开成一颗颗星星小花的帷幕下,如果谁用手指碰触它,就会发现它的表面柔弱但内部粗硬,对此,我们一定会感觉很吃惊。它那上绿下白和毛茸茸的叶子,至少会对没有经验的人发出警告。叶子虽然看上去是尖尖的裂片,但它的每张裂片尖都有极其尖锐的针刺。

这种蓟草就是蓝刺头,是色斑菊花象的祖传。色斑菊花象用一片连续而阴暗模糊的东西,使背部像抹上了黄色的粉末一样。6 月还没有结束,象虫科昆虫为了建立家庭,就利用那时还呈绿色、像豌豆大小至多像樱桃大小的蓟草花球。在两三个星期内,随着花球一天比一天蓝、一天比一天大,迁移活动在上面继续进行。

一对对非常温柔的配偶形成在早晨明朗阳光的照射下。婚姻的序曲,不时将像活动手柄那样的爪子紧紧搂抱,这略微体现了乡下人的笨拙。色斑菊花象父亲用它的前爪抱住它的配偶,用后爪的跗节不时地轻轻摩擦配偶身子的侧面。色斑菊花象狂热的扭动、粗鲁的摇动和温柔的抚摸交替进行。这时受到摇动和抚摸的雌虫抓紧时间用嘴加工头状花序,并且准备卵窝。就算是在新婚蜜月期间,这个勤劳的新娘也不会休息片刻,更不会中断为家庭操心。

这种象虫科昆虫的喙很奇异,即使在狂欢节的最后一天,人们就算是想打扮得再怎么荒唐,也不敢将这样的鼻子作为自己的工具。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它的这种喙。我的试验对象是那些金属网钟形罩下的囚犯,阳光下,它在我的窗台上干活儿。

一对色斑菊花象配偶刚刚分开,雄虫转身离开去吃东西,根本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它不在蓝色的叶尖上,而是在树叶上吃食,因为这是为幼虫储留的。它的嘴在趋光面一口一口适度地提取食物。而留在原处继续开始干活儿的是色斑菊花象的母亲。

它的喙能够完全伸进小花组成的圆球中。此外,这只虫子很少有什么动作,最多不过是朝着不同的方向慢慢跨步。这里干的不是转旋螺旋的活儿,而是顽强地插进尖头桩的活儿。大颚这个灵巧的大剪刀不断地钻、凿,最后,象虫用喙去挖掘,换句话说,它向底部弯下、拔出、托起头状花序的小花,然后再将它们放回去。在所有色斑菊花象的居民点上,人们将看见地面微微上升。这项挖掘工作整整持续了 15 分钟。

这时候,只见色斑菊花象的母亲翻转过身子,用腹部末端找到竖坑的入口安放它的卵。它会用什么方式安放呢?它们无法在狭窄的隘路直接安放卵,是由于产卵者的腹部体积过大、太钝。因此,在这里,一种特殊的工具,一种把卵带到需要地点的探测器,是绝对不可少的。

色斑菊花象的探测器不显眼,我从没有看见过它拔出这样东西的情景,因为它动作非常迅速敏捷、小心谨慎。我的观察只是表面的。为了把卵安放到虫喙刚刚钻成的竖坑的底部,色斑菊花象母亲在它的产卵箱里装有一把引导尖头桩,一根看不见的备用的硬管。我们将在例证更加具有结论性的情况下,再回来谈谈这个奇怪的题目。

毫无疑问,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象虫科昆虫的喙,这个最初被认为是可笑的鼻子,实际上是母性的抚爱工具。最反常怪诞的,竟然变成了合乎规律的、不可或缺的。既然这个喙带着大颚和嘴的其他部件,毫无疑问,它的功能就是进食。但是,在这种功能之外,还要加上一种更加重要的功能。它就是七拼八凑、稀奇古怪的套管针,它同输卵管合作,为产卵做准备工作。

这个工具作为象虫科昆虫科的特征是差强人意,即使色斑菊花象父亲本身并不巧于钻挖居所的房间,但它却引以为荣。它以伴侣为榜样,也携带钻头,但这个钻头尺寸小些,不过,恰好正适合它扮演的卑微的角色。

现在我们也弄清楚了第二个问题,要把卵带进合适的地方。这种昆虫天生就拥有一种有双重功能的工具,而这也是合乎规律的,所以要把卵带进合适的地方,对它们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而已。这件工具既能打开通道,还可以把卵带到那儿。姬蜂、蝗虫、蝉、叶蜂、褶翅小蜂也是如此。它们都在腹部末端携带着刀、剑、锯子和探测器。

色斑菊花象对工作进行了劳动分工,把劳动分配给两件工具进行。

工具之一在前,是产卵管。另一件工具在后,是导向管,隐藏在体内,产卵时就拔出。除了象虫外,我不知道其他昆虫是否有这种奇怪的机制。

由于钻头做好了前提准备工作,所以它们很快就完成了产卵这个工作。等卵安置好以后,色斑菊花象母亲就回到住满虫卵的花冠上。它压紧受到震动的茎梗,把拔出的小花轻轻向后推,然后不再坚持下去,就离开了,它有时甚至会省去这些预防措施。

过了几个小时后,我仔细观察被开发利用的头状花序。这些花序可以从一些褪色的、微微突出的斑点上辨认出。每个斑点就是一只卵的隐蔽处。我用刀尖把褪色的小花团取出,然后打开,结果发现在它的底部一间圆形小室里有卵。卵较大、呈椭圆形、黄色。圆形小室挖掘在中央的小球,即头状花序的花托上。卵被一种褐色物质所包着。这种物质来自蓝刺头被产卵者的工具碰伤的组织,也来自凝固成胶黏物的伤口渗出物。这个包裹物上升成不规则的锥体,末端是干燥的头状花序的小花。一般在花簇的中央都有个洞口,这很可能就是通气窗。

其实,在不弄坏住所的前提下,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探查清楚放入一个头状花序里的卵的数量,只需要数一数在篮底上不规则地分布的黄色污点就行了。我找到的卵最多也就五六个,但也有可能更多,甚至在某个比樱桃还小的头状花序的花冠上也可以找到。每个污点覆盖住一个卵,那么,是不是所有这些卵都产自一个菊花象母亲呢?这个想法是可能的。这些卵也可能属于不同的母亲,因为我发现在同一个花球上,两个色斑菊花象母亲都忙着产卵,这样的事也并不是那么少见。

有时产卵的部位几乎紧靠在一起,似乎产卵者计数能力十分有限,无法考虑到某些问题,比如这些部位是否已经被占用;还有它在放置它的套针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位置已被占用。一般来说,在蓝色蓟草菲薄的宴席上,就餐的人实在很多。但是,最多只有 3 只幼虫能够在那儿找到活命的东西,早到的当然会繁荣兴旺起来,而晚到的由于餐桌上已经没有座位,就只有死亡了。

小虫是在一个星期内孵出的,是一些白色小微粒,有橙黄色脑袋。

我们假设一下,如果一朵花里有 3 只小虫,当然这种情况也很常见,让我们来看看这些小家伙的食橱里有些什么吧!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飞廉类植物中的蓝刺头是例外。它的花不长在肉多的花托上,像朝鲜蓟花盘那样展露出来。让我们打开一个头状花序来看看。它的中央有一个几乎和胡椒同样大小的圆形硬核,长在一根小柱末端,小柱是小枝杈的延续。

对 3 只共同进餐的小虫来说,食物非常少,还不够一只虫子吃头几餐饭的,至于必须用来为进行变态准备的储备物,那就更少了,而且既不容易啃咬,又没有营养,更何况这些储备物使幼虫外表涂上了一层黄油的脂肪层。

然而,就是在这个平平常常的小球及其支撑的小柱子上,3 只经常共餐的虫子找到了恢复元气和发育成长所需要的食物。它们的上牙不向着别的部位,啃咬也更是极其小心谨慎。小球表面被刮净、弄缺,但没有被完全消耗光。

用微不足道的一点儿物质制造大量的食物,用一点儿碎面包去喂养 3 个饥饿难耐的胃,有时候还可能是 4 个,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在那一小点儿固体食物之外的地方,一定还存有食物的秘密需要我们继续去探究。

我让几只开始长大的色斑菊花象幼虫没有了遮盖,在一个玻璃试管里,我放上花球和幼虫居民。我用放大镜长时间观察这些被囚禁的虫子,我没有看见它们啃咬已经有缺口的中央小球和被刺破的轴茎。这些刨平的表面似乎是它每天的面包,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大颚没有再从中咬啮一口,最多只是嘴同它接触片刻,然后就向后退缩,既有忐忑不安的神态,又有不屑一顾的样子。很明显,菜肴是木质的,虽然很新鲜,但不适于食用。

我的试验结果把我的论证补充完全了,让蓝刺头在用湿棉花软团封堵的玻璃试管中保持新鲜,我简直是白费气力,我的饲养试验一次都没有成功过。自从头状花序从它生长的植物上分离之后,不管我是否精心呵护,上面的居民最终还是死于饥饿,它们在出生的小球中心日渐衰弱、奄奄一息,最后死亡。我盛装收集的昆虫的容器——试管、短颈大口瓶、白铁盒子,全都没什么用。相反,当进食期终止时,我会很容易使幼虫保持良好的状态,如愿地跟踪和观察它们,弄清楚它们是怎样做蛹期的准备工作的。

这次的失败表明,固体食物不是色斑菊花象的幼虫所需,树汁才是它需要的清淡汤羹。它打开它那蔚蓝色食物储藏室的小桶取出酒来,然后它小心谨慎地、有节制地在头状花序的轴茎上和中央核上打开缺口。

色斑菊花象幼虫在这些表面伤口喝蓟草渗出的液汁,这些水从根部大量涌来。表面伤口结疤变干,它们会再刨削使伤口再度暴露在外。只要蓝色花球这个食物储藏室竖立着、充满生机,树汁就上升,酒桶就会渗出酒来,幼虫就会用嘴唇在那儿吸收营养丰富的饮料。但是,这个食物储藏室一旦脱离枝杈,就会失去源泉而枯竭,幼虫就会因此在短时期内死亡。这样,我的饲育工作致幼虫于死地的理由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对色斑菊花象的幼虫来说,食蓟草伤口的渗出物已经足够它食用了。幼虫在中央圆球上孵出后,就会围绕轴茎就位,它们之间的距离与共餐者的数目相对称。每只幼虫用大颚咬掉它嘴边的茎皮,使轴茎开口,让有营养的液汁涌出。如果液汁的源泉因伤口结疤而枯竭,它们就会咬破新的伤口使源泉复活,再次让有营养的液汁涌出。

幼虫十分谨慎地啃咬着,花托和花柱是住宅的框架,一旦护栏受的损伤太重,风一吹就会倒塌,进而破坏住宅。幼虫不管是 3 条还是 4条,都不得不克制自己,不过分再向前刨削。至于饮水渠,如果自始至终都有渗出的液汁,那就必须重视维护引水渠。

这些幼虫啃咬的切口,既不会影响建筑的坚固,也不会妨碍导管的运转。因此,排列在花轴上的花朵即使受到摧残,也仍然保持着它美丽的外观,像平时那样开放,只不过暗黄色斑块一天天蔓延扩大,在美丽的蓝色地毯上附着一些污点。在凋谢的小花的掩护下,每个污点上都会有一只幼虫定居在上面。上面有多少黄色斑点,就有多少在宴席上的就餐者。

我们说过,花托是安置在花轴上的小球,是这些小花的支撑物。

小虫每次活动都是从这个小球开始的,它们从花托开始拔掉这些小花,然后用脊柱把这些小花向后推。被开垦的地方有些削损,有些弄缺,最后就变成了一家小酒店。

那被拔掉的小花变成了什么呢?被推倒在地上,难道是变成了碍手碍脚的废弃物吗?昆虫才不会这样做呢,如果这样,自己丰满多肉的臀部就会裸露在敌人的眼皮下,虽然这个臀部很小,但却很吸引人。垦荒时产生的废弃物被推到后面,自始至终没有受到触动,一个挨着一个集结起来形成一个屋顶。没有一个花蕊或花瓣掉在地上。所有脱离的小花用一种凝结快、抗雨水的黏胶固定在花托上,以致花序保持原样不动,只有受伤部位的黄色色彩除外,好像完整的一簇花。随着幼虫长大,头状花序的另一些小花被割下,排列在房顶的其他小花旁边。

一个个房顶就这样逐渐凸起来,最后变成了驼背形。

就这样,色斑菊花象得到了一个避免受恶劣气候和炎炎烈日侵袭的安静的住所。色斑菊花象幼虫隐居在里面,平平安安地喝桶里的水,渐渐地肥胖起来。我猜想,这只幼虫会运用它的技艺来修补小屋。在缺乏母亲关怀的地方,幼虫一般都有自己的特别才能。

然而,在色斑菊花象身上,没有任何迹象能够显示它是个能干的隐蔽所修建者。这个隐蔽所像根小小的香肠,呈铁质淡黄色,呈钩形,曲度很大。做这样的一个居所,没有丝毫脚爪的帮忙,除了嘴和尾部这个灵活的助手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工具,这个小小的哈喇黄油圆柱体能够干什么呢?

找个有利的时机来观察它干活儿,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困难。将近8 月中旬,已经充分发育的幼虫致力于粉刷住所,以便在下一个蛹期使用。这时候我打开几个巢室,在玻璃杯里将已经被捅破但仍然附在出生的头状花序上的壳排列成行,这样一来,就可以看色斑菊花象建筑工不被打扰的干活儿了。

很快就有了结果。色斑菊花象的幼虫处于休息状态时,就好像是一只两端十分靠近的钩形物。我时不时地看见它让对立的两端紧密接触,并且还把环圈封闭起来,这时它就会用大颚干净利索地在它的粪孔收集像普通大头针针头那样大的东西。我们不能对它的方法感到任何不快,必须承认生命的神圣单纯。这是一种液体,浑白、有黏性,样子就像笃蓐香角瘿被弄断时渗出的黏性浆液。

色斑菊花象幼虫把它那一小滴液体摊放在住所缺口的边沿上。它精打细算,把这一小滴液汁分配在各处,然后推动它,巧妙地把它放进裂口。做完这些以后,它啃咬邻近的小花,去掉这些小花的鳞片和有毛的截段。对它来说这是不够的,它刮耙尽轴茎和花序的中央核,从那儿分离出碎片和微粒。这活儿非常苦累,大颚切起来不够麻利,因为大颚的功能主要是拔而不是切。

一切材料都放在还很新鲜的胶黏剂上,之后,色斑菊花象幼虫就活活泼泼地乱爬乱动,把身子绷紧成钩状,然后松开。它滚进它的小间,把废弃物黏合起来,用它圆形的臀部把墙弄光滑。它挤压了几下,磨光了墙,再次把身子蜷曲成封闭的环圈。第二滴白色小液汁出现在它的工厂的出口。它的大颚就像习以为常地咬一口那样,突然咬住这个产物。

接着,同样的劳作又重新开始。首先是用胶涂抹,然后镶嵌木质小片。

这样用抹刀带上水泥涂抹了几下以后,这只昆虫就一动不动了,它似乎放弃了一件它力不从心的活儿。24 小时后,已经打开了的壳始终敞开着。它试着恢复元气,而不是认真关闭缺口。这个活儿太耗费力气了。

什么是它所缺少的呢?不缺少木质材料,也不缺乏可以不断开采到的碎石,而是在周围缺乏黏合性填料。生产这种填料的作坊也停产了。

为什么停产?理由很简单,因为蓟草尖脱离枝茎后就枯竭了,不再提供万物之源。

长着卷曲胡须的迦勒底人,用在炉子里烧过的沥青加固的烂泥块建筑房屋,而在人类之前,蓝色蓟草上的象虫科昆虫就拥有制作沥青的秘诀。更甚的是,在巴比伦建筑工程承包人所不知晓的迅速敏捷和经济节约的条件下,它把它的方法付诸实施。关于沥青的来源,它过去有,现在也还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黏合物呢?我前面说过,昆虫的肛门会出现像乳白石水滴那样的物质,同空气接触后便成了树脂,随后变硬,转呈红浅黄色,巢室内部似乎是用木瓜汁冻涂抹的。颜色最后变为暗褐色,在这种颜色上面,点缀着十分显眼的苍白的木质碎片。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色斑菊花象的胶质来自某种特别的分泌,类似丝的分泌,但在幼虫的身体后部真的有黏性腺体吗?我剖开一只正在干泥水匠活儿的幼虫来观察,发现实际情况与我的想象截然不同。

没有任何腺状器官随附在色斑菊花象幼虫的消化管道下端,而且在色斑菊花象幼虫身体内部也没有什么看得见的东西。只看见 4 根粗大的马氏管,乳白的色泽下显现出一种值得重视的内盛物,这引起了我的注意。肠子末端部分被一种对视觉产生明晰而强烈印象的浆髓鼓胀起来,这是一种半流质且黏稠的黏性的浑白色物质。我在里面辨认出了大量不透明的小球,这种小球类似白垩粉尘。这些粉尘在硝酸中溶解时沸腾起泡,因而可以知道,它是一种尿酸产物。

可以确定,它的沥青仓库就在直肠,这种很软的浆髓就是幼虫一滴滴排出和收集起来的胶黏剂。外表、体色、黏稠性质的相似性使我坚信:

色斑菊花象幼虫用它的下水道的流动物质来黏合、加固、制作艺术品。

这些残余物真的是排泄出来的吗?这种猜想是合理的。马尔比基发现的 4 根毛细管,能够把粉状尿酸盐倾倒在直肠里,也完全能够把其他物质倾倒在直肠里。一般来说,这些毛细管似乎并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作用。为什么它们不在一个工具短缺的机体里承载多种职能呢?它们体内有钙质糊状物向天牛幼虫提供堵塞住所所需的材料从而鼓胀起来。如果它们也充满色斑菊花象的沥青,这就不奇怪了。

在这种迷雾重重的情况下,这种解释或许已经足够了。我们知道,色斑菊花象的幼虫遵循的是一种清淡的饮食制度,它们不吃固体食物,而是大口大口地吮吸树木的液汁,因此没有粗糙的残剩物。我从来没有在小屋里看见垃圾,那儿真是清洁得一尘不染,但这并不表示食物被全部吸收,当然会有些毫无营养价值的残渣。但这些残渣接近流动状态,而且十分纤细。加固物体和填塞缝隙的沥青难道就仅仅是这个吗?

为什么不是呢?色斑菊花象幼虫优雅的住宅就是用它的排泄物修筑的。

我们不应该流露厌恶反感的情绪。我们希望色斑菊花象幼虫把什么地方变成它的小篓子呢?它的窝就是它的世界,对更远地方的情况它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来助它一臂之力。它如果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水泥储备就会死亡。许多幼虫并不富足,没有能力让自己住在完美无缺、奢侈豪华的茧里,但它们却知道用一点儿丝来使得它们的窝更坚固。这位隐士一穷二白,在失去了纺织工厂之后,不得不求助于肠子这个唯一的助手。

这种使用粪便的方法再次向我们显示,需求能创造出一种精巧的东西!用粪便为自己修建美轮美奂的宫殿,是最值得称道的独特的想法之一,当然,也只有昆虫才能够这样做。再者,即使这种技术在维特鲁威的著作里没有记述,色斑菊花象的幼虫并没有单独垄断这种建筑技术。

不过,在碎石方面得到更好的供应的幼虫,例如花金龟等的幼虫,在排泄物建筑的美观方面,比起菊花象的幼虫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本领。

在蛹期临近时,色斑菊花象的宅邸建成,宅邸是个 15 毫米长、10毫米宽的卵形窝,它的结构很紧密,几乎能够顶住指头的按压。它的大直径同头状花序的轴平行,当 3 个巢室集结在同一个支撑物上时,好像有 3 个具有粗硬的毛的外壳,外观好似蓖麻的果实。

小屋的外部是用鳞片、有毛的残渣和头状花序的小花砌成的,具有村野风格。这些小花呈黄色,被从花托上拔起,并且隔一段时间就被向后推压,与此同时却又保持着自然的协调。厚墙的主要成分是胶黏剂,内壁十分光滑,涂着带红褐色的漆,布满镶嵌的木质碎屑。柏油的质量极好,它让结实的坯料变成柴泥。它能防水,即使巢室被淹,潮湿也不会渗入内部。

总而言之,色斑菊花象的小房间是舒适的住所。它首先有皮革的柔韧性,这种柔韧性使扩建工程可以自由进行。其次,由于有水泥,这个小间坚硬得成了壳盖。这样,昆虫在变态时期可以在那儿安静地半睡半醒。开始时柔软的帐篷变成了坚固的宅邸。

我起初认为,色斑菊花象成虫也将在这儿过冬,以防止受到潮湿侵袭。除了寒冷之外,它不必再担心别的什么。然而,我弄错了。9 月里,但大多数小篓子都是空空荡荡,虽然支撑小屋的蓝色蓟草仍然长势良好,不久头状花序也将开放。色斑菊花象离开了,穿着它那撒上粉的服装,异常鲜活。它从上面破坏它的巢室,这间巢室半开着,像一只截去一段的囊袋。有几只拖拖拉拉、行动缓慢的色斑菊花象仍然待在家里。但是,我的好奇心想使它们偶然得到解脱,如果我依从它们、任由它们迅速敏捷行动,它们就会溜之大吉。

在 12 月和 1 月里,由于色斑菊花象居民全都已经迁移,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有虫居住的小屋了。它们去哪儿避难了呢?对这一点我知道得不确切,也许去了石子堆中,也许在落叶的保护下,也许以充作篱笆的山楂树下的禾本科植物丛做掩护。对象虫来说,冬季在田野里有很多栖居地。我们不用为这些移居者担忧,它们自己会摆脱困境的。

不管怎样,面对这种成群移居行动,还是令我惊讶不已。在我看来,离开舒适的住所去一个偶然遇到的掩蔽处是胡思乱想的举动,是一个幼稚的做法。虫子鲁莽冒失不小心谨慎吗?不,秋天快结束时,它们有充分的理由逃跑。

一入冬,蓝刺头就会被北风连根拔起,刮倒在地,在路上的烂泥里滚动,最后被碾为一堆烂泥。在几天恶劣天气的影响下,美丽的蓝色蓟草变成了可怜的残花败草。在被大风任意摆布的支撑物上的那些色斑菊花象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它那涂上沥青的小桶抵挡得住小水坑的长期浸泡吗?要知道,这个小水坑是会受到暴风雨的袭击,受到土地的猛烈摇撼的。色斑菊花象早就知道,摇曳不定的支撑物不但对它们没有好处,反而会使它们面临危险的境地。它们有预见到冬天有灾难的本能。因此,它会及时搬迁,离开它的小屋,迁往一个稳定而又掩蔽的处所。在迁往的那个地方,它们不再担心住宅会发生的种种变化。

对它而言,抛弃小篓子并不是鲁莽的行动,它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是对未来的一种远虑。待一会儿,第二只色斑菊花象就会告诉我们,如果支撑物牢牢地固定在地上,没有危险,当美好的季节归来时,它才会离开出生的小房间。

用一个表面十分平常,但实际非常特殊的现象来结束本文是再恰当不过的。在我同色斑菊花象打交道的过程中,这个现象只观察到一次。由于我们缺乏在生活条件改变时本能变化结果的真实资料,我们忽视这些细微的发现是错误的。

解剖学这个宝贵的助手已经将大部分工作都做了,那么,关于这只虫子,我们还知道些什么呢?好像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不要仅仅谈论这个毫无意义而又稀奇古怪的尿泡形物体。不管这些现象多么平凡,多么细微,还是让我们去收集一些我们用心观察到的现象吧,有朝一日,能从这样一些现象中有一些不平凡的发现。这种不平凡的发现比理论的烟花更加被人喜爱,烟花一时会使我们眼花缭乱,而在昏头昏脑之后就会使我们陷入更加深沉的黑暗中。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发现。一枚卵从蓝色花球——色斑菊花象的惯常住所,由于意外掉到茎干的叶腋里,可能是色斑菊花象母亲不小心,也许就是故意,把这枚卵放在这个位置。如果不是在常规情况下,卵又会发生什么情况呢?答案将会从眼前的事实中得出。

色斑菊花象幼虫一般都遵照习惯,在蓟草的茎轴上切开口子,它们没有把这种习惯丢弃。这根茎轴会让营养性液汁从它的伤口渗出。幼虫为自己制作了一个防护物,其形状、大小与它可能在头状花序旁得到的羊皮袋相同。新建的住宅只缺一件东西,它不像先前的那间“茅屋”,缺少已经枯萎的头状花序的小花构成的屋顶。由于缺乏花片,建筑者就只有省略不用了,它利用树叶的叶柄,将一个护耳状物作为支撑,插进住所的墙里,并将胶里的带黏胶的木块从叶柄和茎梗中抽取出。简而言之,这个制作物除了裸露之外,与掩藏在头状花序枯萎的小花下面的制作物没有什么不同。

人们对改变事物的外界因素十分重视,当然,环境因素也正在起作用。一只昆虫可以背井离乡,但是它却不能离开营养性植物,一旦离开就无法避免它的死亡。昆虫没有把挤紧的花球当成作坊,取而代之的是树叶半开的叶腋。它没有用容易剪下的柔软浓毛,而是把蓟草凶恶的叶缘细齿当做材料。这些十分显著的变化没有妨碍昆虫建筑者发挥其才能,它们根据通常的设计修建了自己的住宅。

几个世纪以来,它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对这一点我同意。但是,如果这种影响继续存在,又会带来什么结果呢?人们不是很明白,象虫出生在异乎寻常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保存任何意外事故的痕迹。它羽化为成虫后,我把它从它那特殊的小房间里取出来。在身体大小方面,它也同出生在正常出生地的色斑菊花象没有什么区别。当然,这不是十分重要的特点。跟在蓟草上一样,它也在叶腋里进行繁衍生殖。

假定意外情况还会再发生,甚至假定意外情况变为正常情况,假定色斑菊花象母亲想要放弃它的蓝色小球,永远把卵安放在叶腋里。

这种变化会带来什么呢?

既然色斑菊花象幼虫在它不习惯的住所里发育成长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它就会在那儿一代一代繁衍,它将始终用它肠子的黏胶让一只防御性的羊皮袋鼓胀起来,这个物体的结构和从前的一样。尽管缺乏材料,失去了干燥的头状花序的小花所形成的屋顶……总之,它的才能仍将同最初一样没有改变。色斑菊花象的例子让我们明白,昆虫能够适应强加给它的环境条件多久,它就会用它自己的方式劳作多久。如果它不能这样,那就会死亡。它自己的建筑技术是不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的。